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鬼切问。
他在这方世界生活了十多年,虽没有过多地接触红尘繁华,但也知道妖魔鬼怪在此几乎只存于话本传说怪谈里,真实中早就绝迹。
所以,突然之间一只活生生的妖怪出现在他眼前,可不会让他感受到同为妖族的惊喜和亲近。
尤其对方出现在这诡谲怪异的梦墟,似乎并不意味着是什么好事。
鬼切对不速之客抱有戒备,后者却对他满是兴味和好奇。
“你问我是谁?我也不清楚。我只记得我是鲛妖,因为银发雪尾,曾经有人给我起名阿雪。”鲛妖一举一动翩翩如舞,一颦一笑都勾人心弦,在提起自己的名字时,他露出了嫌恶的表情,语带怨恨地道,“我不喜欢这个名字,很想找出给我取名的人将他活生生撕碎。”
他们萍水相逢,这只鲛妖便说些颇交浅言深的话,情绪外露,听来只让人觉得他疯疯癫癫、神经兮兮。
鬼切不着痕迹地将鲛妖好好打量了一通。对方周身环绕着浓郁的不加收敛的妖气,他能感知对方的妖力强弱在他之上。
若此时此刻鬼切还是全盛时期的那个鬼切,眼前的鲛妖,绝非他的对手。
鬼切不想贸然跟鲛妖起冲突,可让他嘴舌甜滑地忽悠敷衍对方亦非他所擅长。
在确定鲛妖对他只是好奇而没有敌意,他道了一句‘阁下自便’便要离开去找颜路。
这时微微的夜风忽然剧烈了一些,风向也发生改变,从鬼切身后刮来。
鬼切已微侧身子拉开步子要走,一直留在鲛妖身上的视线察觉对方莫名其妙地仰首轻轻皱了皱鼻子做出了嗅味的动作。
一刹那间,鲛妖神情冷戾,在夜色中能发光的眼眸直直瞪向鬼切。
“我闻到了——”鲛妖阴森森地低低喃喃着,话还未完他身形一扭原地消失,眨眼间直逼鬼切!
鬼切反应及时地格挡住那只袭向他脖子的手。但巨大的冲击力,抵得他不住地后退。只片刻功夫他的后背重重地撞击在一株树干上,震落许多枯叶簌簌落下,兜头撒了他们一头一身。
鲛妖歪着头死死盯住鬼切,离得近了可以清晰地看见他眼底深处汹涌澎湃的杀意,可一瞬那些阴暗的黑色犹若潮水一般褪去,只余下疑惑。
鬼切毫不畏惧地直视对方。他见鲛妖一脸疑惑茫然地观察了他一会儿,又试探性地凑近他,鼻子翕动像是在不断地嗅味分辨什么。
直到鲛妖越来越近,都快亲上他了,鬼切才忍无可忍地一把将对方用力往外一推。
没想到竟轻轻巧巧将方才还气势汹汹杀气冲天的鲛妖推得后退了两三步。
“你为何突然袭击我?”鬼切冷冷地问。
鲛妖揪了一绺胸前的头发一边儿玩着一边漫不经心地道:“我闻到你身上有一股熟悉的味道。”
“看来这股味道让你不怎么舒服。”鬼切不动声色地问。他心中有些猜想。
鲛妖这时又是一脸愤怒怨恨厌恶糅合的复杂表情。他像是被勾起了什么记忆,陷入了自我,语速飞快地嘀嘀咕咕着一些听不清的话,饶是鬼切伸直了耳朵,也只能分辨出诸如‘主人’、‘撕碎’等零零碎碎凑不整一句话的词儿。
显然这只鲛妖精神有问题。鬼切想趁此机会脱身,可鲛妖很快恢复了正常。
他还是用着他那带着奇特勾人韵味的声音慢条斯理地道:“抱歉——我是不是吓到你了?你别怕,我不会伤害你。我有很多年没见到其他妖怪了。虽然你是一只半妖,不过我不嫌弃。”
说着不等鬼切答话,鲛妖跟失忆了一般高兴地邀请道:“酒逢知己千杯少——我知道这城里哪家的酒最好,不如我们去吃一杯——”
鬼切当然是拒绝了。
只是鲛妖太过热情,脸皮也不是一般的厚。他紧紧跟着鬼切,嘴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些话,根本不放弃跟鬼切喝一杯的打算。
鬼切见对方这般难缠,却也不好直接去找颜路。
因为他想到,这只鲛妖嗅到的味道,可能是颜路鲜血的味道。
他不能把一只看起来随时都容易发疯的妖怪带去见凡人血肉之躯的颜路。
局面就这样僵持了。
他俩从荒郊野外兜兜转转去了城里。没一会儿天色大亮,整个城都从夜晚的沉睡中苏醒过来。
出门在街道大路上行走的人越来越多。鲛妖还知道大庭广众之下需要低调,不知他用了什么方法,或许是妖术又或许是其他,在遇见人类起,他的发色耳朵便做了伪装。虽然容貌仍然很招人目光,总比一副明晃晃的妖怪样子更容易让人接受。
闹腾了一宿,体力消耗和精神紧绷,日头正中时,饥渴的感觉终于憋到了顶峰。妖怪也是血肉之躯,也逃不了吃喝拉撒。鬼切嘴唇发干,喉头几乎要冒烟。
有前车之鉴,他不敢随意动梦墟内的水和食物。跟在他身边的鲛妖似没甚顾虑,该吃吃该喝喝,时不时还拿不解的目光瞅几下鬼切。
“你不吃不喝也解决不了问题。”鲛妖潇潇洒洒地倚在墙边,没遮没掩地道,“这里不仅吃的喝的有毒,连你呼吸的空气也有毒。”
“你怎么知道?”鬼切本就怀疑鲛妖的来路有问题,这下似乎印证了。
鲛妖耸耸肩:“我也不知道我怎么知道。”
鬼切见对方一点儿不怕中毒,禁不住问:“你难道百毒不侵?”
妖怪的体质的确跟凡夫俗子不同,可人类的毒|药若给妖怪吃了,也会有影响,只不过可能跟人类的中毒反应不一样罢了。
鲛妖神神秘秘地道:“这里的毒非常厉害,就算是妖怪也不能幸免。看你的样子,似乎已经领教过这里的厉害。不过,幸好我知道怎么缓解毒性。”
于是鬼切很快见识到了所谓的缓解毒性的方法是什么。
城中一处人烟稠密的地方,正在举行庙会。摩肩接踵的人,浑然不觉一只妖怪混入了他们其中。
鬼切在高处看着鲛妖如同进入了水中,肆意灵活地寻找他的猎物。他挑选了来求姻缘的姑娘中最漂亮的一个,以他绝俗的容貌将其迷惑,然后在拥抱中,青天白日里将对方的心脏掏了出来。
人群登时大乱,尖叫声此起彼伏。
“看清楚了?”身后响起鲛妖的声音。鬼切扭头见对方手里抓着一颗血淋淋的心脏,满是嫌恶地道:“说实话,我并不喜欢吃这个。听说只有狐妖爱食人心。我最喜欢把人从船上拖入大海,在他们惊恐无助绝望的时候,吞吃他们的灵魂——啧,那滋味,真是无法描述的美味…”
鬼切移开眼,冷冷道:“你的意思,缓解毒性的药在这些普通人的心脏里?”
“不——”鲛妖幽幽地笑道,“其实,你眼中的普通人,只有一部分才是解药。你吃他们身体的任何部位都可以,只不过心脏最有效。余下的那一部分人,跟这里其他东西都一样,也是剧毒。所以,猎杀需要弄清楚猎物,否则后果自负哦。”
鬼切默然。良久他道:“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
魔教什么都不告知他们就将他们放进来,究竟是为何?
鲛妖懒洋洋地道:“你说呢——只有妖怪才吃人呢。”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鬼切问。
“字面意思哦。”鲛妖却不准备多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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