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很不给马文才面子,它来得特别的快。天空黑的像泼了一层又一层的墨,只剩下闪烁的星光。想看清脚下的路,是很困难的。
这种情况,自己能走下山就不错了,还要找到另一个人,并且将她一并带走,是难上加难。
幸好,马文才走前带上了火把。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火光照亮了一方,稳了他的心神。
肚子咕噜咕噜一直在响,似乎是在埋怨他未进一口饭食。马文才捂着肚子揉了揉,脚下越走越快。自己的肚子都如此难受,那阿砚又该如何?
“阿砚——”
“阿砚——”
一遍又一遍的呼唤传入山的深处,却无人应答。只有树叶在山风的吹动下,发出沙沙沙的声音。王砚那血染的肩头一直在他眼前浮现,马文才抿直了嘴角,将衣服领口拉了拉。
再看先进入后山深处的王砚。
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此时茫然无光,呆滞无神,满脸的不安与焦虑。手中杵着一根拳头粗的木棍,时不时用它打探一下周围的动静。
一旦哪里风吹草动,凌厉的一棍子挥过去。再无声响过后,王砚才放心的迈脚前行。这场景看起来有几分怪异,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劲。
就好像……是一个盲人,而木棍就是她手中的导盲杖。
王砚最不适应黑夜,因为她上一世从娘胎里带出来的“雀蒙眼”,也就是夜盲症。一到晚上,没有光亮的地方,她几乎就看不见东西。长大后,一个人租房住,床头的小夜灯就没关过。
偶尔有一两次灯芯粗了,换来了第二天一腿的淤青。从此以后学聪明了,床头柜里备了一排灯泡。小夜灯实乃居家旅行必备之产物。不过,现在在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后山里,是不可能有小夜灯这个产物了。
雀蒙眼这玩意儿,居然从上一世跟着她到了这一世,看来对她是偏爱有加。
天刚黑完的时候,王砚心中慌了神,眼前一片漆黑,一没留神就绊了一跤,崴到了脚,连身上的火石都被摔了出去。走起路来一深一浅,大部分的力都放在木棍上。头发凌乱,有几根发丝贴在了脸颊上,鼻尖上还沾着一小坨新鲜的泥土,裙摆不仅布满泥印,还被地上的树枝挂得破烂不堪。
活脱脱一个瞎子小乞丐。
王砚不用看都知道,她现在的模样有多狼狈。
“马文才,王八蛋!你在哪里?在哪里?哪里?里?”一边边回声从深处回荡而来。
一声没有回应,没什么关系,大不了多喊几嗓子,跟喊魂似的。王砚现在别的没有,就中气特别足。声音大,嗓门亮,壮胆效果一级棒。
大概喊了十几嗓子,王砚停下来歇了歇气。周围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动静。
难不成,叫几句王八蛋就可以把马文才唤来,那也太好使了吧。就是,唤来的马文才有点多,不止一个而已。
两三双亮晶晶圆滚滚的绿珠子围着她,以王砚面前那双最大。王砚咽了咽口水,握紧了手中的木棍,竖着耳朵听着周围的声响。
对方爪子的肉垫轻轻的踩在草上,一步一步向着她逼近。王砚的呼吸变得沉重起来,自己孤身一人,对方却不是单兵作战,而且体积还不小。
圆圆的杏眼半眯着,估算着自己不受伤全身而退的概率。眼底一片黯色,心底凉了大半截,概率几乎为零。自己一个崴了脚的伤患,路又看不见,跑又跑不快,全身而退,谈何容易?
算了,跟它们拼了。干翻一个,不亏。干翻一群,赚个盆满钵溢。
就算是要死在这后山,那也要留个全尸。不然等爹娘他们找到自己的时候,不知道该有多难受,王砚心中如是想到。
手中木棍高高扬起,只要对方走进她的攻击范围内,一棍子下去,敲爆它的狗头!
手心里全是汗,心脏嘣嘣蹦的,快要从嗓子眼儿里跳出来。
对方却在她攻击范围之外的地方停了下来。“扑通”一声,似乎是有什么东西趴了下来。
“哒哒哒哒。”又像是一条粗绳不停的抽在地上。
紧接着,王砚听见了类似于小狗撒娇的呜咽声,其中还夹杂着“啊呜——啊呜——”。
王砚一愣,犹豫的开口:“大大大大宝?是你吗?”
一条庞然大物嗖的一声扑到她的身上,后脚用力一蹬,把木棍踹倒在一旁。王砚用双手搂住那条银灰色毛发的大狼,哭得上气接不上下气:“大宝!你吓吓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是是什么猛兽要吃了我!你跑哪里去了?这么久都都不回来看看我,连连个礼物都不给我带了。”
眼泪鼻涕齐飞,王砚一点都不讲究,把脸埋进大宝的毛发里蹭了蹭。
大宝的身体明显一僵,随后亲热的舔着王砚的脸。舔到一半,像人一样疯狂的呸呸呸,吐出口中的泥土。有些愤怒的用前爪在王砚的脸上拍了拍。
大宝: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讲卫生呢?这小花脸,啧啧啧。
严格说起来,大宝是王砚的狼妈妈。她是个弃婴,被人扔在尼山书院的后山。大宝第一时间发现了她,不知道是不是小绿开了金手指,大宝并没有选择将小肉团的她当做食物,一口吞掉,而是像养孩子一样,养了两天。
可惜的是,大宝捕回来的食物,小肉团都不能吃。饿了肚子的小肉团只会哇啊哇啊的哭。
听了整整一天哭声的大宝,在夜色的掩护下,衔着小肉团来到了尼山书院。顶着王世玉惊讶又恐惧的目光,将小肉团放在了他的面前。
从此以后,尼山书院多了一个名叫王砚的小女娃。外人都叹山长真是好福气,三举得女,全都是贴心小棉袄。
这些事,都是小绿告诉她的。
王砚稍大些,牙牙学语时,对着大狼说出了第一句话:“大宝!”从此,大狼有了名字。
等王砚长到开始记事时,大宝时不时来看看她,陪她玩一玩,有时会给她带只刚扑的小兔子。王世玉夫妻由开始的害怕,久而久之也习惯了大宝的存在。
王世玉夫妻待王砚如亲女,她亦视二人为亲爹亲娘。这种家的幸福来之不易,她格外珍惜。同时,她也十分感激从后山将她捡回来的大宝。
这几年,不知为何,大宝忽然消失不见了。王砚为此难过了好几个月,王兰和王蕙开导了她许久,她才慢慢将这事放下。
“大宝,这一年你跑到哪里去了?你知不知道我有担心你,有多想你。你不在的日子,我都不能领着你去吓唬那些不听话的学子。”王砚揉了揉眼睛,抚着大宝顺滑的毛发。
大宝舐毛的动作一停:最后一句话才是重点吧,你这个熊孩子。
“咕噜~”王砚肚子发出一声巨响,突然而至的饥饿感冲散了重逢的欢喜。这让王砚意识到她还在后山,她进后山的原因是因为某个负气的王八蛋,而现在这个王八蛋还没有找到,她的肚子巨饿无比。
望着面前的大宝,王砚眼睛突然闪过一道精光。她取下颈间带着的吊饰,那是一支长箭的箭头。是她今日才挂上的,没想到现在就派上了用场。
“大宝,记住这个味道,把身上有这个味道的人带回来。”王砚将箭头放在大宝的鼻子面前,让它嗅了嗅。
大宝一脸鄙视,斜眼望着王砚:我是猎犬吗?
鄙视是鄙视,该做的事还是得做。走之前,将自己的两个崽一个一个顶到王砚怀中,一旦有龇牙咧嘴凶人的,就是一顿来自母亲的爪子关爱。崽子们都在王砚的怀里老实下来后,大宝又撕下王砚裙摆的一角,衔在嘴中,一跳一跃的消失在王砚眼前。
*** *** ***
火把的火焰,从大火焰变成了小火苗,马文才还是没有看到王砚的身影。嗓子已经嘶哑,可他仍没放弃,口里无声的唤着王砚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马文才脚下一停,身子一顿。不远处的野草起起伏伏,似乎是有东西在向自己靠近。
手中,唯一称手的武器,也就只有这火光微弱的火把。马文才将火把往前一探,照在那一片野草的上方。
没等多久,一头毛发油亮,上面还夹着泥土的大狼,从那一片野草里蹿出。它目光如炬,嘴里衔着一块布条,一步一步缓缓向着马文才逼近。
马文才心生恐慌,但仍不退缩。他觉着那布条看起来十分眼熟,再静下心来仔细一看。
一声怒吼划破天际。
“阿砚!你这畜生对我的阿砚做了什么!我要杀了你!”他认出来了,那是阿砚的衣裳。
大狼掉头转身,一溜烟钻进了草里。马文才咬紧牙关,奋不顾身的在它的后面追着它的身影。
一狼一人,一前一后,在后山里飞快奔驰。
大狼在前面跑着,时不时踢些碎石子到马文才的脸上,擦着他的脸颊而过,划出一道道血痕。有时,大狼也会放慢脚步,故意等一等马文才,这让他很是愤怒。
这个畜生还敢瞧不起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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