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晟是被隔壁邻居家装修的乒乓声吵醒的。闹钟嘀嗒嘀嗒响了半天，他睡眼朦胧地打了一个哈欠，随手拿起床上的毛毯裹住身体，推开阳台的门怒气冲冲地喊道：“一大清早的搞装修你们有没有点素质啊？”
隔壁那边没回话，变本加厉的响起一阵电钻钻墙的声音，跟地震似的——虞晟的起床气犹如气血上涌，趴在阳台上骂道：“TM的，太没素质了！我一定要跟物业投诉你们……”
可惜那边叮叮咚咚的响音实在太大，虞晟这点儿小嗓门完全被淹没了。他被初秋的冷风飕飕吹了一会，打了一个喷嚏，忽然清醒过来。
他手忙脚乱地冲进卧室，拔掉床边的充电线，拿起手机一看，居然已经十点钟了。他顾不得再去计较隔壁的扰民问题，急急忙忙地套上衣裤、洗漱一番，连早饭都没吃就冲出门。
小区门口的保安瞥见他，笑眯眯地说道：“小虞啊，又迟到啦。”
虞晟叹了一口气，一边站在路边等车一边跟保安大叔闲聊：“还好今天被隔壁装修声吵醒，不然像昨天那样睡到中午才到公司肯定要被老板炒鱿鱼。”
“哎呦，你啥时候真应该去医院看看，我还是第一次听说你这种嗜睡症……”
正好有一辆空出租车开过来，虞晟顾不得多说，向保安大叔摆了摆手，矮身钻进后排。他让司机师傅一路风驰电掣般的狂踩油门，十分钟不到便已站在公司门口。
S市陆家嘴这儿地界寸金寸土，多少海漂每天光鲜亮丽地在这宽敞明亮的办公室度过一整个白天，夜里却得翻腾一两个小时公交地铁回到自己近于郊区的廉价出租房。
但虞晟这种讲究生活品质的人是例外，哪怕兜里没几个钱还要租离公司最近的房子。
阳光明媚，白云飘飘，虞晟深吸一口气，自我感觉身心舒畅，哼着小曲走进简约气派的高楼大厦里。不过这种好心情在三分钟以后戛然而止。
他的顶头上司——Lena小姐正叉腰站在打卡机前，怒气冲冲地说道：“虞晟！你今天又迟到了，扣两百工资！”
“不是吧。”虞晟抓了抓头发，说：“我今天比昨天早到一个小时怎么扣一样的钱？”
Lena翻了个白眼，踩着八厘米的高跟鞋气场十足地走到办公区，将一本册子塞到虞晟手里，道：“今天Carl要来拍封面硬照，临时缺个助理，你过去帮忙算做今天迟到的补偿OK？”
“谢谢Lena姐。”虞晟笑得一脸灿烂。如果没有Lena这个善解人意的上司，以他上班迟到的频率足够让老板炒他八百次鱿鱼了。
“不过……”他小心翼翼地问道：“Lena姐，Carl是谁啊？”
“是周天乐啊你个白痴！”
Lena挥手就想给他头上一拳，却发现虞晟比穿高跟鞋的自己还要高大半个头，只能讪讪地收回手，鼻孔朝天喷出两声闷哼。
“哦哦，原来是他。”
虞晟在心里暗自嘀咕，也就Lena成天叫别人英文名装高级，问问粉丝们估计都不知道周天乐还有一个英文名Carl。
绕过乌烟瘴气的办公区，loft复式结构的二楼才是他们公司真正干活的地方。虞晟目前的工作是摄影后期处理，偶尔兼职当个助理什么的，每月拿一万出头的工资在这家声名远播的模特公司鬼混。他走完长长的楼梯，瞧见头顶上几个硕大的变色发光字体“IME模特经纪公司”，在第N次质疑老板的品味时，他见到了红遍大江南北的影坛新星周天乐。
这位大明星刚化完妆，眼圈周围的眼影涂得亮晶晶的仿佛会发光。他长得的确不一般，鼻若悬胆，目似朗星。以虞晟在圈子里混迹多年的眼光，轻易就能判定他没有整过容。
“小虞啊，快过来帮我调镜头。”
公司花重金挖来的知名摄影师向虞晟招了招手，嘀嘀咕咕地说道：“今天要拍一组复古写真，小虞你待会去道具组把那个旧沙发、民国台灯、雕花木桌啥的搬过来……”
虞晟迅速地调试好镜头，点头道：“还有什么需要吗？”
“我还有个外卖，”摄影师搓了搓手说：“十一点钟的时候你下楼帮我拿一下，给你也点了一份。”
虞晟临走前又看了周天乐一眼，发型师正在给他吹头发。还真是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帅啊，这么想着，他偷偷拍了一张照片，发给同部门是周天乐铁粉的小刘。
结果他刚走到办公区就看到小刘了，她满脸兴奋地拉着他问：“他现在在哪儿？啊啊啊真的好帅，我待会去跟他要合影他会同意嘛？？”
“你待会再过去。”虞晟有点不耐烦道：“他现在正在工作，估计不会搭理你。”
“唉，好吧。”小刘一脸怅然若失，羡慕道：“你又去当助理？”
“嗯。”虞晟没时间再跟她逼逼，随口应了两声往道具室走去。
破破烂烂的道具室虽然年久失修，但里头藏品丰富，各种类型的玩意儿足够拿去拍电影了。事实上还真有不少剧组跟他们公司借过道具，这也是IME模特经纪公司赖以生存的基础之一。如果不是他们的拍摄技术实在过硬，这两年来也不会有那么多大大小小的明星找这家模特公司拍照。
虞晟同看管道具的老头儿说了一声，鼓足精神气，硬生生搬起了那个重的要死的狗屁旧沙发。幸亏他前年花了好大一笔钱报了一个私教健身班，搬到二楼拍摄场地时还不至于累死。
正当他灰头土脸地摆放道具时，精心打扮过后的周天乐已清风霁月地站在相机前按照摄影师的吩咐变换各种Pose。
“喂喂喂！后面的，小虞你别挡道！”
摄影师直起腰，毫不客气地冲虞晟大声道。丝毫不给人面子的语气多多少少会让人有些尴尬，虞晟却习惯了，应了一声，锤着腰酸背痛的身体躲到角落里去休息。
“等等……”摄影师瞪大了眼睛瞅着相机显示屏里的照片，道：“我记得这期是双人拍摄吧，是不是还有一个模特没到？”
另一个助理是个小姑娘，她翻看了一下行程表，说道：“是小麦，他刚才打电话来说路上堵车了要晚点到。”
“这谁啊，还真是大牌。”周天乐的男助理阴阳怪气地说：“让我们天哥等了他大半个小时。”
周天乐不大高兴的样子，扯了扯男助理的衣角，没好气地说道：“你别说了，等他来吧。”
摄影师的眼睛就没离开过刚才拍的那张照片，他把女助理叫过来，两人对着那张照片窃窃私语了一番，像是下了什么定论一般，忽然高声叫道：“小虞呢？小虞去哪儿了？”
“我在这儿呢！”虞晟赶忙站起身，他本以为可以忙里偷闲玩会手机，没想到又要叫他做事了。
摄影师让他凑近点，端详了一阵他的脸，激动道：“就你了！”
“什么就我……”虞晟觉得莫名其妙。
摄影师笑嘻嘻地说道：“小虞啊，你长这么好看当初怎么不去咱公司应聘模特？”
“哎，我哪能啊。”虞晟连忙摆手道：“我可当不了模特，长我这样儿的满大街都是。”
“你就别谦虚了。”连周天乐的男助理都在旁边插话道：“你刚才走进来时我还吓了一跳，以为是哪个模特过来拍照，没想到你居然是摄影助理。”
“小虞，反正我们正好缺个模特，不如你补上呗？”摄影师像个露出奸容的大尾巴狼，一副誓要逼迫虞晟从良的样子。
“我不行的……”虞晟摇了摇头，“我待会还有事要忙呢，你们等那个小麦来呗。”
想当初，虞晟刚毕业那会比现在还帅，活生生一电视剧里走出来的小鲜肉，逛街都能被星探塞一大堆名片的那种。但每个人都有自己难以启齿的秘密，譬如他，甘于现状。
任凭摄影师如何威逼利诱，虞晟愣是梗着脖子说不同意。这下谁也没辙了，男助理摇着头感叹道：“外面多少人求着这个和天哥拍照的机会，竟然还有人避之不及地往外推。”
“不也还有人迟到么？”周天乐淡淡道。
中午十一点，等虞晟提着外卖回来时，模特小麦已经到了。周天乐下午还有一场戏所以很赶时间，两人匆匆忙忙地拍完封面照便分道扬镳。
虞晟拿着自己的那份外卖踱步到办公区，坐在自己的小桌子上一边看剧一边呼啦吃着酸辣粉。小刘凑过来，嘟着嘴说：“你都不叫我，等我过去的时候天乐已经走了呜呜呜……”
虞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道：“下次，下次肯定有机会的。”
现在是午饭的时间点，可惜他们公司的人都懒，没几个出去吃饭的，大部分叫了外卖，弄得整个办公区一股浓郁的饭菜味儿。
平常和虞晟关系好的还有一个女同事，叫冯丽。她是负责服装搭配这块的，长得很有几分清秀，此时端着饭碗走到他们身边，笑道：“虞晟，你今天是不是又迟到了？”
“对啊。”虞晟无奈地耸了耸肩，“又被扣了两百块工资。”
“卧槽。”冯丽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兄弟，这样下去你一个月工资是不是要被扣到一半？”
虞晟掰着手指头算：“我上个月被扣了三分之一的工资，上上个月被扣了将近二分之一的工资……”
“行了你别算了。老娘听了都为你的工资心痛。”冯丽痛心疾首地说道：“我前两天在T宝上看到一家店有卖叫起床服务，包月才300块钱，你不然也去定一个？”
虞晟不以为然道：“我定了好几个闹钟都没叫醒过我，这玩意有啥用。”
“有用的。”冯丽说道：“你自己去看看那家店的广告，他们从来没有过叫不醒的客人！如果叫不醒，他们全额退款。”
“居然有这种事…”虞晟被震惊了，“这个店主多半是有病吧。”
“谁知道呢……你今天一定要买一次试试看，反正叫不醒你他们自砸了招牌还得退钱。”
虞晟想了想，觉得冯丽说的很有道理，当即便掏出手机下单。
中午，拥挤的办公区人来人往。平时衣着光鲜踩恨天高的靓丽美女换上拖鞋走来走去，早上领带还系得妥贴的男人解开了衬衫的第二粒纽扣。
冯丽审查着虞晟今天的穿着——随意的格子布衬衫搭配李维斯牛仔裤，一如既往得不修边幅。更要命的衬衫下摆并没有扎进裤子里，如若不是出色的相貌和长腿撑着，他整个人会显得非常邋遢。
她翻了个白眼，忍不住挖苦道：“你哪天能穿得像样点，全公司的未婚女性估计都等着排队嫁你。”
虞晟想象了一番那样的场景，嘴角微抽，“那我还是每天不像样比较安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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