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回乡

    在姥姥家住了一个星期,庄妍觉得自己的脸色好看了不少,这才向姥姥提起,想回乡下看看奶奶。

    “孩子,去吧,人要懂得感恩,以后要好好孝顺你奶奶!”

    庄妍抱住了姥姥的手臂,乖巧地说:“我不光要孝顺奶奶,还要孝顺姥姥姥爷呢!”

    “那姥姥可记着了,等着我的大外孙女孝顺我!”姥姥捏了捏庄妍的小脸,叹了口气:“还是这么瘦,什么时候才能长点肉?”

    “哎呀姥姥,我的脸都吃圆了,再胖就走不动了。”

    “女孩家家的,有肉才好看,说起来,你妈和你姨都是吃不胖的,你怕是随了她们了。”

    这时,姥爷从卧室里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小卷钱,塞到了庄妍的手里,“妍妍,明天去你奶奶家带上。”

    庄妍打眼一看,足有二三十块钱,连忙推搡着不要,“姥爷,要不了这么多钱,来回车票才两块钱,您给的太多了。”

    严伯华将钱又塞回庄妍手里,“拿着,路上买点东西吃,在你奶奶家也要花钱,你奶奶不容易,也没个固定收入,不能花她的钱。”

    听了姥爷的话,庄妍的思绪飞转起来。上一世,她考上大学,奶奶高兴坏了,卖了一头猪,给她买了一块手表,惹来二叔二婶的不满,二婶指桑骂槐了好几天,气得奶奶心口直疼。

    庄妍拗不过姥姥姥爷,最后还是接过了钱。她心里头暖暖的,她现在也有亲人疼了。

    姥姥拿出两包果子,又从衣柜里找出一件毛衣:“线衣是你姨给我织的,还没上身,给你奶奶带着。还有绿豆糕和桃酥,带给你奶奶尝尝。”

    “姥姥姥爷真好,您不恨庄家的人吗?”

    “恨,但是冤有头债有主,这事不怪你奶奶,你奶奶对你妈还是挺好的,是姥姥眼瞎,引狼入室害了你妈。”

    “怎么能怪姥姥呢,就是没有李秀琴,还有张秀琴、陈秀琴,是庄大柱自己经不住诱.惑,才会着了李秀琴那种女人的道。”

    严伯华在一旁重重地叹了口气,为当初自己没有阻止女儿和庄大柱处对象而懊悔,到什么时候,志趣相投、三观相合,才能让一对爱人走的更长久。

    因为明天要早起,庄妍和姥姥说了一会话就早早地睡下了。

    奶奶家所在的黄梅乡离省城八十多里,以前路况车况都不是很好,加上路上停靠的站点太多,大巴车一个多小时才能到。

    第二天,庄妍一起床,就看到饭桌上已经摆好了早饭,有豆浆油条,还有花卷和咸青皮。在这个年代,这些已经是很丰盛了。庄妍有些过意不去,这几天,姥姥变着法的给她做好吃的。

    等她洗漱好,小舅也起来了,他看了看桌上的早点,眼睛一亮:“有咸青皮哎,我带一个中午吃,食堂的饭菜太清淡了。”

    严晖洗漱好,坐到了桌前,一家人这才开始吃早点。严晖用筷子夹了一根油条,放在了庄妍的碗上,“妍妍,一会小舅把你送到汽车站,然后再去上班。”

    “小舅,我又不是小孩,我认识路,你还是去上班吧,你刚工作就迟到,影响不好!”

    吃了早饭,庄妍拎着昨晚收拾好的旅行包,和姥姥姥爷说了声再见,便和小舅一起出了门。

    庄妍抱着旅行包坐在自行车后面,严晖骑着车载着她,两人有说有笑。路上有相熟的人问严晖:“这小姑娘是谁啊?”

    严晖笑得非常灿烂,语气里隐约透着骄傲:“我大外甥女!”

    将庄妍送到了公交站台,交待了她几句,严晖这才骑着自行车离开了。

    公交车很快就到了,庄妍上了公交车,掏出提前准备好的五分钱递给了售票员。售票员接过钱,撕了一张票给她,又热情地指了指柱子,示意庄妍靠上去。

    庄妍说了声谢谢,便靠近了柱子,一手拎着旅行包,一手抓着柱子。透过车窗,看着外面的景物和行色匆匆的路人,就像是在看一部怀旧电影。

    凭着上一世的记忆,庄妍已经慢慢习惯了现在的处境。现在是计划经济,各种物资匮乏,什么都是凭票,人们穿的衣服色彩和款式都很单一。

    这时,车内突然骚动起来,有年轻女孩开始躲避,庄妍不明所以,四下一看。原来,女孩们躲的是两个长头发,身穿喇叭裤的小青年。

    庄妍想了想,喇叭裤好像在他们这个城市还没流行起来。有个别赶时髦的年轻人穿了喇叭裤,在众人眼里成了另类。有些保守的人,甚至把他们当成了流氓。

    两个小青年见女孩子都躲他们,只有庄妍面不改色,不由多看了她几眼。看着看着,其中一个小青年眼睛突然一亮,恍然道:“你是路扬的小….哦邻居!”

    听到路扬的名字,庄妍转过头去,说话的小青年,上穿黄色的衬衫,下面是格子喇叭裤,脚穿尖头黑皮鞋,年龄二十岁上下。

    另外一个身穿酒红色喇叭裤的青年,用胳膊肘戳了戳他:“你别吓着人家小姑娘了,小心扬哥跟你翻脸。”

    穿格子喇叭裤的青年讪讪地一笑:“妹妹,对不起,我是想告诉你,别听丁小曼到处吹牛,说扬哥因为和别人争她才打架的,其实扬哥是为了护着你才狠揍那几个孙子的。”

    庄妍觉得这俩小青年有点面熟,想了一会,终于记了起来。

    路扬十五岁那年,就是带着这俩小弟,把李秀琴狠揍了一顿。穿格子喇叭裤的叫周大明,穿酒红色喇叭裤的叫陈新华。上一世,他俩就是路扬的跟班,路扬成为富豪以后,没少提携他俩。

    于是,她微微一笑:“我相信扬哥的为人!”

    见庄妍和两个小青年有说有笑,车上的人都用异样的目光看着她,女售票员更是暗自叹了一口气。

    庄妍经历过二十一世纪,思想远比现在的人先进。加上她多活了一世,知道有些事不能看表面。谁能想到,这两个看似流里流气的小青年,却是重情重义的人,在路扬处于人生低谷的时候不离不弃。

    而那些所谓的正人君子,却做着伤天害理,泯灭人性的事情。

    周大明和陈新华坐了两站路就下车了,下车前,还叮嘱庄妍注意安全,有时间去看看路扬。

    庄妍又坐了五六站路,终于到了长途汽车站。到黄梅乡的汽车,一天只有两班。

    买了票,庄妍在候车室等了大约二十分钟,便听到广播声,开始检票上车了。大家一拥而上,瘦小的庄妍被挤到了后面。能坐四十几人的大巴,坐得满满的,庄妍坐在最后一排靠近车窗的位置。

    庄妍看着窗外的景物,有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上一辈子的往事,像走马灯一样,从眼前掠过。

    妈妈死后,她就被奶奶抱到了乡下,在乡下长到了七岁,到了上学的年纪。奶奶虽然舍不得,可为了她的前途,还是将她送回了城里。从此,便开始了她的苦难。

    可口的都给了庄丽,她只能吃庄丽剩下的。庄大柱三天回来一次,一次住上一天一夜,她只有在那个时候,才能吃上几顿正常的饭。

    她每天除了刷锅洗碗,还要洗她们母女的衣服。够不着水池子,她就垫着小板凳。

    有一次,她因为板凳没踩牢,将一摞碗摔烂了,嘴巴都被李秀琴打出血了。那时候,她才八岁,李秀琴不让她哭,她只能晚上一个人躲在被窝里哭,想奶奶,想妈妈。

    每年的寒暑假,是她最快乐最幸福的时候,奶奶会过来接她回乡下。奶奶给她摊鸡蛋饼吃,还给她做花衣服。她白天跟着奶奶下地干活,晚上和奶奶睡在一个被窝,靠在奶奶怀里,她睡得很香。

    后来,她考上了大学,奶奶高兴得不行,卖了一头猪,给她买了一块上海牌手表。那天,她带着手表,靠在奶奶怀里,憧憬着等她大学毕业,便可以让奶奶享福了。

    谁知,在她大一的寒假,奶奶来看她,见她在冰冷的水里洗衣服,连点热水都不让加,奶奶气得和李秀琴吵了起来。

    没想到,李秀琴那个毒妇,竟然开口赶奶奶走。奶奶一气之下,冒着大雪回去,因为路滑,车子翻下了山,等大巴车被人发现时,车上的十几个人,死了一大半,奶奶就是其中之一。

    那时候,她哭哑了喉咙,可依旧唤不回她最亲的奶奶了。

    大学毕业参加工作后,李秀琴母女撺掇着庄大柱不断地向她要钱,就连她的婚姻,也是李秀琴母女做了手脚的。

    这对不要脸的母女,像个水蛭一样吸她的血。最后,看到从她身上吸不出血来了,便和那个恶魔联手,将她“捉奸在床”,让她净身出户,而她们母女则拿到了二十万元的“好处费”。

    于是,失魂落魄的她,被一辆大货车撞飞,生命永远停留在了2006年的夏天,连四十岁的生日都没过。

    “是妍妍回来了,你奶奶昨个还说想你了,今个你就来了!”一个女声,打断了庄妍的回忆。

    庄妍愣了一下,很快便反应过来:“连婆婆,您去下地啊!”

    “哎,妍妍快回去吧,看这小脸热的通红,你奶奶,唉…!”连婆婆叹了口气摇摇头。

    庄妍的心一下就揪起来了,奶奶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她匆匆地和连婆婆道了别,直接把旅行包扛在了肩上,拔腿就往奶奶家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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