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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江崖听着跪在他跟前的下属禀报,朝廷突然派出大股兵马并携带火炮向鬼宫的方向集结。
江湖跟朝廷向来纠缠不清,界限不明,可双方都知道彼此不能做事太过触及对方的底线。
这些年朝廷和江湖不说相安无事,大的纠葛冲突总的来说是没有的。
他这十年来的消失和魔刀重出江湖闹出的祸端都只是仅仅引起朝廷的注意。
常言道双拳难敌四手,江湖人再武功高强也是血肉之躯,他们或许能以一敌十,以一敌百,甚至更高,但是以一敌万,鲜少有人能吃得消。何况朝廷还有火炮一类杀伤性巨大武器。
所以江湖人通常不会轻易地去招惹朝廷,就算招惹到了也不会将对方得罪狠了。
不过江湖人武功高强同样令朝廷忌惮。万军之中取敌首级的江湖侠客并不是没有。朝廷为了不被江湖人捡个月黑风高夜刺杀,对江湖人的管束向来是睁只眼闭只眼,不过分的话他们也懒得去为这群江湖人头疼。
可眼下的局面,朝廷过界了。
燕江崖思量了一番,心道这其中定然是有人在中间作梗。
究竟是谁呢?
燕江崖并不急于知道对方是谁。他稳如泰山,并不担心自己的大本营被千军万马一锅端了。
他静静地等待朝廷的军队到来。每日依然如故,随身携带着他的刀,悠闲自在地过日子。
到了大军压至安营扎寨完毕,夜间燕江崖登临高峰俯瞰那巨大营盘里万点如萤灯火。
大军在等待天明之后,便以雷霆之势恭轰毁鬼宫。
燕江崖摩挲着刀柄,夜风撩动他的袍角。他沉静如深渊的眼眸里涌动着诡异的兴奋和邪恶,显然是起了什么可怕的念头。
他向来行事不动则已,一动则震惊天下。
“我从来就不满足于只称霸整个江湖。”他对着默默的刀诉说自己的雄心壮志,“放眼这天下,还有谁能与我为敌?万里如画江山唾手可得,我为何不夺来尝尝君临天下的滋味?”
燕江崖不会学史书上那些建立王朝霸业的人——依靠金钱招兵买马,依靠威望才智招揽人才,在战火和鲜血中厮杀,走一条刀山火海披荆斩棘的艰难路。
他另辟蹊径——他要以绝对的力量踏平所有阻碍。
而这份力量,以他多疑的性子,他不会选择让人类组成。毕竟人类弱小多心,贪婪易变,很容易背叛他们效忠的人。
“他们有军队,我也有。”燕江崖对刀说,“你想看看它们的威力吗?”
刀静静的。
燕江崖无声地勾唇一笑,然后施展轻功从山峰上跃下。
这天夜里,以为对付一群江湖草莽稳操胜券的朝廷大军遭遇了夜袭。
在他们认为敌人是魔教的教徒时,忽然惊恐地发现袭击他们的敌人竟是一群怪物。
怪物冰冷无机质的眼神,满是阴煞邪戾。它们行动快若闪电,铜皮铁骨刀枪不入,力量奇大爪牙锋利无比,收割性命的手段娴熟无比,完全是一个个杀戮魔鬼。
营盘里惨叫声此起彼伏,血腥气冲天,肆意跃动的火光映照亮了半边天,而在这一片残酷血色之中,有一阵隐约的笛声始终不曾断绝。
燕江崖站在高峰之上,横笛一曲,他亲手锻炼出的万妖在他的操控之下倾巢而出。
他微阖着眸子,似沉浸在这种掌控一切轻易收割数万生命的畅快里,丝毫没有注意到悬挂在他腰间的刀在轻轻地颤动,在某一刻甚至有一小截自己滑出了刀鞘。
一夜之间,朝廷的兵马全军覆没。
消息传出去,天下皆惊。
这下不仅是朝廷安静了,整个江湖都安静了。
鬼宫之外立刻再不见人迹。没人敢再来挑衅魔教的威严。
燕江崖轻而易举地收拾了朝廷大军,他麾下的妖兵初次试手效果奇佳令他觉得辉煌的未来近在眼前。
他太高兴了,夜里便多喝了些酒。微醺着仰躺在藏刃崖的花丛里,一只手抱着他的刀,一只手拎着酒坛。
“如此良辰美景正该喝酒!”他对着刀嘟嘟囔囔,“你要是能化成人形,就能体会此时此刻这美酒的滋味……”
说着说着一扬手,酒液从酒坛里倾泻而下,他张着嘴咕咚咕咚豪气干云地大口灌酒,完全不在意洒出去的酒弄湿了他的脸颊、脖子、胸口还有衣物。
啪嗒一声,被他随手扔出去的酒坛子碎成了几瓣,他舒舒服服地躺着似乎因为醉意睡了过去。
虫鸣阵阵,风吹动树叶沙沙作响。有人悄无声息地潜入,一处虚空突然出现水纹一般的波动,下一秒一把刀凭空刺出,目标直指燕江崖!
眼看那刀就要插入燕江崖的胸口,本该睡着的人猛地睁开眼,带刀鞘的刀一格挡,打掉对方的刀后,同时闪电地般地冲虚空某处狠狠劈出一掌!
电光火石,一触即开。
燕江崖似笑非笑地望着不远处被他逼出身形的家伙。
“阿雪。”他淡淡地唤了一声,眸子里隐约浮现了危险。
前些日子因为杀了颜路而破开了封印的鲛妖冷冷地盯视着对面的男人。
“燕江崖。”他几乎是要咬碎银牙地挤出这个名字,神情憎恶无比,“你怎么没有死!”
燕江崖轻笑一声,蔑然意味十足。他那副淡定从容的姿态跟鲛妖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鲛妖变得更加恼怒。
“早知道你的命这么硬,那天在梦墟,我就该在杀死你之后,将你的尸体冻成冰碎成渣!”鲛妖恨恨道。
如今的世道人族兴盛,妖族式微,甚至可以说是已濒临绝迹。作为仅存的少量妖物之一,鲛妖生活在极其遥远的海上,与世隔绝,原本不该沾染任何红尘。
然而就是眼前这个名为燕江崖的人类,闯入了他生活的海域,将他哄骗至红尘世界,还将他封印了起来!
他从知道被欺骗利用那天,就发誓一定要亲手杀了这个该死的人类!
前些日子在梦墟,因为刚从囚禁中逃脱,他的记忆混乱,只能凭本能行事。那个雨夜他嗅到熟悉又令他恶心的鲜血气息时,他对那个名为颜路的人类,并不是十分肯定就是燕江崖!
秉着令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的想法,他最终还是杀了那个人!
而就在他杀了颜路的瞬间,封印他大部分力量的封印破裂,他得到了彻底的自由,那时候他就知道他杀死的人其实就是他的仇人燕江崖!
他身上封印解封,他因为激动而爆发的力量引发了洪涛。那个曾苦苦支撑保护他仇人的半妖抱着颜路的尸体不放,他在痛快欣喜之下大发慈悲地饶过了那个半妖和没去跟一具尸体计较。
如今他悔得肠子都青了。
显然,他的仇人掌握了什么死而复生的秘术。
既是提起了新仇旧恨,燕江崖也不客气。
他讥讽道:“你毁了我的梦墟,我没去找你,你倒是自己送上门了。你以为你恢复了所有的力量就能打败我杀了我?阿雪,你太天真了。”
他做事怎么会不留后手呢?这样凶悍的一只鲛妖,他可不会放任着不管给自己留下祸患。
鲛妖一听这话,顿生警觉。
只是这两人对峙的僵局还没维持几息,就听得燕江崖腰间悬挂的刀一声嗡鸣然后挣脱飞出!
“回来!”燕江崖脸色一变,大喝一声跟着要伸手抓住他的刀。
哪知刀迸发了一股强劲的力量,将鲛妖和燕江崖都震得后退了两步。
突然的变故让鲛妖的戒备更甚。
燕江崖却接受不了他的刀又莫名开始排斥他,正准备抢上前将刀制服,整个人忽地僵住。
他看见了——他的刀变成了一个…..人。
充满异域风情的发色和怪异服饰,当他抬首,风撩开他的额发露出整张脸,燕江崖的瞳孔猛地一缩。
这副容貌……
脑海里瞬间闪过无数画面,最后定格在魔刀择主大会当日那主动撞上他的刀剑悍然赴死的年轻人脸上。
太相似了。
“颜珏?”燕江崖疑惑地道,可转瞬他狠狠地皱了皱眉头,否认地道,“你不是他,你是我的刀!”
这句话落在鬼切耳朵里,可真是非常不中听!
鬼切拔刀恕劈,快得让人觉得他根本就没行动,然而燕江崖凭着他可怕的直觉勉勉强强地避开了突然向他砍来的一刀。
燕江崖这些天穿的衣袍,袖子宽大飘逸,这会儿他人倒是闪得快,袖子却遭了秧。
垂眸看着悠悠飘落在地的一截袖子,燕江崖的目光嗖地一下打到鬼切身上——他的眼神看起来,像是遭到了背叛,不可置信又异常愤怒。
鬼切冷酷地瞥了某人一眼,语气平平毫无波澜地道:“我不是你的刀。再乱说一句,下一刀我便要你的命。”
他的口气说得十分笃定,任谁都能听出这不是大话,而是真正有实力做出这样的警告。
燕江崖的脸色顿时铁青。
在一旁看戏的鲛妖不放过任何膈应仇人的机会,见此哈哈大笑起来,指着仇人道:“自作多情,自作多情,哈哈哈哈……”
燕江崖这会儿再没心思去收拾那条不知死活的臭鱼妖。
他紧紧盯住鬼切,目光变得十分可怕。他沉声道:“你是颜珏。你那天自杀,是不是知道你死后会钻入我的刀里成为刀魂?”
某种意义上来说,燕江崖说得对,然而‘我的刀’三个字在鬼切听来十分令人不舒服。
就跟某个在上个世界死了的混帐一般,这个狂妄自大野心勃勃的魔教教主也爱整天在他耳边嚷着‘我的刀’。
鬼切越听越手痒想砍人,不过他还是克制住了。
他突然现身是想弄明白,颜路跟燕江崖究竟是什么关系!
方才鲛妖所说的话,他一字不落的全部听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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