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三章嬿婉冤家

    梳妆台上的花烛已经烧至五分之一,尚书寝屋的房门才被人从外面打开。曲荃略带些酒意的步入房内,反手关上房门,将跟随而来的四名丫鬟挡在门外。

    曲荃绕过刻着梅兰竹菊四君子的青玉屏风往里面走了几步,堪堪停在整齐罗列着五个托盘的桌子前,一只手托着下巴,饶有兴趣的看那些饱含寓意的什物。

    分别装了葵花籽、西瓜籽、芝麻、花生、杏仁的五个瓷盘象征“五子登科”,洒了红枣、花生、桂圆、莲子的鸾凤托盘代表“早生贵子”,刻了双头喜字玉秤杆表示“称心如意”。曲荃一样一样看过来,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古怪,难道准备这些的人都不知道她曲荃今夜娶的是个姑娘嘛!摆这些在屋里,故意要来刺激她的吧喂!

    不过腹诽归腹诽,曲大人一贯奉行的是既来之则安之的人生准则,既然凌家小姐都已经八抬大轿抬进了她尚书府,那就绝对不能置之不理。何况圣上赐婚,该行的礼必须都要行到,方不落人口舌。她和危岳雁可不同,那个危岳雁在战场上诡诈多变机计谋百出,偏偏在一些自己认死的道理上不磕个头破血流不罢休。

    与其自暴自弃冷硬对待,倒不如尽早去适应,就像她今日迎亲时那般,早一点在情感上做投入,今后的日子也会好过许多。毕竟一辈子的事情可不能当做儿戏。

    曲荃这厢想明白后,便从那洒满了甜枣的托盘中端起双头喜字玉秤杆,朝着端坐在喜床上已经等待了很久的新娘走去。

    走到人跟前,曲荃没有立刻去挑喜帕,而是将一只手负在身后,弯腰凑近瞧了瞧。

    凌雪霁拜完堂就被人领到了新房休息,除了给膝盖上药时将盖头摘下过片刻,其余时间都是被人看着老老实实盖着盖头。像她这般好动的性格能在屋里盖着一块红绸动也不动的坐上半天已经到达极限,就等着那什么将军回屋揭了她的盖头,该干嘛干嘛赶紧把这任务完成。

    却没想到,千盼万盼这什么将军终于走到自己跟前,却停了脚步就是不揭盖头。虽然今日迎亲之时这位将军展现了她对自己的温柔体贴,但是这不足以成为可以像眼下这样磨她性子的理由!左等右等等了不知道多久,盖头底下的缝隙中看去,只见那人弯腰负手就是不揭盖头也不知道在磨蹭什么,凌雪霁登时就觉得自己暴脾气上来了,正欲开口却听对方低声问了句话。

    “膝盖好些了不曾?”

    凌雪霁当场语塞,没来由的觉得有些羞愧,自己在这里发脾气而对方却仍旧耐着性子问她伤势,生怕唐突佳人。她低头轻答:“好多了。”

    曲荃点点头,虽然她妻子这膝伤看上去像是陈年旧伤不容易好,但是早前在正堂待客时便差丫鬟去服侍她上药,她妻子的回答实话实说不扭捏作态,看来品性纯良是个好相处的。握着玉秤的手向前一递,触到绣着鸾凤和鸣的金丝喜帕后缓缓往上挑去,暖帐熏风红绸挑落,一张俏脸完整显露在人前,洞房中烛火轻摇将那张敷了红妆的面颊映的格外动人。

    虽未完全长开模样尚显稚嫩,但见她俊眼修眉,顾盼神飞,倒是令人惊喜的样貌。想到今后日日要对着这样一张脸,曲荃突然觉得,这门亲事从某些方面来算并非百无一利。

    凌雪霁等这一刻等的太久,喜帕一挑开她就仰头对曲荃绽开一笑,语气中颇有些解放后的舒爽,“谢谢将军啦!”

    曲荃闻言如遭雷殛,几乎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太烦那个危岳雁,导致洞房花烛夜还出现了幻觉,“你方才唤我什么?”

    听得对方问话,凌雪霁朗声便答:“我刚才叫你将军呀~”说完歪歪脑袋,简单打量了一下站在自己面前的夫君,嗯……这人眉呀眼呀都生的好看,瞧的久了让人情不自禁的想到姐姐屋里种的那盆龙岩索心,不过倒也奇了怪了,在战场上出生入死的大将军怎会有这种兰花似的气质呢?

    “啪嗒”雕着双头喜字的玉秤杆掉落在地,曲荃脑袋一炸立马找了个椅子坐下一只手撑住额头,将今日所有的事情都在脑海中细细过一遍,试图找出出了问题的环节。

    这怎么可能啊,这根本不可能啊!明明亲自迎的花轿,亲自领到了喜堂,拜过天地差了最信任的丫鬟送到洞房,洞房门外还一直安排了人把手,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何况是偷天换日之举!

    曲荃思前想后觉得有自己参与的这些环节都万无一失,那么,唯一有可能出现问题的就是送亲的环节了。差不多在心里确认之后,曲荃总算长舒一口气,幸好幸好,送亲路上出的事可不需要她来担责。

    凌雪霁见曲荃一会蹙眉神思一会又神色放松,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东西。她是个心直口快的,想到什么便宣之于口,“将军你是不是觉得我刚刚喊你的称呼不对啊?可是我觉得喊你夫君也不合适啊,你是个女子,夫君从来都是称呼男人的。嗯……我听说那些个娶妻纳妾的女子都被尊称为妻主,可我是吴郡太守的嫡出女儿,我爹的官位就比你低了一点,嫁给你虽然没脸说什么门当户对,但是也不算差距太多吧?妻主……嗯反正我是叫不出口。”

    她眼珠子滴溜一转,歪头问道:“要不你和我说说你的名或者字什么的,我们是夫妻嘛,我直接喊你名字可不可以呀?”

    曲荃叹了口气转过脸来,一双琥珀色的眸子幽幽看着她的新娘,语气没有丁点起伏,“在下姓曲,单名一个‘荃’字,表字‘星湶’。”

    “哗啦啦啦——”凌雪霁猛然起身,动作间悬于腰带上的金鸾挂饰不慎将薄褥带到,一床压在丝褥下的红枣桂圆花生莲子霎时滚落一地。

    “你你你你居然是曲荃?!?!”凌雪霁惊得凤冠微颤,一张小嘴开开合合颤抖到差点失声。

    曲荃垂了眸子,颔首默认。

    “大胆狗官!竟敢掀本姑奶奶的盖头!!”

    “什——”曲荃讶然抬眼,只见一柄雪亮的匕刃对准自己的眉心疾风般刺来,赶忙向后躲去。可偏偏她坐在一把有椅背的椅子上,这一个后仰直接连人带椅子摔了个底朝天。

    岂、岂有此理!!

    曲荃扶着自己的胳膊狼狈的站起身来,顾不得自己衣不整冠已歪,对着凌雪霁就是一声掷地有声的“放肆!”她广袖一振,冷声斥道:“正所谓君为臣纲夫为妻纲,你刚入门便这般对待你的夫君,是为不敬!”

    “我管你什么纲不纲的!我要嫁的人是危那个什么将军,岂是你这狗官!你这狗官掀了别人家新娘的盖头,还有脸了?!!”凌雪霁一把匕首横在胸前,俏丽的脸上满是怒色。

    曲荃被她这话气的够呛,这是说自己比不上危岳雁?啊?还抢了危岳雁的新娘?还恼羞成怒不愿意直视自己的错误反过头责怪他人?简直狗屁不通!!

    “你最好搞清楚!把你从我尚书府门前接下花轿的人是我曲荃,哪有她危岳雁什么事!我又怎会想到,与我拜了天地的新婚妻子其实是上错了花轿入错了洞房!”曲荃越说越气,从未想过一向精于算计玩弄人心的自己竟也有被人气到跳脚的一天,“还有!我与你素未谋面今日之前甚至没有说过半句话有过半分交及!你张口一个狗官闭口一个狗官的,我是吃你家米了还是把你怎么着了!”

    凌雪霁听了这话更是气的发抖,冷笑着点了点头,“好啊,你还想对我怎么着是吧,没问题我奉陪啊!!”言落手腕一番,一道寒光在她脸上倏然闪过,再次向曲荃逼来。“看招!!”

    “!”曲荃见凌雪霁又一刀刺来,心中叫苦不迭,奈何身上袍袖过于宽大转身之际被锋利的匕首喇开长长一道口子。来不及心疼这上好的天蚕水缎,只见凌雪霁一个纵跃,足尖在躺倒在地的椅背上轻点一下便又疾速袭来。

    一追一逃之间,也不知是谁的袖子掀倒花烛溅飞一桌红蜡,谁的发钗勾到珠帘银丝线断滚落一地明珠,谁飞跃腾挪之时踹翻桌子粘了满脸红脂,谁后退躲避之际踩着明珠直挺挺滑倒在地,一时间叮荡哐啷阵阵巨响不绝于耳……

    奉命侍候在寝屋外的两个掌事丫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拿不出个主意来,想到自家大人喜怒无常这个时候进去打搅免不了要被责罚一顿,于是都眼观鼻鼻观心当做什么都没有听见过。

    整整闹了半个时辰寝屋里的动静才暂时消停,着眼看去屋中桌翻椅倒,合卺酒洒,茜纱帐碎,原本归置整齐的洞房转眼一片狼藉。凌雪霁一张小脸上全是不知何时沾到的脂粉烛蜡,正伏在一张幸免于难的小桌上喘气,曲荃早已被折腾的瘫在地上,头上戴的身上穿的早已看不清原本样貌,她满面屈辱之色,羞愤交加的站起身对着凌雪霁伸出一根颤抖的手指。

    “你——!!你叫什么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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