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消多久,马车便到了李府外面,早有几个等在那里的家丁,婆子上前来帮忙拿东西,青穗先下去领着他们把东西分类拿开,青蕊则扶着宋妩下了马车。
刚一走上门前的台阶,府内便跑出来一个女子,环佩叮当,衣袂飞扬,急匆匆跑到宋妩跟前来,还未站定便扑到了她怀中,带来一阵细腻的香气。
“宋姐姐,你可算是来啦,我等了你许久呢!”
是女子欣喜的声音。
李琼琚自打知道宋妩要来京城便欢喜得很,虽不知其中缘由,也不妨碍她日日等着宋妩。估摸着她们到京城就是这几日,她便吩咐了婆子们多看着府门口,有了信儿就赶快去回她,自己也时常到门口绕着看一看。
她和宋妩感情极好,儿时姑妈还常常带着宋妩来京城走动。两个人仗着大人的宠爱,把李府闹得鸡飞狗跳,叫人管也不是,不管也不是,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过这几年宋妩的祖母年龄大了,病得愈发厉害,需要宋母多在跟前照看,加之宋妩年岁渐长,也需学着管家,便很少再来京城了。这叫习惯了和宋妩相处的李琼琚很不适应,刚一听到丫鬟报信说宋妩已经到了府门前,便高兴的连收拾也没收拾就跑出来了。
宋妩也抱了抱李琼琚,笑着摸摸她的头,语气轻软:“那是我的不对了,叫阿琼等了这许久。”
李琼琚和她年岁相同,只是性子更活泛些,宋妩时常把她当妹妹一般宠着。
二人挽着手进了府门,宋妩左右看了两眼,入目的都是些眼熟的物件,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怀念道:“还是与从前一般无二的摆设,一点儿都没有变。”
李琼琚听了这话但笑不语,拉着她径直往影壁那里去。
宋妩被她笑的一脸疑惑。
进了大门便离着影壁不远了,走两步路便是。影壁红底绿斗,上头的纹饰精致巧妙,前头放了些花草,品类不凡。正前方还置了一个鱼缸,素雅光洁,可见布置之人的心思。
“你瞧,里头的鱼你可还认得?”
李琼琚带着宋妩走近了看鱼缸,眼底闪过一丝狡黠,她捂了嘴笑,指着鱼缸问宋妩
宋妩不由得一阵好笑,看见这鱼缸她便想起来了。几年前她随着母亲来京城,照常住在了李琼琚家里。她母亲和李琼琚的母亲秦氏去佛寺拜佛,留了她们两个在家里玩。
宋母和秦氏前脚出了门,她们两个后脚就偷溜出了乳母们的视线,跑到影壁这里的鱼缸里来钓鱼。
两个年幼的孩子自然掉不上什么来,李琼琚一时恼怒,便伸手进去抓鱼,抓了好几只出来放到自己的小布兜里。
衣袖湿哒哒的,李琼琚害怕秦氏回去说她,便又提议去后院的一小片竹林里生火,把衣裳考干,两人说干就干,完全没意识到秋天在竹林里生火是多危险的事儿。
也算是她们两个运气好,没着火也没烧到自己,顺顺当当的把袖子烤干了。然后宋妩从布兜里拿出鱼来看,发现鱼已经因为缺水死了。
于是两个人在原地拿簪子挖开了小坑,把鱼都埋进去,还立了个小小的木板做墓碑。
两个人毁尸灭迹,神不知鬼不觉的这事儿就过去了。本来这也没什么,鱼缸里的鱼没定数,下人发现少了就再放几尾,主子也不会发现。至于小孩子的衣裳,总会有些脏乱的地方,秦氏回来也没放在心上。
宋妩和李琼琚也自以为这件事就此了了。
结果没过几日,舅舅李承烨就发现自己心爱的一只猫儿生病了。
请了大夫来看,说是生食吃多了,李承烨以为是照顾猫的下人不上心,就都叫了过来训话。
这时候另一个下人多了句嘴,说昨儿发现鱼缸里的鱼都不见了,怕是被这猫偷吃了。
李承烨更气了,他平生爱好不多,唯有三样,诗书,养猫,养鱼。
结果这一下子告诉他,他养的鱼被猫吃了,真真不知道是可怜生了病的猫还是可怜尸骨无存的鱼。
他无处可撒心里这股气,照看猫的那批下人就倒霉了,一个个的都被送到了京郊的庄子上当差。
李承烨回过头来再看这猫,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横竖看着不顺眼,便把猫送了友人,从此歇了养猫的心思。
彼时宋妩已经回了淮西,听说了这事儿以后也曾送了书信过去认错,可惜亡羊补牢,为时已晚,李承烨不舍得怪猫,又怎么舍得怪自己的女儿和侄女呢,养猫一事便从此作罢了。
思及往事,姊妹二人不由得相视而笑。
“阿妩姐姐,你先歇息一会儿,路上想必不会歇得好,你脸色也看着太白,过会子我叫人把午膳送过来。”
李琼琚先拉着宋妩去了住的院子,看着她面色疲惫,有些担心,便劝说道。
宋妩有些迟疑,犹豫道:“我来了这里,还未曾拜见过舅母和舅舅……”
舅舅和舅母心地都好,把她当亲侄女一般,她这个晚辈既来了李府,于情于理都应当去拜见一二才是,这不仅是礼数,也是人之常情。
李琼琚听了这话,眼神微黯,问道:“阿妩姐姐,你竟这样和我们见外么?”
宋妩忙哄着她:“哪里是见外,只是远道而来,问候问候长辈罢了。”
李琼琚这才高兴起来:“爹爹今儿是当值的日子,不在府里。阿娘今天应了明郡王妃的邀请去赏花。家里统共我这么一个人,你上哪去找长辈问候?”
“原是这样。”既然舅舅舅母都不在家,那她现在可以好好歇着了。
于是宋妩当即就对李琼琚下了逐客令:“那我要歇着了,你走吧。”
身旁的青穗忍着笑,作势要拉她出去。
李琼琚拍手气道:“好啊,这才刚来了就对我耍威风,看我怎么收拾你。”
说着便挥开青穗的手,扑上去和宋妩玩闹,宋妩赶紧挥着手去挡,两人笑作一团。
无忧无虑的笑声飘出去好远好远。
皇宫。
平燕宫。
“她什么时候有孕的?”
兰妃紧紧握着手中的帕子,尖声的问着底下跪着的宫人,神色狰狞,眼神愤怒,不复往日的温婉。
一旁随侍的宫人早就习惯了兰妃表面温婉,实则脾气暴躁的样子,静默无声的站在她身旁,一声大气也不敢出。
底下跪着的宫人是平燕宫侧殿安姬的宫女冬桂,本是正殿的人,被兰妃派去侧殿侍候安姬,今日来正殿回话。
“奴婢也是今儿才知晓的,此前安姬一直瞒着身旁的人,只有陪她入宫的秋霜知道。若不是今日奴婢刚巧看见秋霜偷偷摸摸去了一趟太医院取药,怕是安姬还要再瞒一阵子。”
兰妃抓起手旁的茶杯扔到地上,上好的缠枝牡丹茶盅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贱.人!”
她恨道,几乎要咬碎了一口银牙。
她秦佩兰十五岁入太子府邸,如今已然二十二岁,也算是得宠过的人,可肚子却一直没什么动静。眼看着自己年岁变大,容颜开始衰老,圣宠也不似往日那般多了,可宫里却时常有新人出现……
眼看着兰妃又要有走神的趋势,站在她一旁的路嬷嬷上前低声问道:“娘娘,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兰妃从悲伤中回过神来,看到说话的人是自己的奶嬷嬷,她神色缓和了些,垂下眼皮,掩饰住心中的哀恸,喃喃道:“能怎么办?”
路嬷嬷亲自倒了一杯茶,双手奉上去给兰妃,眼底充满心疼。
兰妃抿了一口茶,茶水微涩的味道在嘴里蔓延开来,她忽然觉得这茶水就像她的一生,闻上去清香扑鼻,让人见了都说好茶。可喝着却是满嘴的苦涩,咽到肚子里,从喉咙一直苦到心上。
她半是嘲讽的笑一声,压抑着眼眶中的泪水,似是问别人,似是问自己:“我能怎么办啊?”
宫人们没人敢在这个时候说话,都敛声屏气,殿内一片静默。
错金螭兽香炉上空缓缓飘着细细的烟雾,直直朝着顶上飞去。
良久,她开了口,是路嬷嬷心中想到的那句话,也是入宫以来一如既往的那句话:“自然是差人好好看着她和肚子里的孩子,莫叫旁人算计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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