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时百感交集。

    这一个个的,学什么不好,学人家套路。

    系统插话道:“我觉着被套路也没什么不好的,至少可以让她们安心了呀。”说完还哼了起来,“这是一条神奇的套嗷路呜呜。”

    ……

    我隐忍着切断了脑内连线。

    算了,不纠结套路不套路了,先解决好眼前再说。

    分神不过是弹指一挥间,意识一回笼,我心中也盘算好了一切。

    心念催动,一把通体莹透的玉尺自虚空中析出,化作一名霜衣少女,眼眸轻阖,呼吸不闻,犹如一座沉睡的玉像。

    太元镇魂尺,上品法器,以封印见长,不论死生。而能够将它从无尽黑甜中唤醒的,只有一个名字。

    “寒阶。”我轻唤一声。

    少女闻言猛然张开了羽睫。秀长的眼眶里空无一物,只有一片浓郁的、仿佛可以吞噬一切的乌黑。

    “把死去的我封上吧。”

    她漠然地点了点头,化作一股浅白轻烟,覆在了“我”的躯体上,一同消融在了空气中。

    系统强行挤了出来,神秘兮兮地问道:“诶,怎么收起来了?不是说好要烧掉的吗。”

    我露出了更神秘的微笑:“我改变主意了,我觉得在之后它会派上用场的。”

    系统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原来是要废物利用啊。”

    我:“……”

    #居然被一个实力废物的小系统吐槽是废物#

    #真是有够微妙的。#

    再次果断地切掉脑内连线,我抬起眼,看向了皋陶。

    他静静地回望过来。

    “陆知县?”我试探着先开了口。

    他颔首:“正是。”

    我看了看昏迷中的瘟神:“上神似乎与瘟神相识?”

    “已逾千年。”

    我轻咳一声:“恕我冒昧,你们看起来,不太像是好友叙旧啊……”

    #何止不像啊,简直是拿了相杀剧本。#

    “辛祀确实怨恨于我。”皋陶的眸光也落在了瘟神身上,“毕竟,是我害得和光陨落。”

    word天这信息量有点大啊!而且怎么又是和光?

    先前为了把系统剧透瘟神姓名这段搪塞过去,加上武库中也确实只有洞玄是上品仙器,我就胡乱诌了一段。但现在看来,我不会真是误打误撞,诌对了关键吧?

    皋陶轻声叹了一口气,却是不愿再谈论下去了。他转开目光,视线停留在了门外,一片竹叶被风带起,落入水中,打碎了无垠苍蓝。

    “修道者,你可知陆卿遥这一世,按命格,应官至大理寺卿,寿七十,方归神位。”

    “诶!”我打量了他一眼,“可你现在不是已经……”

    “只因我命中有一变数。”

    “令城上任知县致仕后,本应由凤台知县改调,但此人蒙受点化,早年便辞官求道,再不入世,如此,才改由我自临川赴任。”

    “此生,本无可能与辛祀相遇,奈何张氏一案,因缘际会,终避无可避……而他,却还是同当年一样,困于一个答案。”

    “一个答案?”我不解地问道。

    皋陶阖了阖眼:“是的,一个答案。”

    ***

    据说仙人陨落,上天都会降下异相。

    神魔大劫,阴雨已连绵数月,不曾停歇,让这九重宫阙都弥漫着一股子阴冷与绝望。

    也许正是因为这样,他才感觉不到颈间锋刃的冰冷。

    辛祀的声音仿佛穿过迷雾一般不真切:“我曾问过和光,为什么要追随在你身边……”

    “你猜,她是怎么说的?”

    他沉默着摇摇头。怀中,和光的身躯依旧温热,嘴角盈盈含笑,一如当年紫极殿外初见时,飞烟入袖,花落满襟的模样。

    他眼睫一眨,一缕鲜血顺着刃身蜿蜒而下,仿佛是为她落下的泪。

    “是你的道。”

    “天伐有罪,五刑治狱。弼之以礼,五教九德。”辛祀喃喃念道,“就为了你的道,我在这世间唯一的亲人,没有了……”

    一阵寒风散入,怀中人化作细碎萤光,飞天而去。半空中,一面十二莲纹镜闪现,仿佛枯萎的落叶一般,跌落在地。

    辛祀惨然一笑,颤抖着散去了手中瘴气。

    “我不杀你。”

    “终有一日,我会证明给和光看,你的道,是错的!”

    ***

    皋陶缓缓张开了眼:“这个答案,亦从你口中言出。”

    “也正因为如此,我才得以灵台重明,神识归位。”

    “啊?”我眨巴眨巴了一下眼睛。我说了啥?我不就来了一发现代法治思维的嘴炮么!艾玛等等!

    从刚才起就一直埋在心底的猜测终于破土发芽,我有点不敢相信地抬起手,以灵力为墨,在空中写下了“皋陶”二字。

    “敢问上神名讳,可是这样书写的?”

    “……是。”

    卧槽……

    我仿佛听到了膝盖碎掉的声音。

    居然是我偶像皋陶!!!

    那个与尧舜禹齐名的上古四圣之一,司法界的鼻祖,教育界的扛把子,几乎影响了整个华夏文明的传奇神人——

    皋陶。

    我颤抖着手覆上了晕眩的脑门。

    身后,花千骨一个惊觉,脱口而出:“师父,你怎么了?”

    “我没事。”我缓了一口气,摆了摆手示意自己还行。想了想又觉着不对,转头一看,顿时就抓急了,“你们怎么这么平静啊?!”

    正在要求无垢帮自己捶肩的无染盘膝坐着,一手支头,慢悠悠地回道:“啊?我们应该不平静吗?”

    我眼角狠狠一抽。

    系统不失时机地冒了出来:“我说少女,你觉着在一部玛丽苏修仙言情剧里,一帮子修仙人士上历史文化课的概率是多大?”

    ……

    Nice question!

    我绝望地别过脸:“……当我没问。”

    #身边居然是一堆子学渣#

    #内心的悲伤简直无以言表#

    然而,沉浸在槽点中的我并没有发现皋陶的神情已经起了变化。

    疑虑仿佛一颗石子,在他平静的眼底化开一丝涟漪。他缓缓开口道:“我居神界,无品无阶;世人少信,无祭无祀。你竟识我?”

    我动作一僵。

    系统也跟着卡壳了,好半天才反应道:“word妈,这思考能力也忒可怕了……少女你赶快想办法忽悠过去!”

    “不……重点不是这个。”我迟疑了片刻,语气猛然一沉,“重点是我偶像在这个世界,居然是个小透明!!!”

    系统:…………

    “恕我直言。”它缓了缓,回道,“这在修仙世界,不是很正常么。”

    我一阵哑然。

    修仙之世,诸事法天,万物有灵,世人求仙问道已成常态。通过信仰,人们可以获得保佑、摆脱困境,乃至于一步登仙,超脱轮回。而法律,恰恰和这一切是相悖的。有过必罚,有罪必究,所行之事,必须在规则之内。这样的对立性,也就从根本上造成了法律的困窘。反映到现实,大概也就是皋陶的处境了——

    无品无阶,无祭无祀。

    一声叹息,我退开一步,迎上皋陶的目光,认真回道:“我当然知道你。”

    “因为我与你同道。”

    “……”似乎是没有料到我的回答,皋陶一时愣怔在了原地。

    我望着他,心中蓦然增添了一丝酸楚。

    矫情地说,世人大概并不明白,这个人做的事,究竟意味着什么。

    我多年游历,也算小有见闻。每经一处,所遇不平之事不知凡几,纵然修道有成,能凭一己之力相助,可天地之大,又能救得几人,救得几时呢?似那神灵高居九天,俯察万象,众生于其眼中,不过沧海一粟、朝菌蟪蛄,又如何为一人垂悯?

    ——救一人者不能救众生,救众生者不为救一人。

    唯有法律平之如水。

    释冤、惩恶、辩诬、察奸、议罪、宥过,以此护万民苍生。

    这便是法道之于世人的意义。

    面前的皋陶依旧沉默着,清瘦的身姿融进了一室暖阳中。好半响,才看到他轻轻地摇了摇头:“大道三千,唯我道不指仙途,你实在不应该……”

    噗!严肃的心情一秒破功,我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

    #就担心个这啊?偶像你也是real耿直#

    “我求道,本就不为求仙。”我赶紧摆了摆手,“你也看到了,我说兵解就兵解的。要不是你救了我,我早就神魂消弭、归于天地了。”

    “是你救了你自己。”皋陶抬眸正色道,“成地仙者,需行三百善,你功德完满,我不过顺势而为。”

    我默默撇过头,捂了捂胸口。

    偶像一本正经解释的样子……简直太戳萌点惹_(:з」∠)_

    大概是觉得我还没有认识到问题的严肃性,皋陶略一沉吟,准备开口再劝。却不想虚空中响起一道苍老声线,徐徐唤道:“皋陶神君。”

    皋陶神色微变,循声问道:“可是南斗星君?”

    “正是。”

    “星君何故来此?”

    “适才司命、司禄二人来报,神君命格生变,已归神位,老朽奉长生帝君之命,特来相迎。”

    皋陶一怔:“此间之事尚未了,星君可否……”

    “尘缘期满,神君何须执着。”

    皋陶白玉般温润的脸上霎时黯了几分光彩。

    “嗨!(。・∀・)ノ゙”我一个激灵,想也不想地举起了爪子,“大神你要走啊?没事啊这里就交给我吧!”

    正在帮我百度南斗星君以至于慢半拍的系统:“哈?!”

    皋陶目光闪动:“你……”

    “大神你放心好了!”我一拍胸脯,微微倾身附到他的耳边,连珠炮般一股脑地抖出了我的计划。

    皋陶听得一愣一愣的。末了对着退开的我露出了一个清端的浅笑:“你说我们同道……”

    “现在我信了。”

    感觉自己被夸奖了呢!我赧然地搓搓手,一副小狗腿的样子道:“哪里哪里。”

    皋陶眼里笑意加深,轻轻拍了拍我的头。

    “那就交给你了。”

    “日后有缘,我们还会相见的。”

    说罢一拂衣袖,将沉睡的瘟神化作一枚黑珠,笼入了袖中,自己则旋身化作一道清风,归去不提。

    我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开心到简直想原地转它个十圈百圈的。

    系统一脸嫌弃地扶额道:“哦哟哟哟,少女看看你这出息哟!”

    我笑眯眯地回道:“出息啊。”

    “出息不早就喂你了吗。”

    系统:…………

    #……是时候百度一下弄死宿主的108种方法了#

    送走忿忿跑去角落里胸口碎大石的系统,我心情极好地转过身,对着五人笑出了一口锃亮的大白牙。

    “乡亲们!”

    紫薰倚在窗边,凝眸一笑望来:“说吧,要我们做什么?”

    不愧是培养了多年的(搞事)默契,我比了个赞,伸着懒腰就往屋外走去。

    正是大雨初晴,吹面不寒,我呼吸了一口雨后混杂着泥土和竹香的新鲜空气,缓缓说道:“要做的事情很多……”

    视线停在小院中,面对满目的残枝碎叶,焦黑土坑……我干咳一声,露出了一个真诚的微笑:

    “比方说……”

    “一个大扫除怎么样……”

    刷。

    无垢面无表情地抽出了佩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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