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体质的特殊,鬼切不便去人多眼杂的热闹地儿,况且他也不喜噪杂。这一次外出游历他就净挑人迹罕有的荒山郊野,不知不觉中避免了许多麻烦。然而宁静安闲的日子很快就被打破,他近来发觉自己一旦出现在人前,总会感到暗中有视线窥探。
在这个世界,被人看于鬼切而言原本是家常便饭。可那鬼鬼祟祟遮遮掩掩的隐秘视线却让他不怎么舒服。
鬼切有心留意,发现来源尽都是些普通百姓。问他们因何窥视他,个个都茫然疑惑,姿态不似作假。鬼切认为那并非自己的错觉。
暗暗在心中戒备,面上不露声色。鬼切不着痕迹地渐渐多在人前走动,试图抓出那惹人厌的东西。
没想到—过了几天落到他手里的竟是颜路!
发现颜路的时候,这小子形容颇有些狼狈。灰头土脸的,衣服没有在齐府的光鲜整齐。大概两人分开时光景不怎么好,颜路一见到九爷,脸上便露出羞愧的神色。他不敢跟九爷对视,可心中鼓动荡漾的情愫又让他情不自禁想目不转睛盯视着九爷。矛盾又纠结,他只能偷瞄一眼又飞快地低头,没听到呵斥便不厌其烦地重复抬头低头,让人看入眼里,只觉可笑。
但鬼切素来正经。眼前这个孩子完全是真情流露,嘲笑这么一个纯粹的孩子实在太轻浮了。
尤其颜路那向他递来的一眼又一眼里,欢喜和期盼几乎要满溢而出。
换成别人看清这一点,大概心肠早就软得一塌糊涂,要把这孩子抱怀里好好抚慰一番。
鬼切却表现平常,可以说是冷淡。
他把颜路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沉默僵滞的气氛中,颜路久久得不到九爷吭声,局促又紧张,身体都开始微微发抖。
看着很可怜。
鬼切皱起了眉。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鬼切一针见血问出这个敏感的话题。
鬼切行踪不定,就凭颜路自己,断难找到他。他们能在这个节骨眼上碰见,太凑巧了。
果然,颜路的表现更仓皇了。他支支吾吾半天道不出个囫囵话。直到感觉鬼切略带审视的目光更凉了,他才委委屈屈道:“有人告诉我的。”
“你知道对方是谁。”鬼切的语气是肯定的。他联想到了这些天不曾断绝的暗中窥探的视线。
——你不用撒谎,只需有所隐瞒。
脑海里回荡着梦中那人的话,颜路努力镇定地道:“它……它……是寄生妖。它说十年以前见过我……我对它也觉熟悉……”
寄生妖!
一听到这东西的名字,鬼切忽地恍然大悟。近来古怪的窥视有了着落。按照寄生妖真正的实力,其耳目之广,的确任何势力都难以匹敌。
但那只妖怪,怎么会生出意识了?
鬼切感到事态的严重。他本是世外客,到此世间一游,无牵无挂。唯有颜路,是他上一个世界欠下的债。他一直想着将颜路培养起来能独当一面。倘若这个世界陷入混乱,那么他为还债已做的一切都会付诸流水。
“你好好跟我说说是怎么回事。它找你干什么?”鬼切略微思忖,当即要让颜路把事情从头到尾说清楚。
颜路这一段时间经历连番的折腾,心中本惶恐不安,好不容易终于找到他信赖的九爷,却没有得到半句抚慰,心中的委屈失望伤心顿时泛滥成灾。
别看他面对寄生妖时表现得很敏捷,实际上昔年寄生妖母体给他留下了很深的阴影。梦中那人还让他做那样的事……
“九爷……”颜路忍不住红了眼。他在心中愧疚难过地想:他好没用。他的言行怕是一点都不符合九爷的口味。
这会儿深更半夜,鬼切把可怜的颜路堵在了一个死巷子里。巷子很窄,两个人并排通过都很勉强。夜里雾气弥漫,偶尔几声不知从何处传出的犬吠,映衬得四周更显死寂。
颜路努力不掉眼泪。但他憋到极致,反而胆大包天地央求了一些此情此景显得有些过分的要求。
“九爷,你能抱抱我吗?”
犹带青涩的年轻小子眼巴巴地望着他心目中最爱的九爷。
对这样不合时宜的撒娇,鬼切面无表情:“……”
颜路这会儿什么都顾不得了。他只想讨好九爷,让九爷能对他说上几句温柔的话。他不奢求九爷能对他微笑,只想九爷不冷待他就好了。
他语无伦次地道:“九爷……我知道我很弱小……老是给你找麻烦……你不喜欢我这样很正常……我也不喜欢这样的自己……可是我就是没办法……我……我……我想改变……我已经在努力地反省改变……九爷你能不能给我点时间,让我……让我长成你……你喜欢的样子?”
不要他还没有长成,就头也不回地离开,弃他在一旁,好像一点儿都不在乎他!
颜路最受不了九爷离开他。他想以后就算九爷讨厌他,不喜欢他,也别撵他,他只求能待在九爷身边时时刻刻能看着九爷……
——呵,此时想得真是美呀!人心都贪婪,真要你天天只能看不能触碰他丝毫,你反而会痛苦万分!
脑海里猛地响起一个幽冷嘲讽且粗粝的声音,颜路脸色刷地一白。
夜色昏沉,却不妨碍鬼切将颜路的一切表情收入眼底。他听着颜路从心窝里掏出来的话,瞧着这小子一脸憔悴忧愁惶恐,要哭不哭的可怜样儿,终究叹了一口气。
“痴儿。”他道。颜路这会儿终于哇的一声哭出来,同时扑上去拦腰紧紧抱住鬼切。
“哭什么!”鬼切立刻喝止,颜路顿时压抑住,无声地抽泣耸肩。
鬼切让颜路抱了一会儿,便把人从这尴尬的死窄巷子里带了出去。
有些事必须计议一下了。寄生妖的母体生出神智,再次缠上颜路,也不知图求什么。
走了一路,鬼切忽然感觉窥探的目光没了。他顿住脚环顾四周,突地低头看向颜路。
颜路这会儿一脸懊恼羞耻,不自在不好意思得很。鬼切意识到不正常。
他把眼前的小子从小看到大,对方因先天魂魄的残缺,后天虽有好转,言行神态却总有些不如正常人。但这会儿,他观颜路身上的灵性似乎更足了些,就像蒙尘的明珠被擦干净散发出了光辉,以往那些呆板懵懂都少了。
“颜路。”鬼切叫了一声。后者循声抬头看来。鬼切一手扶在颜路的肩膀上,一手掐住颜路的下巴。
他深深地望入颜路的眼眸里。
那清澈的眸子里除了他的身影,不见半点阴暗妖异。
人都说从眼睛能望见人的心,如果被一只怪物侵占了,那么身体的主人还能有这样一双干净的眼眸吗?
颜路没想到会突然被这样对待,近来醒事儿的他,不由得脸红耳赤。他痴痴望着鬼切,艾艾道:“九……九…爷……”
鬼切松手,根本不去管他的举动会不会又把某人心中一湖水春扰乱。他兀自沉思着:那怪物当年想要寄生在颜路身上,如今有了神智,怎么反而放了颜路还给他指示我的方位?
颜路见鬼切心思完全不在他身上,骤然又感到无比失落。
这时候他再次听到那粗粝幽冷的嘲笑的声音。
——你太弱小了呀!如果你能强大到任谁都不能忽视,他必然也会时时刻刻关注你!
颜路垂头,遮掩住了眼中一瞬间泛起的幽暗。他捏紧拳头,心道:他能办到的,他一定能办到那个人所说的事,到那时九爷一定能将他永远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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