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安别院外的石狮子上挂起了两条红绳子,主簿站在大门之外,不断地迎着前来道贺的官员或是名门子弟。
今日无疑是小郡主萧盈的大日子,她早早地起来便换上了盛装,由婢女们梳洗整齐后,便等着开宴的时候,听今日的宾客们纷纷献礼祝贺她。
往年那些贺词献礼她都听腻了,也看腻了。
今年她只期待着阿依慕的献舞,这是她许久没有见过的真诚礼物。她将妆盒中的小石珠子拿了起来,在指尖细细把玩,嘴角勾了起来,忍不住问向边上的婢女,“阿依慕来了么?”
“回郡主,还没有。”婢女恭敬地答她。
萧盈有些失落地皱了皱眉头,她忽然想到了什么,便释然笑了起来,“她只怕今日很紧张吧,多打扮一下,也是应该的。”
想到那日她素颜跳舞已是惊艳,今日若是换了舞衣精心打扮再跳,只怕惊艳的便不止是她萧盈一人了。
“不成。”萧盈突然觉得,今日不可让阿依慕在宴席上献舞,她得提前跟父亲说明白,阿依慕的献舞是她一人看的。想到这儿,她便站了起来。
“郡主要去哪儿?”婢女们有些慌乱。
萧盈认真地道:“我去找父亲说会儿话。”说着,她便往房外走去,可没走几步,就觉得盛装实在是沉,她所幸提起了裙角,加快了脚步,朝着太子的主院走去。
婢女们一路快步跟在郡主身后,生怕伺候不好郡主,被太子责难了。
她还没有走到太子的主院,便瞧见一串异族舞女鱼贯走过,她不由得停了下来,好奇唤住了领这些人往前走的卫士。
“她们是?”
卫士恭敬地对着萧盈一拜,“回郡主,这是殿下今日特别找来给郡主献舞的舞女。”
“嗯?”萧盈惑然。
卫士继续道:“殿下说郡主喜欢看柘枝舞,这些人都是建康城中跳柘枝舞好看的异族人,殿下便都找了来。”
萧盈隐隐觉得有些不安,分明今日献舞的该是阿依慕才对,为何会换做了这些人?
“郡主?”卫士暗暗思量自己是不是有什么说错了。
萧盈挥手示意卫士先带着她们退下。
“是,郡主。”
卫士带着异族人退入了偏院。
萧盈的脸色变得有些不对,婢女们担心地凑上前问道:“郡主,你这是怎么了?”
萧盈沉默了片刻,便调转了方向,快步走回了自己的小院,对着亲卫道:“你速速去云升客栈看看,阿依慕到底怎么了?”
“郡主……”亲卫迟疑地看了看萧盈。
显然他是知道什么的?
萧盈挑了挑眉角,“怎的?你有事瞒着我?”
亲卫是被太子嘱咐过的,这件事不可在萧盈生辰之前说出来,以免坏了她的兴致。
“不说?”萧盈脸上显然已经有了愠色,可心中更着急的是阿依慕的情况。
萧盈知道他定是不会乖乖说出来的,所以她扭过了头去,径直朝着晋安别院的大门走去。
“郡主!你这是要去哪里?”
“你们一个两个都不说,那我就亲自去看看了!”
萧盈越想越觉得事情不对——云舞影一去多日,竟人间消失了一般。她早该有所觉察才是!
“郡主不可!”
“郡主!”
亲卫与婢女们纷纷拦住了萧盈的去路,跪了下来。
萧盈冷冷一扫他们,沉声道:“放肆!”
“今日是郡主生辰,末将不想扰了郡主的心情。”亲卫几乎是哀求的语气,“等过了今日,末将定把知道的都告诉郡主!”
萧盈静静看着亲卫,“你有这样的胆子跟我谈条件,定是父亲吩咐过的吧?”
“这……”亲卫被说中了,瞬间低头不语。
萧盈深吸了一口气,她知道她今日这样威逼是换不来任何消息的,“都起来。”
亲卫与婢女们相互瞧了一眼,没有一人敢起来。
萧盈涩然一笑,呆呆地看着晋安别院的大门方向,喃喃道:“我今日不会出那道门,不会让你们为难的,都起来。”
亲卫与婢女们暗暗舒了一口气,终是站了起来。
瞧见萧盈还是要往大门那边走,几人又紧张了起来,却不敢多说什么,默默地跟着萧盈走到了前院之中。
“郡主来了!”
几名年纪相仿的世家子弟瞧见了传说中的小郡主萧盈,不由得瞪大了眼睛,惊讶于小郡主的绝美容颜。
萧盈自小就看不上这些子弟,她冷冷瞥了一眼他们,吓得他们赶紧低了脑袋,恭敬地对着萧盈一拜。
主簿看见小郡主来了,赶紧迎了上来,笑道:“郡主怎的来这儿了?”
“我来等朋友。”
萧盈挺直了腰杆,即便是知道阿依慕可能出事了,她能做的只有满是期待地站在这儿等她来。
主簿显然也是知道实情的,他犹豫地看了看萧盈身边的婢女与亲卫,为难地劝道:“郡主,这儿人杂,还是先回去等开宴吧。”
萧盈摇了摇头,坚定地道:“在院中等着,倒不如来这儿等着,今日我最想听的贺词,是阿依慕说的。”
“可是……”主簿实在是拿萧盈没办法,只好一瞪婢女,“这儿风大,你还让郡主这样站着?”说完,便给婢女递了一个眼色。
“奴婢知错了!”婢女自然知道主簿的意思,是想她速速去通报太子,如今也只有太子才能把萧盈劝回去了。
萧盈早已习惯这些人的暗语,她冷冷看着婢女跑远,又转头看向大门,放佛那些事对她而言,根本不重要。
悄悄地,她在手中握紧了那颗石珠子,只恨自己被困在这别院之中,无法去探视朋友的安危。
“阿依慕……你不能有事……”萧盈在心底暗暗祈祷着,只盼今日早些过去,她可以让这些人都乖乖张口告诉她,阿依慕到底怎么了?
得了婢女通报的太子萧纲很快便赶来了,他心疼地看着萧盈立在院中的样子,上前慰声道:“盈儿,怎的傻傻地站在这儿?”
萧盈回头对着萧纲福身行礼,佯作不知的样子,强笑道:“我等阿依慕来!”
萧纲的笑容一僵,他握住了萧盈的手,却没有直接回答萧盈的意思,只见他偏头对着左右婢女道,“你们几个,带郡主下去休息。”
“父亲……”萧盈原以为,可以仗着任性从父亲口中得知真相。
萧纲严肃地看着萧盈,“你是大梁太子之女,这样成何体统?”
又是体统?
萧盈从未像现在这般讨厌这个身份,她自嘲地笑了起来,“父亲,盈儿只是在这儿等个朋友罢了。”
“那不过是个异族小丫头,当不起你的朋友。”萧纲几乎是命令的语气,“别忘记了你的身份,盈儿。”
萧盈低下了头去,“是,父亲。”
萧纲脸上终是又出现了笑容,“你不是喜欢看柘枝舞么?我今日给你准备好了的,走,先随父亲入席等着吧。”
萧纲的话都说到这里了,萧盈再若反对,便是忤逆。
她虽然依着父亲往酒宴的方向走去,可不时地还在回望别院大门,她期待着阿依慕会在那儿出现,会露出那个月牙儿似的笑容,对她说一句——生辰快乐。
只是,这一夜,直到后面的很多个夜晚,阿依慕再也没有出现。
对萧盈而言,她终于认识到了,她将困在这个身份之中,一生一世。
生辰结束后的第二日,亲卫以为郡主会马上问他到底怎么回事,可郡主仿佛是忘记了那件事,没有再张口提一句跟阿依慕有关的事。
若说郡主跟往日哪里不一样了,便是从那日开始,郡主腰上总会系着那颗石珠子,不论出席什么宴会,亦或是穿什么衣裳。
随着岁月的流逝,萧盈越来越像一个皇族女子,端庄而美丽。大梁上下,无一不夸赞郡主的美丽,直言萧盈是皇族第一美人。
不少世家子弟也越来越关注萧盈,总幻想着,有朝一日可以成为萧盈的驸马,拥有大梁第一美人。
可谁也不知道,萧盈在人前的微笑,已没有多少真挚。
只有夜深人静之时,萧盈拿着那颗石珠子,想到年少时候的惊艳一舞,她才会浅浅地勾唇一笑。
“阿依慕,你若还活着,你还会来赴你食言的约么?”
萧盈偶尔会想到这句话,今夜也不例外。
“郡主,该歇息了。”婢女吹灭了宫殿中的大多数宫灯,走到了最后一盏宫灯前,恭敬地对着萧盈福身一拜。
“知道了,下去吧。”
萧盈与往常一样,转身倒下,面对着里墙,将石珠子的流苏缠在指尖,呆呆地看着石珠子。
婢女吹灭了最后一盏宫灯,小心翼翼地退出了宫殿。
经年摩挲,石珠子上的光泽更胜从前,如今在月光的映衬下,辉光熠熠。
“阿依慕,七年了,你欠我七支舞了,你知不知道?”萧盈缓缓合上了眉眼,嘴角微微一扬,“不过,今年的生辰若是你出现了,我便不生你气了。”
这一夜,萧盈一梦大漠,看见了明媚的阿依慕穿着一袭红衣,策马驰来,对她说一句——
郡主,我来了,给你生辰献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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