面对玹铮的厉吼,凌陌晓面不改色心不跳,而林绛心却吓得魂飞胆落,“凌、凌娘子,快、快放手。”
“绛心你别怕,有我在,定会为你和允心讨还公道。”凌陌晓早已认定玹铮乃烧死林允心的主使,且又与甄琅囚禁自己有关,原本就存着找玹铮算账的意思,此刻双眼瞪得浑圆,且脊背挺得笔直,大义凛然,气势汹汹。
林绛心却没如此胆色,尽管对林允心的死因疑虑重重,但眼瞅玹铮步步逼近,本能地双腿发软,不由自主跪倒在地,浑身抖得好似狂风中乱舞的檐铃,“王主请听奴才解释,不是您想的那样,奴、奴才与凌娘子之间是清白的。”
“绛心你起来!”凌陌晓哪见得了这个,因拽不动林绛心,便挺身相护,“承玹铮,欺负男人不算本事,有能耐冲我来。”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玹铮的拳头早已备好,下一息携风雷之势,直奔凌陌晓面门砸去。
凌陌晓心里早就憋着股怨气,又自恃内力不弱,根本不屑得闪避。
就听砰的声响,两只蕴含千钧之力的拳头在半空中狠狠相碰,强大的劲力形成罡风扫向四面八方,将廊下那几盆白鸡冠花尽数摧折。
林绛心遭受波及,身躯被掀翻,横斜着朝汉白玉雕栏撞去,而凌陌晓虎口震裂,蹬蹬蹬连退数步,想施救完全来不及。
迫在眉睫之际,玹铮纵身赶至,挡在了林绛心与围栏之间。
林绛心本以为会骨断筋折,骇然闭目,然意料之中的疼痛并未降临,取而代之的则是坚实臂弯传来的温暖。
玹铮咬着牙,吞咽下痛楚的闷哼。
林绛心颤着睫羽,打量玹铮拧成疙瘩的剑眉,心底涌起几许感激与愧疚,随后关切地询问,“王主您...可有大碍?”
“无碍。”尽管右肩胛疼得厉害,但玹铮只云淡风轻地吐出两个字,随后便推开林绛心,又朝凌陌晓纵身奔去。
这场仗,没有任何缘由能够阻止。
林绛心眼睁睁看着玹铮与凌陌晓再度龙争虎战,扒着栏杆,跪起身哭喊,“王主,凌娘子,您们别再打了,奴才求您们别再打了!”
哪知喊了半晌,两人非但没罢手之意,反斗得更凶、更狠。
按理讲,这两人都是用剑高手,然此刻却都舍弃兵刃,近身肉搏,完全是拼命的架势。
庭院内不停发出拳脚磕碰的闷响,鲜血四处飞溅,地上的青砖亦接二连三被踏裂踩碎,碾为齑粉。
玹铮仗着武功路数克制凌陌晓,占据上风,然毕竟伤了右肩,一时不能取胜,眼看凌陌晓开始腾挪迂回,暗道不妙,便开口相激,“姓凌的,你打不过本王的,若想在本王手下多过几招,的确不能硬碰硬。”
“你少得意!”凌陌晓原想借助“飞云渡月”同玹铮周旋,再伺机而动,然听完这话,自尊心大受挫败,于是咬紧牙关,“承玹铮我告诉你,今儿姑奶奶我就跟你真刀真枪的比划,但凡再躲你半式,便是坠了天涯宗的赫赫威名。”
说罢果然不再躲闪,而是直面玹铮的猛攻。
玹铮就等她上钩,趁势将她打得倒退三步,嘴上却仍不依不饶,“不是本王小觑天涯宗,别说是你,就是凌明月来了,也得甘拜下风。”
“你、你简直狂妄至极!”玹铮的嚣张气焰令她愈发火冒三丈,当下挥舞拳头,向玹铮冲了过去,“我要替祖母好好教训你!”
高手过招,首先切忌急躁,其次还需扬长避短,然她被玹铮激得红了眼,早将这两条抛诸脑后。
而玹铮早在第一拳险些伤害林绛心之后便迅速冷静下来,竭力压制住恼怒,稳扎稳打,见招拆招,时不时还刺上两句,完全就是牵着她的鼻子走。
又过了二十多个回合,她节节败退,身上已多处负伤,却仍挥舞着已折了两根指骨的拳头硬拼。
玹铮不再恋战,故意卖出破绽引她上当,然后重创她胸口。
她被震出丈远,重重摔在地上,才勉力撑起半身,便噗的喷出口血,然后又不由自主地倒了下去。
玹铮奔至她面前,揪起她还要再打,不妨林绛心跌跌撞撞跑了过来,“王主开恩!”
“闪开!”
“王主!”林绛心在玹铮凛冽的目光下瑟瑟发抖,却并未退缩,而是颤巍巍跪倒在碎砖石中,“凌娘子毕竟是杨公子的姐姐,您千不看万不看,还请看在杨公子面上高抬贵手。”
“绛心!”凌陌晓见林绛心竟为自己在玹铮面前做小伏低,又急又恼,口中的鲜血哇的又涌出来,“不、不许为我求她,我、我宁死也......”
“凌娘子。”林绛心泪眼婆娑地打断了凌陌晓,并苦口相劝,“您、您就别再逞能了,您已身受重伤,再打下去会送命的,况且刚刚动静极大,肯定会引来侍卫,届时您就更加难以脱身。”说完又转向玹铮继续哀求,“王主,今夜事端皆由奴才而起,千错万错都是奴才的错,奴才愿承担所有责罚,只求您放过凌娘子。”
话音未落,便砰砰叩起头来。
一个,两个,三个......
静谧的庭院中,螓首碰撞地面的咚咚声不绝于耳,尽管额头被碎石硌得鲜血淋漓,但玹铮尚未松口,林绛心便不敢停。
凌陌晓无力挣脱玹铮的钳制,只能瞪着猩红的眼眶,任泪水潸然滚落,“绛心你别再磕了,别再磕了!”
玹铮微阖凤眸,睁开时深吸了口气,随后用力甩开凌陌晓,“姓凌的,你当初救过绛心的命,本王今夜便饶了你,自此你们两清。记住,今后若再敢私下见他,本王绝不再手下留情。”
“哼,谁稀罕你手下留情!”凌陌晓撑了三、四次,终于站起身,尽管摇摇晃晃,但仍满脸傲气与倔强,“承玹铮,你不必当着绛心装模作样,有本事现在就杀了我,否则我迟早会揭穿你卑劣的真面目。”
玹铮哂笑,“论卑劣,本王如何比得过你?本王就算再不济,也不至于夜半三更潜入他人夫侍的院落挑拨离间!”
凌陌晓狠狠啐了口血沫,义愤填膺地诘责,“我是否挑拨离间你心里清楚。当初你是怎么答应我的?你说会好好保护绛心和他的亲人,可你又是怎么做的!人在做,天在看,承玹铮你摸着胸膛问问自己,你对得起绛心吗?”
“本王有什么对不起的!”玹铮将林绛心拽起并拉到身旁,理直气壮地瞪着凌陌晓,“是本王救他出的教坊,是本王给他报的杀父之仇,是本王帮他脱离奴籍,还了他自由之身......”
“得了吧!”凌陌晓撑着围杆干笑了几声,语气充满嘲讽,“承玹铮,别把自个儿说的那么大仁大义,你帮绛心脱籍不假,可给他自由就未必。你帮他,不过是担心再有人利用他罪奴身份对你不利而已。你或许贪图他的美貌,但从未真正爱过他。他在你眼里只是个奴才,是个玩物。你不仅利用他,霸占他,还企图将他的余生都圈在王府里,你以为这种寄人篱下、忍气吞声的日子真是他想要的吗?你可曾设身处地为他考虑过?”
“笑话!本王没为他考虑,难道你为他考虑了不成?你自诩义薄云天,实则却只顾自己,别的姑且不论,他乃本王宠侍,你深更半夜跑进他居住的院落,与他拉拉扯扯,有没有在乎过他的清誉和名节?”
“我......”凌陌晓被噎得语塞,但很快就辩解道:“我只是来告诉他教坊司起火的真相,并未做出任何逾矩之举。”
玹铮嗤之以鼻,“什么真相?那不过是你自己牵强附会,毫无凭据可言。说穿了,你根本就是心胸狭窄,不乐意认赌服输,眼见绛心选择了本王,所以心里嫉妒,便来造谣生事!”
“放你娘的狗屁!我会嫉妒你?”凌陌晓被戳中软肋,却死要面子嘴硬,且恼羞成怒,于是口不择言,“承玹铮,当初若非你仗势欺人,绛心会屈从吗?从始至终,他只是畏惧你的王权,从未喜欢过你。”
“凌娘子!”林绛心被这话吓得脸色煞白,见玹铮扭头看向自己,忙不迭再度软倒双膝,“王主,您、您听奴才解释,奴才......”
“绛心,她是杀害允心的凶手,是你的仇人,你跟她还废什么话!”凌陌晓并不容林绛心讲下去,而是朗声质问玹铮,“姓承的,你既声称没对不起绛心,那我问你,林允心究竟怎么死的?你敢不敢发誓教坊司那场大火与你无关?”
玹铮撇嘴,“本王为何要发誓?难道就凭你莫须有的揣测?”
凌陌晓点指玹铮,揶揄地笑起来,“绛心你快瞧瞧,她怕了,她不敢发誓,她做贼心虚!”
“你住口!”玹铮明明怀揣书信,却不能当凌陌晓的面说出实情,只好安抚林绛心道:“还记得本王在法源寺讲的话吗?无论发生什么,你都要相信本王。本王以性命担保,从未派人伤害过林允心分毫。”
凌陌晓高声抢白,“绛心你别听她狡辩。”
“本王不需要狡辩!”玹铮先剜了眼凌陌晓,随后挺直胸膛,“本王自认并非良善之辈,却不屑撒谎。”
林绛心原本对玹铮抱有很深的疑虑,闻言却心头一震。
凌陌晓生怕林绛心动摇,不依不饶地继续指责玹铮,“绛心,你万不可被她的花言巧语蒙骗,你仔细算算,自打跟了她,你已被她利用了多少回,又受了多少牵累。她口口声声为你好,却纵容苏珂算计你、欺负你,还眼睁睁坐视你与骨肉分离。她帮你脱籍,无非是想更好地霸占你,像她这种道貌岸然、冷酷无情之辈,是无法给你真正的幸福的。”
言罢咬紧牙,横了心,在强烈不甘与深切爱慕的驱使下朝林绛心而去,“绛心,跟我走吧。”
林绛心吓得起身连退两步,“凌娘子,这、这玩笑可开不得。”
凌陌晓郑重其事,且悔不当初,“我没跟你开玩笑,要是早知道你会因为承玹铮吃尽苦头,我先前就不该妥协。今夜我要弥补曾经的过失,你不用怕,只要你点头,我就算豁出性命,也会将你带走。”
玹铮再也按捺不住,一把将凌陌晓推了个趔趄,“姓凌的你混账,绛心他是人,不是物件儿,不是你想怎样就怎样!”
“这话没错,所以你敢不敢让他再选一次,这次让他当着咱们的面表态,谁也别在背后耍阴招。”凌陌晓吼完,也不管玹铮是否同意,又眼巴巴望着林绛心,“只要你跟我走,我会倾尽此生来爱护你,若违此誓,天诛地灭!”
“凌娘子......”林绛心不敢正视凌陌晓坚定、期盼的眼神,扭脸时又迎上玹铮的寒眸,“王主......”
玹铮按着怀里的书信,嘴唇蠕了蠕,却最终什么都没讲。
院内一时恢复了寂静。
林绛心缓缓垂落眼帘,咬住嘴唇,指甲扎着掌心,似乎在挣扎、在煎熬,在经历人生最艰难的抉择。
便在这时,东厢内传出满满嘹亮的啼哭。
林绛心一惊,转身就往房里跑,直到哭声停歇了许久,才缓步走出槅扇,先顶着红肿的眼眸瞅了玹铮片刻,然后朝凌陌晓万福,“承蒙少宗主错爱,但我身为孩子的亲生父亲,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离开她半步的。”
“绛心你糊涂!”凌陌晓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这孩子迟早都要交给苏珂抚养,不值得你为她葬送自己的幸福。”见林绛心不言语,又踉跄着往屋里冲,“也罢,事到如今,我便带你和孩子一起走。”
“凌陌晓你不要太过分!你若敢碰本王的女儿,本王......”玹铮怒不可遏,正想阻拦,却被林绛心高声打断。
“少宗主您清醒些吧!大小姐乃王主长女,王府便是她的家,她能到哪里去?您不必再白费心思,实话告诉您,我从未爱慕过您,只因被您搭救过性命,所以心怀感激,若有来生,我愿结草衔环报答,但这辈子,我生是王主的人,死的王主的鬼,还望您不要再做无谓的纠缠!”
“绛心!”林绛心的每句话、每个字都仿佛利刃扎进凌陌晓的胸口,疼得她无以复加,“我不信,你骗我!你骗我!”
“我没骗你,这些话我本不愿讲,是你逼我的。”从小到大,林绛心头一回在人前展露出狠绝之色,伸手指着院门,“走,你走!”
凌陌晓抖着嘴唇,眼泪大颗大颗的滚落,“绛心......”
林绛心噙着泪水,语气愈发生硬、疏离,“从今往后,请少宗主称呼我为林公子,今夜分别后,愿此生不复相见,我是生是死,是好是坏,再与少宗主无关。”
说完猛地转身,跑进东厢房。
就在门板关闭的刹那,整个人跌坐在地,紧捂住嘴,掩住了凄哀的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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