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怎么了?”慎亲王将茶杯砰的撂于檀案,神情极为烦躁。连日来,因冷烈死缠烂打,冷柔接连告急,已令自己焦头烂额,未料魏婕竟也跟着添乱,“她回京后不是已接管了法源寺戍守之权吗?风七七又未怀疑她,能出什么事。”
“原、原本的确一切顺利,可魏府仆从来报,魏千户突发急病......”
“病情很凶险吗?”见李羡吞吞吐吐,慎亲王蹙眉沉吟,“也罢,按说该避嫌,但已是紧要关头,只管拿本王的名帖去请李太医为她诊治。”
“王主......”李羡哭丧着脸,“别说李太医,恐、恐怕就连方提点也治不好魏千户。”
慎亲王惊愕万分,“她到底得了什么病?”
“花、花柳病。”
“不可能!”慎亲王腾得站起,衣袖带翻杯盏,打湿了王服却顾不得擦,只死死瞪着李羡,“她堂堂朝廷命官,怎会染上那等脏.病?”
“是真的,属下不敢撒谎。”李羡赌咒发誓,“魏千户抵达津门当晚便强行霸占了一陪酒童倌,并绑到百户所接连狎玩了几夜,那童倌是卖艺不卖身的,不堪受辱悬梁自尽,如今坊间都在传是那童倌的冤魂索命。”
“休得胡言!什么冤魂索命,分明是危言耸听。毛病定出在那童倌身上,可惜现在却死无对证。”慎亲王思来想去,始终觉得与玹铮和风七七脱不了干系,“魏婕怕是中了圈套。”
“属下觉得不像。”李羡也曾怀疑过,然很快就打消了念头,“林初心已死,颜碧色依旧掌管长信殿,说明魏千户并未暴露,况且她强占的童倌本不是侍宴的,只是偶然撞见,当时随行官员看不过眼还良言相劝,是她一意孤行。”
“真真自己找死!当初在本王面前吹得天花乱坠,谁知竟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换作往常,慎亲王未必会听信李羡的话,然多日烦闷不堪,此刻又遭受迎头痛击,内心已完全被愤怒与懊丧占据,判断力远不及从前。
气哼哼骂了魏婕半晌,又迁怒孙禹,“那姓孙的也是废物,既陪同魏婕出京,为何不规劝其言行,都不如本王养的狗有用!你马上去找她,让她尽快接管法源寺戍卫,无论如何不能耽搁本王的大计。”
只要孙禹能接替魏婕在唐纾祈福的第四十九日夜里破坏长明灯,并嫁祸给林绛心,就能再次将玹铮逼入死局。
“无论如何,本王不能眼睁睁看俪王成功脱困,不能任由宫氏封后,不能任由俪王那私生孽.种更改玉牒!”
“王主......”
“愣着作甚,还不快去!”
“您、您有所不知,孙、孙副千户也碰了那童倌,如今病得比魏千户还重。”李羡望着慎亲王收缩的瞳孔,神情越发畏怯,“临、临来前属下还得到消息,已有朝臣向陛下递了弹劾奏本......”见慎亲王急火攻心向后仰倒,忙抢步搀扶,“事已至此,王主千万保重。”
“保重个屁!”眼瞅费尽心机扶植的内应皆成废子,慎亲王捶胸顿足,再难保持仪态,“重明卫本就乃众矢之的,如今定少不了朝臣落井下石。毁了,全毁了!魏、孙二人奉旨办差却玩忽职守,眠花宿柳,不仅逼害无辜,还惹了身脏.病,简直丢尽了朝廷颜面,母皇得知势必震怒,本王的筹谋注定要付诸东流!”
果不出慎亲王所料,承珺煜在收到众多参劾奏本后大发雷霆,即刻召风七七入宫查问。
风七七不敢隐瞒,“据臣所知,魏婕、孙禹的确枉顾法纪,逼死人命,且染了不治之症,有负圣恩。”
承珺煜沉声质问,“依你之见,当如何处置?”
风七七做出为难模样,“臣、臣知此二人罪不容赦,然她们都是曾与臣并肩作战的袍泽,所以臣斗胆恳请陛下念她们以往的功劳从轻发落。”
“哼,从轻发落?”承珺煜将凤案上堆积如山的折子劈头盖脸朝风七七砸去,“你自个儿瞧瞧,如今有多少口诛笔伐、街谈巷议,朕若徇私枉法,如何给众臣一个交代!给百姓一个交代!”
风七七要的就是承珺煜这般铁面无情,于是装模作样地俯身叩首,“陛下教训的极是,臣不该私心作祟,陛下只管依法惩处,臣绝无怨言。”
承珺煜听完这话面容稍霁,吩咐孟晴拟旨,“魏婕、孙禹藐视皇恩,胆大妄为,奉旨办差期间竟恃强凌弱逼死无辜,实在天理难容,即日起革职交刑部定罪议处,至于重明卫指挥史风七七,未能严格约束部属,有失职之罪,罚俸半年,以儆效尤。”
说完又勒令风七七,“赶紧滚回去整肃重明卫,清除全部害群之马,再不许她们丢人现眼,否则朕绝不再轻饶于你。还有,魏婕和孙禹毕竟曾身居要职,此番闹得沸沸扬扬,实有损重明卫之威名,你要亲自带兵锁拿此二人交与刑部,绝不可徇私袒护。”
“是,臣领旨,臣这就去办。”风七七借承珺煜之手一并剪除魏婕、孙禹,心花怒放,面上却诚惶诚恐。
然等出了宫门,脚步陡然轻快,且露出了得逞的笑容。
玹铮闻听旨意后,用小银剪除去花觚中杂乱的枝叶,并对孤鸾莞尔,“果然拔掉碍事的,就顺眼多了。”
孤鸾一笑,指肚轻轻摩挲盛放的垂丝菊,“魏婕、孙禹虽除,但若慎亲王不上钩怎么办?”
“她会上钩的。”玹铮语气笃定,“她已被冷烈搅昏了头,如今遭逢不虞之变,定极为不甘,只要稍加引诱,便会铤而走险。”见孤鸾仍有疑虑,压低声音戏谑道:“咱们不妨打个赌,就赌明日便有好消息传来,若本王赢了,你便任本王为所欲为如何?”
“讨厌!”孤鸾剜了玹铮一眼,“整天就想着欺负我,早知那晚就不替你掳冷烈去听慎亲王的墙角。”
正因冷烈亲眼瞧见慎亲王与冷柔深夜幽会,并亲耳听到两人阴谋算计自己,才下定决心与玹铮结盟。
玹铮深深长揖,抬头时眼含狡黠,“阳儿劳苦功劳,本王感激不尽,这样,若本王赢了,便将自己作为犒劳,任凭你为所欲为。”
“油嘴滑舌!告诉你,我既非苏珂,也非卓小六,才不吃你这套。”见玹铮凑近,孤鸾用力一推,随后顶着滚烫的面颊落荒而逃。
与此同时,冷柔的贴身侍从正跪在慎亲王面前哭诉,“王主,冷王君当众对公子体贴入微,背地里却霸道蛮横,公子稍有怨怼,他便抬出陛下和皇贵君做尚方宝剑,害得公子敢怒不敢言,已连续多日茶饭不思......”
见慎亲王紧皱眉头不回应,又伸手攀扯慎亲王衣摆,“更有甚者,冷王君昨晚极力推荐京中几位擅长产科的名医,老夫人与老太爷显然都已被劝服,准备再请大夫来给公子把脉......”
“放心,本王会想法子阻止。”事到如今,绝不能再让冷烈继续留在陈家,可正如侍从所言,冷烈请了宫韶华懿旨,慎亲王并不能明目张胆迫其回府,“让你家公子再忍耐两日。”
“王主,公子真的忍无可忍,否则也不会派奴才前来求助。他说,惹不起躲得起,哪怕能求半日清净,都宁可去庙里剃度当和尚。”
“庙里!”慎亲王与李羡几乎同时心念一动,彼此对视,眸中都泛起精光。
慎亲王迅速屏退侍从,将李羡唤至近前,“你想到了什么?”
李羡眼珠儿转了转,“属下突发奇想,或许能令王主大计得以继续实施,同时又能解陈家官人燃眉之急。”
慎亲王听完这话,便知李羡的想法与自己不谋而合,“冷柔去法源寺避祸总得有个由头。”
“由头不难。”李羡瞅了眼紧闭的房门,附于慎亲王耳畔,“可以让陈家官人借口佛祖托梦前往法源寺还愿,且为彰显虔诚,只带贴身侍从,这样王君也不好死皮赖脸的跟着。到了法源寺后,等王主号令,待淑君回宫前夜......”
话到最后,声如蚊吟,而慎亲王的眉头则渐渐舒展开去。
翌日,冷柔遵慎亲王吩咐前往法源寺,冷烈执意陪同,不过终因慎亲王的阻挠没有成行。
回返镜清院后即遭禁足,然冷烈并未乱发脾气,而是平静地等待孤鸾的到来。
当晚二更,孤鸾潜进冷烈卧寝,“王君辛苦。”
冷烈清寒的眉目带着厌憎,“王君这称呼没得叫我恶心。”说完望向孤鸾,“杨公子,我已完成了与俪王的约定,希望她言而有信。”
孤鸾重重颔首,“冷大公子放心,请再忍耐几日,相信过不了多久,您定会如愿以偿的。”
两日后,冷柔去拜见唐纾,结果再度被拒之门外。
他不甘心,等了片刻,见斐陌出来,又迎上去,“臣侍入寺至今,尚未当面给淑君殿下请安,烦劳掌事通禀。”
斐陌清嗽一声,挤出丝淡笑,“君上正在抄写祈福最后那日所用的经文,实在分身乏术,得知陈家官人双着身子,怕你劳累,命你回禅院静养。还有,你不要再去搅扰林公子,否则耽搁他抄写血经,你吃罪不起。”不等他辩解,又叮嘱满星,“我奉主子懿旨出城祭拜老爷,明早才回来,你伺候好主子,别让任何人烦他。”
满星躬身称是,而冷柔的贴身侍从望着斐陌的背影忍不住嘀咕,“真够威风的,都快赶上淑君了。”
“不许乱嚼舌头。”感受到满星的不悦,冷柔匆忙离去。
而斐陌出寺后,坐上悬挂着唐府标记的马车,从北门出城。
城外天高云静,秋色宜人,微风习习,幽林簇簇,然车帘始终未曾掀开,车内亦未发出大的响动。
随着声声吆喝,马车沿山路徐徐而行,七拐八拐,走了个把时辰,终于停在处茂密的枫林外。
玹铮一跃而下,扯掉人.皮.面具,恢复了本来嗓音,“行了,这儿已无旁人,不用再装了。”
“怎么会是你!”唐纾恢复真容后探出艳若桃李的脸,见玹铮但笑不语,促狭地撇嘴,“我早该料到的,你比狐狸还狡猾,怎会假手于人?”
玹铮好整以暇,“本王还不是担心你的安危,所以才亲自护送,换做旁人,还没这福分呢。”
他细细打量玹铮的装扮,哑然失笑,“别说,还挺像回事,连我都给唬住了。”
“你也不差,身量、胖瘦均与斐陌相仿,若非事先知悉你们调换了身份,本王肯定认不出来。”玹铮说完展开双臂,将他打横抱起,接连转了几圈,才放他落地。
他顾不得梳理散乱的鬓发,紧紧偎在玹铮怀里,感受着彼此蓬勃的心跳,“说出来不怕你笑话,直到现在,我还跟做梦似的。”
“这不是梦。”玹铮稳稳地扣住他的腰,捧起他洁白细嫩的香腮,低头含住他两片薄唇。
他呼吸骤紧,却未挣扎,而是主动环住了玹铮脖颈。
舌尖相触的刹那,激.情在血脉中翻滚。
火焰迅速碾过微凉的肌肤,两人用力地搂抱,急促地喘息,脚步错落之际,双双撞在车板上,惊得马匹嘶鸣。
玹铮一手扯住缰绳,另一手将他拉起,“摔坏了没?”
他揉着肘臂摇头,“哪那么娇贵。”
“咱俩太心急了。”难得不必匆忙行事,两人却都有些不大适应,“好糖儿,慢慢来,从现在起,本王整晚都是你的。”
“这话可是你说的,倘若食言,我可不依。”他眉梢眼角满是暧昧柔情,甩开玹铮向林中跑去。
玹铮牵着缰绳,不徐不疾跟在他身后。
时值暮秋,枫林似染,拥若丹霞,阵风掠过,火红的枫叶从枝头脱落,灵巧地翻飞舞动,犹如天女散花。
玹铮不胜唏嘘,“当真美不胜收。”
他缓步走回玹铮身旁,与玹铮并肩而立,“我爹曾告诉我,若能与心爱的女子共同目睹落枫之景,便能永不分离。”
玹铮扣丹枫于手,别在他发间,又执他柔荑贴在心窝处,“我承玹铮用性命发誓,总有一日,不会再让你形单影只。”
他眨着细长的睫羽,并无半分哀怨,“你我虽隔着宫墙,心中却住着彼此,所以我从不孤单。”
“说得好,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玹铮大为感动,双眸微湿,“本王还是那句话,此生...绝不负你。”
“我心如卿,矢志不渝。”
话音未落,清风再度扬起,隐隐传来清脆的铃声。
“哪儿来的响动?”他寻声奔去,却被眼前的情景所惊呆,“这、这是......?”
玹铮拴好马,走到他身后轻轻拥住他,温热的气息喷吐在他耳边,“怎么样,惊不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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