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佩兰被送入太子府邸那一年是十五岁,她心悦太子的第三个年头,软磨硬泡着秦家人去和先皇要了赐婚圣旨。
在她入府前一年,太子妃虞氏以八抬大轿,十里红妆,带着全天下人的人的祝福嫁入太子府。天下人都知道,虞氏和太子青梅竹马,师出同门,情深义重,结为夫妻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可没人知道即将入府的秦侧妃亦是心悦太子多年,从不知情为何物的十二岁,到如今成为太子的侧妃。那个眉目冷峻的少年,是她的一整个青春年华。
她不曾怨恨过什么,因为她知道太子和太子妃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不论是容貌,才学,还是家世,她通通比不过虞氏。
她没想过要成为他的唯一,只是想多看看他,不需要多久的时间,只要比平时多一点点就可以。
太子府的妾室并不多,一个侧妃,两个侍妾。可入府之后无数个日日夜夜,她总是独眠,周身皆是锦绣荣华,她却辗转反侧。
入府之前,她知道太子妃受宠,可是她从没想过,会是如此盛宠。太子会为虞氏画眉,为她盘发,和她执笔书画,和她琴瑟和鸣,太子的笑容仿佛是独属于她,看着她时春暖花开,离了她便又结了厚厚一层寒冰。
而她于太子,是芸芸众生之一,是天下子民之一,是府里妾室之一,他看着她的眼神慈悲又冷清,把她的深情衬得像个笑话。
也许是在府中的日子久了些,太子对着她时渐渐变得温和,曾经她想都不敢想象的神邸,终于有一日落入凡间,执起她的手,她的眼睛里起了雾,所以看到了他的深情款款。
人是贪心的,看到远在天边的神邸落入凡间,便妄想着他可以永远停留在这里,他留下来了,又幻想着他是自己一个人的。
她从美梦中醒过来的时候,已然犯下了弥天大错。
侍妾刘氏成为太子府中第一个有孕的妾侍,她那时嫉妒得很,刘氏不过是个出身卑微的普通女子,容貌不及她十分之一,太子向来不宠她,可偏偏她怀了孩子,便引得太子时常去看她。
她于是收买了刘氏身旁的侍女,然后设计害她落了胎,是个已经成形的男胎,在血泊里,悄无声息。
太子震怒,下令彻查了这件事,就在她以为自己会被深爱的男人打入地狱的时候,那个侍女站出来顶了罪。
那段日子她过的恍恍惚惚,之后才听说,是虞氏劝了太子,只一句“若殿下信我,这后宅方可安宁”,便劝得太子把这件事全权交于她。
她不知虞氏为何帮她,可从此却再不敢算计太子的子嗣,她害怕虞氏挑明一切,害怕在他心中自己是个恶毒的女人。
没遇到他之前,她向来是凭着秦家的宠爱肆意妄为的,她天不怕地不怕,甚至敢以死威胁,只为嫁给他。可遇到他之后,她就怕极了,怕他不喜欢她,不喜欢她的相貌,不喜欢她的性格,不喜欢她头上簪的钗,不喜欢她衣裙上绣的花。
为了他,她通通都可以改的。
只是爱他这件事怎么改呢?
从十五岁嫁给他到二十二岁,她改了性子改了衣簪,变成另一个女子,却没能改掉爱他这件事。
听到旁的女人怀了他的孩子,她还是嫉妒得要命,可嫉妒之后,她还要替他好好护着孩子,也许是不敢下手,也许是不忍他再伤心一次。
皇后虞氏没过多长时间就听说了平燕宫里兰妃大发雷霆的事情。
虞氏素来性子沉稳,听到这个消息,眉头也未曾皱一下,只问道:“安姬有孕几月了?”
宫女回答道:“奴婢也不清楚。安姬平安脉被她停了一段时间,太医院还不知道这个消息。具体消息大概只有安姬和贴身的宫女知晓。”
“本宫记得她身旁有个宫女是医女出身。”虞氏也能理解安姬的心思,无非是有孕的头几个月胎儿弱小,害怕公布的早了被旁人算计。
“是,她身旁的秋霜是医女出身。”
“那想必那个宫女能照料好她。”虞氏淡淡道:“既然她想瞒着,那就随她去吧。”
“娘娘……”身旁的玉亭上前一步劝道:“若是出了什么事儿,毕竟平燕宫的那位,向来都是……”
虞氏面色变了变,拿起一枚玉石放在手上细细端详,道:“她如今没这个胆子。”
“可是娘娘……”玉亭还是有些忧心,害怕出什么意外。
虞氏皱了皱眉:“我心里自然有成算。你下去吧。”
“是。”玉亭也知道自己劝不动了,只好低头退了下去。
“你们也都下去吧。”
众人朝她福身,然后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等人都退出去,虞氏才放下玉石,行至书案前坐下。
书案是乌木雕作,没什么花纹,样式也简单得很。右手边刻了两行小字。
“平安喜乐”
“慈德昭彰”
这书案是陛下为她亲手所制,她嫁入太子府的那一日,陛下握着她的手在桌上刻下“平安喜乐”四字,说愿她一生幸福安康,愿他们二人从此伉俪情深,鸾凤和鸣。
陛下登基的那一日也来了凤鸾宫,又在案上刻下了另外四个字——慈德昭彰。
这是对一个女子最好的颂词,也是身为皇后应当做到的四个字。
皇后的职责便是后宫安宁,龙嗣康健,仅此而已,她已经做到了。
李府。
宋妩睁眼时恰好听到李琼琚派人来提醒,说舅母秦氏快回来了,让她早些起身,一会儿正好用晚膳。
妆奁早已经收拾好放在屋子里,青穗替她换了外头穿的衣裙,然后上了薄薄的妆,又添了几支玉钗。
“姑娘生得可真好,跟画儿里的人物似的。”
青穗替她收拾妥当,还不忘嘴甜一句。
宋妩笑撇她一眼,道:“就你嘴巴跟抹了蜜一样,惯会奉承人的。”
两人到了用晚膳的正厅,迎面就碰见了从明郡王府回来的舅母秦氏。
“舅母。”宋妩面上带笑的迎了上去,秦氏和母亲向来关系不错,连带着对自己也很是疼爱。
秦氏笑呵呵的搂住她,口中喜欢道:“可算是来了,这几日我们可都是念着你呢,也不知道你在路上可还安稳。”
宋妩扶着她往正厅走,眼睛笑得弯弯的:“如今正直盛世,怎么会不安稳?就是马车里又闷又无聊,憋屈得很。”
秦氏怜惜地摸摸她的头,柔声道:“叫我家阿妩受累了。现如今可歇好了?”
宋妩正待回答,就看见李琼琚从正厅迎出来。
李琼琚忙里忙外的,远远的看到两人过来,便赶着从正厅出来接,结果却看到她们两个这般亲昵,顿时不乐意了,噘着嘴道:“好哇!我在这里忙得上气儿不接下气儿的,你们两个却站在一边亲如母女一般聊闲话,阿娘您都不疼我了!”
秦氏笑得直打颤,又朝李琼琚挥着帕子道:“那你过来,阿娘也疼疼你。”
李琼琚满心欢喜的跑过来,却不想过来之后秦氏面色立马一变,拧了她的耳朵问:“今儿大字写了几张啊?诗书又背了几篇?我提的问题你可都答出来了?”
“……”李琼琚被问得哑口无言,只好委屈的望着秦氏讨饶,还偷偷的给宋妩递了个眼神望她帮忙求求情。
宋妩在一旁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快出来了,哪儿还来得及顾这些。
李琼琚求助失败,只好老老实实听了秦氏一顿训,回正厅落座的时候故意扶着头,眉头一皱,叫道:“阿娘,我今儿管着府里的事儿都一天了,歇息都没有歇息,您就又说我一通,我现在这头可疼得很呐!”
宋妩忍着笑,过去拿帕子按着给她揉了揉。
“可好些了?”
李琼琚偷偷斜了一眼秦氏那头,发现她仍旧端庄坐着,连瞧她一眼的动作都不曾有,凄惨的对着宋妩哭诉道:“阿妩姐姐,你瞧我阿娘都不疼我了。”
说是哭诉,其实连眼眶也没有红了一点儿,宋妩假装自己没看见她仍旧面色如常,只憋着笑给她按头。
这样相似的场景不知见过了多少次,秦氏可不吃李琼琚这套,等了一会儿见她还有再演下去的趋势,直接吩咐身旁伺候的人:“给二位姑娘盛一碗鸡汤,里头加了当归和枸杞,又能安神又能补脑,滋味也不错。”
宋妩心知后头那句话是说给李琼琚听的,她最是讨厌当归这味药材,无论是放在哪一样吃食里,都嫌它味儿怪。
果然,一听到里头有当归,李琼琚的脸色立马垮了,她即刻收了声儿,哀求地看着秦氏:“阿娘——”
秦氏仍旧不为所动,一副我是为你好的样子:“你不是头疼么,这个正好安神补脑,对你是大有益处的。快喝了,一滴都不许剩下。”
宋妩浅笑着低头舀汤喝了一口,帮着欺负李琼琚道:“滋味果真不错,阿琼快喝了吧!”
李琼琚控诉地看着她二人,发现没用之后只好低下头盯着那一碗汤,然后以一种壮士断腕的姿态端起汤咕噜咕噜就喝了。
一顿饭吃得欢欢喜喜,唯一的遗憾便是舅舅李承烨还未回府,也不知道托舅舅问的圣旨一事可有个结果了。
宋妩正想着,前头就来了小厮过来报,说请宋妩饭后去书房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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