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8章 倒戈

    剧痛自枯叶浑身的毛孔源源不断地往外钻,令他每分每秒都遭受着宛若凌迟般的煎熬。

    他仰头瞪视阿玖,内心天人交战。

    阿玖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但他清楚一旦背叛了阴无忌,同样也要面对生不如死的折磨。

    除非,阴无忌能死在玹铮手里......

    就在他冒出这大胆想法的同时,阿玖已蹲下身,扳住他惨白的脸,“都说良禽择木而栖,论才智、论手段,承玹珅根本斗不过王主。那阴狗贼更如丧家之犬,你跟着他绝不会有出路。我若是你,就会找个安稳的靠山,从此脱离阴狗贼的魔爪,再不必过惊惶屈辱的日子。”

    见他颇有几分为难,又进一步蛊惑道:“王主已设下天罗地网,阴狗贼这次必死无疑,你又何必给他陪葬。”

    他当然不愿给阴无忌陪葬,但也有自己的顾虑。

    阿玖见他唔唔叫唤,知他想讲话,略加忖度后厉声威胁,“不许喊救命,否则把你大卸八块喂王八。”见他点头,扯掉他堵嘴的棉布。

    他重重喘了几口气,忍着蚀骨的疼痛,抖着被鲜血染红的贝齿低声嗫嚅,“我、我虽有心投靠,但、但我害过小渊,只、只怕俪王...不肯放过我。”

    阿玖摇头嗤笑,“这你可就错了,真正害小渊的人是付恩宜与阴无忌。付恩宜现已伏诛,只要你帮王主铲除阴无忌,就能将功补过,我敢保证,王主非但不会杀你,还会重赏你。”

    “你、你没骗我?”

    “骗你作甚!”阿玖捏着他下巴,眉目间满是不屑之色,“事到如今,我完全可以杀了你,然后让饶莫寒假扮你,之所以还在跟你废话,是念多年的兄弟情分,你若不识好歹,就唯有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脚慢慢烂掉,然后是胳膊、腿、耳朵、嘴巴......”

    “别、别说了!”他心惊胆战、毛骨悚然,珠泪滑落的同时,命根处亦有汩汩热流不受控制地涌出。

    很快,难闻的尿骚味儿在柴房内飘散。

    饶莫寒嫌弃的捂鼻,“真是个怂包!”说完拎着鞭子出去透气。

    而他则臊得无地自容,恨不得挖条地缝儿躲进去。

    阿玖将半颗药丸塞进他嘴里,并解开他的穴道和绳索。

    他撕心裂肺的痛感渐渐消失,但整个人就像从水里捞出来似的,且瘫软如泥,没有半分气力,只能委伏于地。

    过了好半晌,他哀求阿玖,“能、能不能扶我起来?”

    阿玖打量他缩在袖口里的手,好整以暇地笑道:“扶你容易,但我劝你老实些,不怕告诉你,你只吃了半颗解药,剩下的在饶莫寒那儿。我临来前就已同他说好,只要出现意外,立刻毁掉解药,那样,你十二个时辰之内必死无疑,不,应该说会比现在死得更惨。”

    他闻言瞳孔骤然缩紧,想起方才毒发的惨状,想起阿玖丢给饶莫寒的小瓷瓶,再不敢心存任何侥幸,手脚并用挣扎跪起,扯住阿玖衣摆做小伏低,“你放心,就、就算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耍花样。”

    “那就最好。”阿玖满意地笑起来,居高临下盯着他诘问,“说说吧,阴狗贼明晚有何计划?”

    “他、他让我明日入夜后将林绛心弄晕,然后易容成林绛心的模样,当着淑君的面打翻长明灯。”

    “什么!”阿玖倒吸了口凉气,随后砰的揪住他衣领,“你们可真够歹毒的,那样不仅会置林公子于死地,还会连累林氏余族。”

    “我、我发誓,主意不是我出的!”他见阿玖义愤填膺,唯恐遭到迁怒,忙连声辩解,“是、是阴无忌和承玹珅合计的,她们说只有那样才能坐实林绛心的谋逆之罪,才能趁机拖俪王下水。”

    阿玖将后槽牙咬得咯吱作响,“她们...还说什么了?”

    “她、她们还说当今不好糊弄,不会相信林绛心是受俪王指使,但林绛心毕竟是俪王宠奴,又是俪王送进法源寺的,俪王无论如何撇不清干系,届时只要煽动朝臣群起而攻之,当今为服众,也不能偏私。”

    “真真乃豺狐之心!”如果不是担心破坏玹铮大计,阿玖真恨不得直接要了承玹珅的命。如果真被承玹珅与阴无忌得逞,林绛心及林氏余族皆难逃杀头的命运,而承珺煜纵然不会真将玹铮治罪,但为给群臣交代,也绝不会再立宫韶华为后,不会再替玹铮修改玉牒。并且以玹铮的为人,绝不会任由林绛心衔冤而死,倘若因此与承珺煜闹翻,只怕亲王之位亦难以保全。

    想到此处,阿玖愤怒之余又生出两分庆幸,亏得玹铮及时发觉了枯叶的行踪,亏得自己和饶莫寒多此一举来监视枯叶,并迫使枯叶供出了承玹珅与阴无忌的阴谋,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我问你,除你之外,这寺中还有谁是承玹珅和阴无忌的内应?”事到如今,只有拔除全部暗桩,才能尽可能避免意外,确保林绛心的安全。

    枯叶思忖片刻,“当、当日随阴无忌逃出来的隐月阁弟子只有十余名,除了我都不会易容,因此均未入寺。至于承玹珅那边,原本是魏婕和孙禹,但这二人染了花柳,被夺了戍守之权,因此承玹珅不得已将冷柔送了进来。”

    “她要冷柔如何配合你行事?”

    “于明晚二更制造混乱,引走大雄宝殿的戍卫和僧众。”

    阿玖本背对于他,闻言猛地回头,“你拿我当三岁孩童糊弄是吧?冷柔不会武功,还怀着身孕,哪有那么大能耐?”

    “承玹珅让他在客院放火,并派了其他人同时策应。”

    “是什么人?”

    “随、随驾内侍。”

    “有几个?”

    “一、一个。”

    “就一个?”

    “不,好、好像是两个。”

    “到底几个?”阿玖见他支吾,手腕抖动,青冥刃离他脖颈只剩寸余,“想清楚再作答,别逼我提前给你放血。”

    他被寒刃散发的凛凛杀意所迫,不由自主打起颤来,“我、我刚刚记岔了,确、确实是两个。”

    阿玖掏出随身携带的纸笔递给他,“你可别撒谎,若被我查出还有第三个,你同样会死得很难看。”

    “我、我不敢。”他写完所知内应的姓名及样貌特征,又生怕遗漏,仔细检查了两遍才呈给阿玖,心想一不做二不休,又补充道:“承玹珅命这两人配合冷柔放火引起骚乱,而阴无忌会趁机潜入大雄宝殿,先助我成事,再帮我逃离,你赶紧禀报俪王,请她早做防范。”

    阿玖见他为保全自身,已将阴无忌卖了个干净,当下不再磨叽,将他重新捆好交给饶莫寒看管后,便马不停蹄回王府找玹铮。

    玹铮刚从神断司回返不久,正在沐浴,听见阿玖的声音从槅扇外传来,便草草擦干水渍,披衣而出,“有何急事?”

    阿玖还是头回瞧见玹铮出浴的模样,情不自禁红了脸,随玹铮走到拔步床前,按捺住砰动的心跳,闷头禀奏了一番。

    玹铮挑眉哂笑,“承玹珅与阴无忌自以为聪明,其实全都在本王的料算之中,你去告诉枯叶,只要按本王的吩咐行事,本王不仅会赐他绞髓丹的解药,小渊的账也一笔勾销。”

    “您不会真打算放了他吧?”阿玖深知枯叶品性,认为必须斩草除根,“他既能出卖阴无忌,将来就能出卖您,留着他是心腹大患。”

    玹铮轻轻搅着醒酒汤,“那依你之见当如何?”

    “暂且稳住,加以利用,事成之后秘密处决。”见玹铮没立即表态,阿玖又凑近低声,“王主,届时无需您下令,这个恶人由卑侍来做。”

    玹铮抬眼瞟他,“再怎么讲,枯叶也是你幼时伙伴,你下得去手吗?”

    他撩袍跪倒,拳头抵住心窝,“请王主相信卑侍,凭他是谁,只要对您构成威胁,卑侍绝不手软!”

    玹铮撂下青花瓷碗,眼神中带着困惑,“纪玖,本王对你并不好,甚至可称之为苛刻,你为何还要对本王如此忠心?”

    “因、因为您替卑侍杀了付恩宜,使得纪师尊在天之灵能够瞑目。您、您还宽恕了卑侍的种种罪过,给、给了卑侍...改过自新的机会......”

    玹铮听他舌头像打了结,端详他踌躇的面色,“就这些?”

    “就、就这些。”寒江川渡口那晚玹铮的冷绝之语仍在他头脑中挥之不去,他害怕再受打击,不敢将爱慕之情宣之于口,只发誓道:“王主,卑侍犯过很多错,愿用一生来弥补,无论为您做什么,都毫无怨言。”

    玹铮默了片刻,拍了拍他胳膊,“本王知道了,等明晚事了,就别往外头瞎跑,好好在府里歇几天。另外,栖云轩这名字不好,改叫留云轩吧。”见他呆呆地瞧着自己,又笑道:“别傻愣着了,饶莫寒还在等你呢。”

    “是。”他行礼告退,然刚背过身,激动的泪水就唰的滚落下来。

    留云轩,意味着自己终于有资格留下来了吗?

    次日清早,苏珂见过各处管事后,意兴阑珊地翻看账册。

    莲蓬边奉茶边陪笑,“主子解了禁足,又重掌中馈,总算苦尽甘来,咱们星阑阁也好久没这么热闹过了。”

    苏珂抿了口龙井,闭上眼嗅着热腾腾的氤氲,语气颇为惆怅,“信陵那边还没消息吗?”

    “还没。”莲蓬刚想劝慰几句,就听门外传来小幺脆生生的呼唤,“信陵哥哥安好。”

    苏珂又惊又喜,撂下杯盏起身相迎。

    信陵岂敢托大,抢步至他跟前行礼,“君上金安。”

    “快平身。”他笑吟吟扶起信陵,赐完座,又吩咐莲蓬上茶,“本君□□叨你,未料你就来了,其实王主召见,派个小幺传话即可,何苦亲自跑一趟呢。”

    信陵神情讪讪,“王主近日政务繁忙,委实抽不出工夫,恐怕要劳烦君上再耐心等等。”见他凝了笑意,眉宇间显出失落与凄楚之色,愧疚地朝他屈膝,“奴才没用,劝不动王主。”

    “不怪你。”他未加埋怨,反安抚信陵,“这几天让你在夹在王主与本君之间,真是难为你了。”

    “君上千万别这样讲。当初在刑部大牢之时,多亏您故意引走那些狱卒,奴才才能免遭毒打。而且自您打理王府以来,不仅从未亏待过奴才,还替奴才寻了马家那样的好姻缘,奴才不过是替您转圜几句,又不会缺胳膊少腿,何谈为难。”

    他见信陵言辞恳切,拉住信陵唏嘘,“常言道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本君如今见弃于王主,也只有你还顾念昔日情分肯帮本君的忙。”

    “君上别灰心。”信陵反握住他的手,“谁还没个走背字儿的时候,君上业已复了位分,重掌庶务,就凭这两样,府里那些势利眼就不敢小觑您。况且王主并非厌弃于您,不过是余怒未消,早晚能与您冰释前嫌。”

    “借你吉言,希望那天能早日到来。”他长长吁了口气,随后又询问道:“王主派你前来,可是有何吩咐?”

    “没什么大事,眼瞅林公子就要回府,王主请君上派人将明心斋旁边的院子收拾出来给他居住。”

    “明心斋?那不是淮安县君大婚的院落吗?”

    “正是,王主说淮安县君和善宽厚,且救过林公子性命,让林公子与他作伴,定能和睦相处。”

    莲蓬从攒盒中挑出块桂花糖递给信陵,试探着问,“好哥哥,林公子早晚要回福园去的,采撷院和星阑阁都备有他的住处,何必还劳师动众?”

    “此乃王主之命,岂是咱们能置喙的,当然,指不定君上能猜到王主的用意。”信陵撂下这句话后起身告辞。

    莲蓬面带担忧,“主子,王主到底什么意思?明心斋旁边的院落不比杨公子、顾公子的住处差,那、那林氏是何身份,也配......”

    苏珂抬手打断了莲蓬,“你记住,他身份再不济,也是大小姐的生父。况且若本君所料不差,他恐怕要一步登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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