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眼圈大男孩进门就问:“你要和我睡觉吗?”
换做旁人,大概为他的脑回路惊异万分,但水谣只是笑笑,“为什么这么问?”
方拙低头,有些不安地偷瞄她一眼,“因为......”
水谣抬手打断他的话,“因为你觉得你全身上下没有什么优点,足够让我把你留下来是吗?”
方拙讷讷点头。
“所以,你觉得,”水谣缓步上前,声音轻缓,“我之所以留下你,是看中了你的身体?”
方拙情不自禁退了半步,“我——”
“抬头。”
方拙抬头,正对上水谣的视线,距离很近,让他不自觉地绷紧身体。
“那你觉得,你的身体对我有足够的吸引力吗?”笑容水墨般在水谣嘴角渲染,“你对自己的身材很自信?”
方拙摇头。
“还是对自己的床技很有自信?”
方拙脸红,随着水谣的靠近微微后仰。
“你懂什么呢?”水谣伸出手指搭在他的颧骨,顺着脸颊的线条慢慢下落,到他收束地掉得干净漂亮的下颌,轻轻一抬,点上他的下巴,“69?老汉推车?观音坐莲?”
方拙屏住了呼吸,机械地摇头,除此之外忘记一切动作,只直直地看着她,像被莫名吸引一样,糨糊似的脑袋根本分不清她究竟说了些什么。
“哦对,你可能连口都不知道。至于你的身材,”水谣轻轻一笑,细白的指尖从他下颌垂落,但人却更凑近几分,气息拂面,“公司里所有艺人都不见得比你差。”
方拙觉得鼻子一酸,声音微哑,“我,我其实什么价值都没有。”
“没错。”水谣退后一步,声音轻巧。
喉结动了动,像是有什么情绪需要他努力吞咽。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做不了优秀的模特,但直到前一刻,他依旧坚信,至少,他的身材堪称完美。可是,就连这一优点,都因水谣的三言两语而破灭。
所以,他究竟还有什么用!
许久,他挺直身板,用他带着点泪意的眼睛锁定她,倔强道:“既然我没有价值,你为什么要留下我?”
水谣看着他明明要哭却梗着脖子一副“我才不哭”的模样,嘴角弯起,又用手指按住,不动声色道:“所以,你现在不打算和我睡觉了?”
“我本来也没想和你,和你......睡!”过了劲儿的方拙再说起那个字眼,自己都觉得难以启齿,立刻道:“我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你要留下我。”
“因为我看好你的潜力。”
“但是......”方拙硬犟着的气势又弱了下来,神色黯然,“我没办法走秀。”
“没错,所以你最多只能做平面模特。”
“可是平面模特很难赚钱。”
水谣眼角带上笑意,“所以你需要试着改变自己。”
方拙摇头,“我做不——”
水谣按上了他的嘴唇。
方拙涨红着脸没有继续说下去。
“我们不谈做不做得到的问题,”水谣语气淡淡,“我只问你,为什么会怯场?”
方拙听出她语气中的不悦,抿抿唇,老老实实答:“因为,我自卑。”
能够直接说出原因,说明他确实曾经认真思考过,也试着改正。
“你盘正条顺学习能力强,”水谣平静的声音令她的话听起来不那么轻挑,“为什么会自卑?”
方拙张了张嘴,“因为......”
水谣打断他的话,倒了杯水递给他,指指一旁沙发,“坐。”
方拙喝了口水,没觉出热,双手捧着,低头盯着杯子,像是要切断和外界的联系,整个人的姿态显得瑟缩。
“因为我觉得所有人都不喜欢我。”方拙声音低下去,“我家里穷,我妈说过,我们家穿的用的,都和别人家扔掉的东西一样。小学时候,班上同学就看不起我,冬天放学时候冲我砸雪球,夏天穿凉鞋的时候踩掉我的鞋帮,玩游戏的时候我被所有人针对,甚至连我最好的朋友,因为我又一次考试分数比他高,就在我的桌布上用红笔写字诅咒我......”他咽了咽,“诅咒我去死。我上火生病被我妈知道这件事,她去找了老师,老师知道之后,怪我记仇。”
他弯起嘴角笑笑,可是低着头,没有人看到。
“所以到了中学,我不敢交朋友,可是到了后来,我终于走出来,打算交朋友了,却发现根本交不到朋友。我做什么都小心翼翼,想要讨好每个人,总说谢谢和抱歉,所有人都说我有礼貌,但我还是没有朋友。”
双手用力捧着杯子,无意识地抠着上面印花的突起,方拙沉默了很久,忽然抬头冲水谣笑了。
“大概问题还是出在我身上,我不知道该怎么讨人喜欢——所以也从来没人喜欢我。”
水谣静静听着他说,直到他终于抬头露出这个笑,像是在结束这段话的时候也走出了那股悲伤的情绪,他频繁眨了眨眼,把杯子递过去,“谢谢你的水。”
水谣接过杯子,忽然道:“还有我的杯子。”
方拙愣住。
水谣那这杯子微笑,“我担心纸杯会被你捏碎,所以拿了我的瓷杯给你,希望你不要介意。”
方拙滞留在回忆中的情绪彻底被这句话清空,脸上一红,讷讷:“谢谢你的杯子。”
“好吧。你已经把你的心里话都说出来了,我大概也明白了。”水谣收起调侃,“你这个自卑的源头的确很久远,所以根深蒂固很难改变。”
方拙点头,“每到一个新环境,我都决定要改,但是从来没有成功。”顿了顿,“其实我现在这样已经比以前好多了,起码......”有些赧然,“起码和你交流没有障碍。”
“你是因为小时候被霸凌,留下心理阴影,所以导致了一点社交障碍。”水谣走到他面前,高出很多,需要他抬头仰视,而她能够完全地接收到他眼中破碎的微光。
“你说你没有朋友吗?”水谣向他伸出手,眼中的温柔像是能温暖世界,“从现在开始,我就是你的朋友。”
方拙愣愣地看着她,又看着她的手。
“我,你......”
“嗯?”水谣扬眉。
方拙忽然起身,擦了擦手心的汗,小心翼翼地,握上她的手,只有指尖一点点,微凉却熨帖。
“你......”方拙睫毛颤颤,“你是个好人。”
水谣笑出声来,“我是个好人?”
方拙郑重点头。
水谣却摇头,“我不是好人。”她松手,“你问我为什么要留下你,我说看重你的潜力,说你现在没有价值——全是撒谎。”
方拙有些无措。
“你对我有价值。”水谣轻笑一声,“因为我需要你去和沈清越抢资源,需要你去让他赌气,让他——”轻巧自舌尖吐出,“不好过。”
方拙许久没有回神。
“所以,我只是在利用你而已。”水谣笑问:“你现在还觉得我是好人吗?”
方拙重重点头,“你是好人。”他一脸诚挚,“就算是利用也好,至少我知道自己是有价值的。而且,你是我的朋友。”他弯出笑脸,眼中微光细碎,“你想要我做的,我都会努力做到。”
“既然这样,我首先和你要求一点,”水谣弯起嘴角,意味深长,“千万不要再说我是好人。”
方拙似懂非懂,但还是干脆点头,“好。”
正好到午饭时间,刚刚成为朋友的水谣顺理成章提出请客吃饭,亲自开车,带着副驾驶位的方拙。
水谣没有放音乐的习惯,车上太过安静,令方拙有些不自在。两个人并不算熟,还没有到可以各自沉默的程度,安静了一阵,方拙开口:“你刚才说,需要我抢沈清越的资源?”
“他是你同学吧。”
“嗯。”方拙应了声,又生恐水谣误会,立刻补充:“但我们关系一般。”
水谣勾唇,“我就说说,不用勉强。”
“不勉强。”方拙嗫嚅道:“我只是有点好奇,沈清越他怎么惹你生气了?”说完又补充:“我不是想冒犯你的隐私,我就随便问问,因为公司里好像有人说你和他......”意识到什么,方拙懊恼地闭上嘴巴,再没说话。
水谣可算是见识到方拙口中的“小心翼翼讨好人”是怎样的人设了。每说一句话都要思前想后,而且心思细腻敏感,和这样的人交朋友,就意味着需要时刻考虑对方的心情,迟早心累,这大概也是方拙没有朋友的原因之一。
“没什么,我觉得他挺符合我的审美,就捧了他一阵。”前面红灯,水谣点着方向盘,随口道:“不过他有点骄傲,可能觉得我非他不可,就开始闹情绪。”她眯了眯眼睛,“可惜我现在玩腻了。”
水谣用词一点儿也不客气,被方拙这样的乖宝宝听在耳中,觉得浑身不自在。
他想到和沈清越见面的印象,带着居高临下目空一切的意味,看着他的时候微抬着下巴,看起来骄傲又强硬。可是这样的人,在水谣口中,也不过是一个“玩玩”的对象,没有恃宠而骄的权利,一旦被玩腻,就只能在水谣口中留下一段轻佻的评价。
水谣察觉他的情绪,“怎么了?”抬手捏着他的下巴转向自己,扭头看了一眼,“你是朋友,不是炮友,不用担心。”
车子已经来到了饭店门口,水谣转了转,找到了唯一空着的停车位,减速后慢慢开进去。
旁边是一辆黑色保时捷,水谣扫了一眼没放在心上,然而眼看就要停车到位,旁边的保时捷突然打开了车门。
“砰!”
车门结结实实撞上了她的车头一侧。
水谣下车,绕了大半圈来到右侧,踩着高跟鞋哒哒响,然而眼前的人却像是没听到,低头认真看地。
“这位先生。”水谣敲了敲他的车门。
男人后知后觉地抬头,茫茫然的视线在半空中晃了晃,终于聚焦在水谣身上,眨了眨,在水谣开口前忽然道:“你能把车退出去,让我把车门打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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