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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源赖光很快发现他已技穷了。摆在他眼前似乎只有一条一直以来他刻意回避的不归路。
在回到土御门大路旁的住宅后,系统就抽疯一般转来转去,嘴里嘟嘟囔囔着许多听不清的话语。
源赖光只是一个劲儿的闭眸静坐。
“我早劝你尝到甜头就赶紧收手,结果你不听!看吧,这好感刷刷一下掉到负五十!天啦,不增反降,猴年马月你们才能甜甜甜啊!”
“怎么办呢?怎么办呢?你变成小猫他不知情的情况下能接受你,你变成人的模样就不行!这到底算个什么事儿啊?人兽怎么能恋爱?人跟人才般配啊!”
“宿主大人,要不我们再换一个世界再换一个形象?虽然要耗费力量,可比起持续掉好感,当务之急是赶紧挽回他的心……再不济也要保持好感为零啊……”
“宿主大人,你别不吭声啊!你平时都自己拿主意,这会儿你倒是给个应急策略呀?”
“我说宿主大人,你可别起玩歪心思,玩什么那强制爱!我跟你说,你那心上人一看就不是能患上斯德哥尔摩综合症的人。你逼急了他,他来个玉石俱焚,也不愿承欢于你,到时候一切都鸡飞蛋打玩完啦!”
系统啰啰嗦嗦,源赖光一概不理。
这一天里发生的事,反反复复在他脑海里闪现,等他彻底冷静下来,越想越觉得彼时的自己愚蠢。
他都说了些什么。
源赖光原本的打算是以一个新身份接近鬼切,然后令鬼切熟悉他,爱上他。
他塑造了一个安倍晴明的形象。这是一个风光霁月有勇有谋的男人。
正面的,光辉的,又对鬼切另眼相看。
这样的一个人,绝对不会做出暗戳戳变成猫去蒙骗轻薄他人,也不会没头没脑地说什么一见钟情。
他经营的形象崩坏了。变得猥琐又变态。
连源赖光自己想来,都无比厌弃那个时候的自己。
可是时光不能回转。后悔药这种东西,如果有的话,早就被人抢光了。
他气闷了好一会儿,又对挽救局面想不出任何有帮助的计谋,于是更加烦躁。
他清楚地认识到,自己进入了死路。他在鬼切面前,已经到了连伪装都不能维持的地步。
情难自禁,一遇见鬼切,他不知不觉就陷入了一种痴迷的状态,没了脑子,没了心机,活像个白痴。
真难看啊。完全不像是他。
源赖光心里涌出一股无名火气。他自己内伤,无处宣泄,憋闷之下,心忽然一横。
这倒让他再次找回了冷静。
有一件事他一直没做。
他想,是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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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离那状若疯子的阴阳师之后,鬼切心口的异样渐渐消退了。
他抛到了荒野的湖边。冬日湖面结冻,茫茫的一片白。他拉开自己胸口的衣襟,显出那颗殷红的朱砂痣。
“颜路…”他呢喃了一句。
鬼切合拢衣襟,在冻湖边儿上伫立良久。
“原来你在这里。”和尚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转过身,鬼切看向和尚,默默无语。
“很抱歉,我只是想让你快乐一点。”和尚轻声道。毕竟鬼切看起来对初雪很有些喜欢。
鬼切并不怪和尚。实际上在那样的情况下,突然有一只小奶猫出现在他眼前,本就很奇怪。
他何尝不知道。他只是被触动了所以故意忽视了。
说白了,纵然有安倍晴明的阴阳术施加在他身上,拥有更多理智冷静的他,始终还是一个有心的妖怪。
“大师,我曾经遇见过一个人……”鬼切从没把他和源赖光之间的恩怨跟别人说过,这一日他忽然很有倾诉的欲望。
和尚静静倾听。
鬼切的故事可以很短,用一个词——可悲——便能概括,也能很长,絮絮叨叨三天三夜也讲不完。
那些过往,尘封了还能散发出陈腐的味道来搅人心绪。
当晨光熹微,和尚拍了拍鬼切的肩膀,深深地叹息了一声。
鬼切问:“过去的我是不是特别没用?明明是向仇人报复,最终总觉得像是在自我折磨。”
和尚道:“你很好。”
鬼切不认同。他自己早知道困于仇恨不是好事,可又放不下。虽然最后他借用外力勉强放下了,但他自己最清楚还有东西残留着。
蛰伏在灵魂中,被阴阳术封印——那些复杂的感情,从来就没有消失。他的心性真不算强大。
“时光可以洗净一切……”和尚道。
鬼切垂眸。和尚话锋一转:“但太过漫长的时光,不是每个人都能等得起的。”
寄托于时间沉淀消化一切,说起来实在天真。因为世事无常,谁能预料到又会发生什么。
鬼切眉心微皱。
有些事不往某个方向去猜测那便罢了,一旦想了,那就越看越像样。
“他……不像是会……..”鬼切抿唇,一提及源赖光他的语气就变得极为冷淡。顿了顿,还是把心中那怪异的猜测道了出来:“……他醉心权势,野心蓬勃,掌控欲极强,不懂情为何物…曾经我在他眼里极为重要,也仅仅是因为我是他手中趁手的工具。后来我背叛他,他忍受不了我脱离他的掌控所以耿耿于怀,对我念念不忘……”
憋了一下,鬼切最终还是吐出那句最荒诞的猜测:“……他不会喜欢我。”
“你曾经喜欢过他。”和尚直指核心。
鬼切的眉心皱成一个川字。半晌他神情一松,释然地淡淡一笑,低声道:“让大师见笑了。”
说喜欢还不够,喜欢一个物件儿一只动物也是喜欢。他那时分明是心动,是爱慕…….或许可以形容得更为深刻一些…….
和尚道:“你没读过他的心,怎么知道他对你没有同样的心思?”
“他嘴上大概就没有过真话。”鬼切自嘲道,“或许我是所有被他欺骗的人里面最愚蠢的一个。”
和尚摇摇头:“你都说了他的转世总是会对你生出不必要的心思。他转世忘记了一切,灵魂却始终是同一个。”
鬼切沉默。的确,有许多事已将某个事实板上钉钉,怎么不相信,都清楚明白地直指真相。
“我跟他已经两清了,我不想再与他有任何牵扯。”也就是在几乎不怎么受过去干扰,冷静理智的情况下,鬼切能平平静静地这么说。
如果是以前的他,就算能有两清后再不相干的念头,怕还是控制不住会意难平。
鬼切本就极为重情。
重情的很容易为情所困。何况在某人的蒙骗之下,他们之间产生的矛盾不仅仅因为感情。
“如果他硬要来找你…….你怎么办?”和尚问出了一句最犀利的话。
阳光倾泻,天上地下都一片银白。在这琉璃银妆世界里,鬼切微微仰脸,眯起的双眸。
“那便让他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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