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眼的射灯交错照射,最后集中在研究所的废墟中心。
那里站着一高一矮两个人。
陆决抬手挡在眼前,另一手捂住容溪的眼睛。他的手指非常冷,像冰雕一样。
杀伤性机械在半空低低盘旋,引擎嗡嗡鸣动,犹如躁动暴戾的邪恶虫群。它们体型不大,威力却不可小觑。黑洞洞的窄小炮管对准陆决,只待皇帝发令,便会开火。小型武器的打击范围不大,不会引起注意。
容溪听到陆决低低的叹息,他似乎在惋惜什么。
“你……你还是把我交出去吧。”容溪很小声说。
陆决一根手指压在他唇上:“嘘。”
从石棺里出来之后,他脸上一直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那绝对称不上友善阳光,甚至是带着血腥意味的,也就只有容溪这种戴了巨厚无比滤镜的小脑残粉才会觉得他英俊可靠。
容溪很听话,乖乖闭上嘴。陆决的手按在他肩头,让他有种莫名的安心。他对陆决有种无来由的盲目信任,完全没有想过陆决一只手就能捏死他。
陆决的手指有规律地点着容溪单薄的肩膀,像是打节拍一样。
他低下头说:“小朋友,今天咱们要死在这里了。这么多人,你男神我怕是要被打成渣渣。怕吗?”
容溪摇头:“我不怕。”现在被星族无痛处决,总比日后被诺恩生生折磨死好多了。何况他不是一个人上路,旁边还有最敬慕的人。
陆决顺手捏了把容溪柔嫩的脸,但笑不语。
片刻后星族军队往两边分开,诺恩铁青着脸快步走来。
容溪本能地躲到陆决身后去,陆决低低笑了:“怕什么?他要吃了你?”
“他,他是个变态……他虐待我。”容溪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迟来的恐惧在心底蔓延,眼前仿佛又出现诺恩被欲.火灼烧得狰狞无比的脸。那双发红的眼睛里只有兽.欲,没有半点人性。
他是真的想要撕碎自己!
“虐待”这个词似是触动了陆决,他目光渐渐冷下来。
诺恩终于看清了这位“救世者”真正的面貌。
男人身穿黑色制服,佩戴铭刻有救世者名讳的徽章。他个子很高,几乎完全遮住背后的容溪,脸上挂着淡薄得体的笑容,看上去是一位斯文温雅,很有风度的男士。
前提是不去看他的眼睛。
通常,从人的眼睛里多少能窥见这个人内心的想法,比如对事物的态度。人在面对同类时,情绪多种多样,有探究的,警惕的,漠然的,兴味十足的,热情的,等等等等。
但极少极少有人像陆决这样,面对同类时眼中什么都没有。
换种说法,“同类”在他眼中根本就不是同类,而是尘埃,轻轻一掸就没了。
这种会引起强烈不适的眼神很容易激起别人的怒火,诺恩也不例外。尤其是容溪还躲在这个男人身后,仿佛把他当成坚实的护盾。
他阴沉道:“容溪,过来。”
容溪打了个冷颤:“我不!”
“过来。”诺恩烦躁地扯开衣领上的扣子,用力吸一口气,“今晚的事我向你道歉,好了,过来吧。”
容溪拼命摇头,抓着陆决的衣角,好似抓住一根救命稻草。陆决微微一僵,却也没把容溪的手拿开。
为什么这样相信我?
不怕我反手就把你推过去吗?
他是真的不明白,容溪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
难道这颗青涩懵懂的心脏,跳动频率和别人不同吗?
真想挖出来看看……不,算了。
陆决扶着容溪的肩,把他转到前面来:“站直了。”
“直面恐惧,是解决问题的开始。”冰凉的手有意无意地抵在容溪后心处。
诺恩心底陡然掠过一阵不安,而容溪像勇气条充能完毕一样,竟然不再发抖了。他抬起头来直视诺恩,声音不大,却硬气:“诺恩,我不接受你的道歉。”
“我是个人,不是你的宠物!”
容溪颤声说,尾音几乎是用喊的。
诺恩揉着太阳穴:“我亲爱的,你当然不是宠物——你是我未来的配偶,我们要相伴一生。离那个危险人物远一点吧。”
“放你爹的屁!”
容溪躲在陆决身后怒道,这可怕的粗话令场外密切关注事态发展的皇帝瞬间黑下脸。
“你压根就没把我当人看过!”
诺恩无法理解他的愤怒:“你不能这样践踏我的心,容溪。我把那么多的珍宝放在你面前,可你连一个笑容都不愿给我。”
容溪仇恨地看着他:“还记得那只可怜的猫吗?它住在黄金笼子里,然后呢?没法在野外独立生存宠物,死掉了!”
诺恩觉得没有办法与容溪沟通,只能说:“别任性了宝贝。离了我,你能去哪里呢?你从头到脚,哪样不是我的?”
陆决津津有味地看着戏,并不发表任何言论。
搞半天,这小流浪猫有主的?
真可惜……待会直接捏死他得了,省得自己那颗烂心脏时不时跳一跳。
容溪低头看了看自己,听到诺恩带着醉意的声音时心中便已警铃大作,因此没有穿平时那些华丽累赘的礼服。他从行李箱里翻出地球带来的衣物,款式简约方便行动。
从衬衫到袜子,连贴身的内裤,都是他自己的。除了这双匆忙间套上的鞋子。小皮鞋上两颗硕大的宝石,闪闪发光,和他的衣着很不搭。
陆决看着容溪毫不犹豫地脱下宝石鞋子拎在手里,有些意外。这地上全是零件碎片,他不怕划伤脚?
容溪踩在地上,合金地面没有被破坏,薄薄一层袜子无法阻挡浸透上来的寒意,他只能蜷缩起脚趾头,试图阻挡一下:“诺恩,除了它,我从头到脚,都不是你的!”
“还给你!”
说完这句话,他用力把宝石鞋朝诺恩扔过去!
鞋子脱手的刹那,容溪感到身体变轻了。无形的枷锁叮叮咣咣掉了一地,连呼吸都畅快了起来。
诺恩的手指狠狠攥紧,那双精美的鞋砸在他脚边,险些让他理智全无。
“你是我的,”诺恩不知道是在说给容溪听,还是说给自己听,“你一出生就被许给了我。”
容溪捂住耳朵,用更大的音量吼回去:“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
他眼睛红红的,快要涌出泪来。
“停一下,麻烦停一下。”
他们的争吵被突兀打断了,发话的人居然是一直没吭声的陆决。
陆决看了半天戏总算明白了:“原来你们这是包办婚姻啊?”
他放在容溪背后的手顺着脊椎轻轻摸下去,抚平了这小可怜炸起的毛。容溪被他轻柔地安抚着,过往种种委屈突然涌上来,拦都拦不住。他抓住陆决的衣角重新躲到他身后去,小心地把脸颊贴在他背上。
陆决背上一热,继而湿湿的。
“嗯……”
他摸着下巴,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
“这位外星朋友,恕我直言……”陆决对诺恩说,“强扭的瓜可不甜,包办婚姻要不得。不如好聚好散,相忘江湖吧,你看怎么样?”
他自认为说话的艺术已经很到位了,结果诺恩唰地抽出一把枪指着他。
陆决有点可惜,看来外星人无法领会“有一种爱叫做放手”的崇高精神。
“唉。”他假模假样地叹了口气,“可以的,拿枪指我,头很铁。”
“很多年前也有些人在我面前头铁过。”
他脸上缓缓绽开鬼魅一般的笑容:“后来他们都死了。”
话音未落四周的士兵快步上前,形成一个密不透风的包围圈。但诺恩投鼠忌器,容溪还在这个男人身后,他不想误伤。
“你希望我用不文明的方式,还是文明的方式?”陆决略略弯下腰,下颌在容溪柔软的发顶蹭了一下。
容溪擦擦眼睛:“什、什么是不文明的方式?”
陆决了眼他兔子一样通红的眼睛,暗暗叹气。
“不文明”的方式,肯定会造成巨大的心理阴影。而且他不太想让这个小傻子看到……自己的另一面,会吓跑的。
“这样吧,为了照顾未成年人,”陆决说,“我决定用‘文明’的方式来解决你们。”
诺恩完全不把他轻慢的语气放在眼里:“救世者——你未免太过自大了!”
陆决懒得看他,解下自己的领带,绕着容溪的眼睛在脑后打了个结。他又从兜里掏出一副耳机,看了眼居然还有电,往容溪耳朵里一塞,节奏劲爆的古老电子乐在容溪鼓膜上轰然炸响。
容溪:“……”
视线被黑暗遮蔽前他似乎隐约听见陆决对他说了句话:“乖,不要听,也不要看。”
***
容溪抱着膝坐在地上,把脸埋在膝盖中间,像只把脑袋埋进沙土里的鸵鸟那样。好像这样做了,外界的风雨便再也侵袭不到他似的。
耳朵里的歌曲热烈且激情,鼓点冲击着他的心脏,带来一阵颤动。
音乐间隙,他似乎听见了人濒死时发出的惨叫,射线切割空气的锐响,重物坠地的闷声。容溪下意识忽略掉了,陆决叫他不听不看,那他就当耳朵和眼睛不存在好了。
可是,陆决没法把他的鼻子堵起来。
容溪嗅到浓烈得无法忽略的血腥味,他忍不住把伸手把领带取下来。
他看到,他崇拜仰慕了十几年的人脚下踩着尸体,苍白俊朗的脸上星星点点的全是血迹。
“嗯?不是叫你别看吗?”
陆决转过头,无所谓地放开手,被他扭断颈骨的星族士兵砰然倒地,身上千疮百孔——陆决在一阵暴雨似的射击中随手拿来做肉盾牌。
“还有什么,一起来吧。”他取下沾血的眼镜,拿袖子擦了擦。
他彬彬有礼的态度叫人肝胆发寒。从始至终,他都是笑着的!
就连扭断别人脖子的时候,陆决脸上清淡温和的笑意都没有消失过。
“你知道人和怪物最大的区别在哪里吗?”
“你们被杀会死,而我……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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