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境,在修行界是玄之又玄的东西,大多都是无主之地,有的是天然产生,有的是大能仙去后留下的府邸,俱都行迹隐秘,需得机缘巧合才能开启。里头灵气四溢,资源丰富,是绝佳的修炼福地,运气绝佳者,甚至能得到法宝。
而季家先祖,千年前也是声名赫赫,踏入化神之境,便抢夺下了一片秘境,收为己用,留给了后代子孙。
季府的秘境就在后山密林的尽头,是一处千年峡谷,其结界封印,只有家主令才能显现出入内的道路。前些年,季远山做家主之时,因自身修为低下,并不热衷于开启秘境。再加上,秘境虽千好万好,但也暗藏危机,适应了富贵悠闲生活的季家后代,也都宁愿选择按部就班的修炼,也不愿踏入这危险的锻炼之地。
但现在,却大不一样。秘境与家主令挂上了钩,众长老们即使强压着,也要让后辈们进去。有的甚至遗憾自己子孙数量不多,比他人少了一丝机会。
待金丹真人领着季鹰走后,长老们再也坐不住了,纷纷起身离去,为后辈们的秘境之行做准备,都在心底盘算着多备些法器符箓灵药等,让自己的后辈开场便领先于人。
方才还吵吵嚷嚷的正殿瞬间空了下来,只余嫡系三人。
混乱的一天拉下帷幕,夜灯还未燃起,昏黄的日光扫入殿内,朦胧凄冷。
季清荣召了两名丫鬟上前,亲自斟了一杯热茶,端送给大夫人,温声细语道:“母亲,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大夫人心中怒气难消,见着儿子体贴入微,更是恨极了季家长老们。她的荣儿,是这么好的一个孩子,那群老东西,竟然抢了他的家主令!想到此,家主过世都没留下一滴眼泪的她,心疼得红了眼眶。
季清荣连忙凑上前,对着母亲安抚地笑了笑,半是宽慰半是自负道:“母亲莫急,既然长老们也给了孩儿一个机会,孩儿一定会拔得头筹,取回家主令。今日的事情,孩儿都替母亲记在心底,日后定会一一讨回!”
做母亲的,哪个都觉得自己的孩子是经世奇才。大夫人舒缓了面色,心疼地拍了拍季清荣的手背,深深叹了一口气,“好孩子,是母亲耽误了你,做了个错误的决定,留了那季鹰的狗命,若非如此,我儿早就是家主了,哪还需要和那群人争。”
“孩儿知道,母亲做些什么,都是为了孩儿好。母亲万不可自责。”季清荣耐心劝藉。
“荣儿,苦了你了,也只能照他们说的办了。我去给你备些法衣防身,进了秘境,首要是保全自己,再才是家主令。什么都没有你重要,明白吗?”
“儿子省得。”
兰夫人立在一旁,等了好半晌,才有了插话的机会,急急开口表态:“大夫人,奴家没帮上什么忙,实在是惭愧的很。大公子文韬武略,定能赢回家主之位。”
面对兰夫人,即便是恭维的话语,大夫人也没什么好心情,脸色“唰”地阴沉下来,冷笑道:“别给我来那套,要说什么赶紧说!”
兰夫人立时落下一滴眼泪,期期艾艾开口:“奴婢对大夫人的忠心,日月可鉴。请大夫人看在奴婢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留奴婢侍奉左右,奴婢定不会辜负您的恩情!”
她现下全然慌了神,不管这变故是否因她而起,她确是没有帮上什么,讨不了大夫人的欢心,往后这路可不好走。虽然大公子不一定能赢回家主令,坐上家主之位,可,即使旁系上位,嫡系分了出去,主母依旧是她的主母。只能表示忠心,以免被大夫人寻了个由头,落得个遣散回赤贫娘家的下场。
大夫人眉梢高高挑起,哼笑了一声,“那群老东西不是说了吗?荣儿这一代的孩子,都能进入秘境,角逐家主令。你不是还有个儿子吗?求我还不如求你那儿子!”
“可,小虎他只有六岁啊!”兰夫人愕然,不敢置信。
大夫人瞧也不瞧她,语气冰冷,“你另一个儿子也不算大,我看,倒是有能耐得很!”
季远山的死因彻底定了案,兰夫人就算胡说些什么。也没人当个真。她本就看不上这女人,更何况还生了季鹰那狡辩的小畜生。她对这对母子俩厌恶透了,使了个眼色,迅速派人把兰夫人拖了出去。
“大夫人……”兰夫人哀哀哭泣,也不知道还能再说些什么。整个人瘫软在地,茫然无措,任由仆从拉扯,这会儿的眼泪却是真的不能再真了。
另一厢,季鹰随着金丹真人往外头走着,两人之间一片沉默。
季劲天没能跟入到正殿,早早被真人打发了回去,却因放心不下老爷子,此刻正蹲坐在季府大门口愁眉苦脸的等待,一旁的侍卫敢怒不敢言,不住拿眼儿觑他。
眼见着就要走到正门处,老爷子忽地住了脚步,偏过头,一双厉眼里满是探究,“季鹰,远山意欲夺舍于你,你那母亲,也不是个慈爱的。你现在,又是个什么想法?”
季鹰俊眉微拢,冷眼看向金丹真人,回问道:“真人这是何意?”
他的想法?他倒是什么想法都没有。从未得到过父母亲情,现下也不企盼着什么,他俩的所作所为,根本入不了他的心底。
老爷子思忖半秒,没有回答,而是换了一个问法:“或者说,你对季府有着什么样的感情?”
“学堂对弟子有教导之恩。”季鹰不咸不淡回道,答案却是挑不出什么错处,只是丝毫察觉不到其中的情感。
老爷子眸色闪烁不定,“再怎么样,你都是季府的孩子,身体里留的是我季氏的血脉,万不可与家族离了心。”
这样一个好苗子,若不能为季家所用,实在是可惜了。并且,他一直怀疑,季鹰神魂的残缺与魂术有关,若当真能领悟魂术,那便是板上钉钉的季家家主,对季府的感情淡薄,可不是什么好事。
季鹰惯于隐忍,即使金丹真人方才还是他的同盟,他也不会轻易交心。轻笑了两声,不置可否。
金丹真人活了大半辈子,哪里看不出这小孩儿的疏离之态,摇了摇头。又见他与曾孙差不多的岁数,兼之爱才心切,摸了摸卷翘的胡须,语重心长道:“你还太小了,不明白家族对修行人的重要。年轻人,有丁点儿孤傲不是什么坏事,但万不可执着,有些情绪该舍弃就要舍弃。什么都是虚的,只有力量、权势、财富才是实实在在握在手心里的东西。”
季鹰并非不识好歹,虽互为利用的关系,老爷子这番话却是发自肺腑,他略一低首,道了一谢。
而后,将心底的疑问问了出来:“既然权势如此重要,那为何您方才不直接抢下家主令,反而拱手相让?”
老爷子哈哈一笑,猛地拍了拍季鹰的肩背,“你小子,倒是问起老夫来了!”
此时,夕阳彻底坠落,灯火星星点亮,威严沧桑的声音悠悠响起。
“老夫年岁已高,留这家主令于自己的子孙后代,只会是个累赘。若他们同季远山一样,不掂量自己几斤几两,却强坐上这位置,最终只怕落得同样的下场,害人害己。再者,老夫一直认为,要想振兴季府,就不该分什么嫡系旁系,应该能者居之,才能撑起整个家族,重现辉煌。”
说罢,又指了指不远处的季劲天,笑眯眯道:“你看,老夫这曾孙,如何?”
“虽然莽撞,但确是个有情有义的汉子。”季鹰应声作答。
“说的不错,你那双眼儿,倒也是个尖的。老夫的曾孙,虽然脑袋瓜子不大好使,也没有你那等天资,不是什么惊才绝艳之辈,但凭这份心性,老夫就十分看好他。老夫舍弃家主之位,也是有私心的,认定天儿能靠自己夺下,这秘境正是锻炼他,坐稳家主位的好机会。”
季鹰点了点头,确切地感受到了金丹真人的良苦用心。
远远地,季劲天忽然偏了下脑袋,看到了他们俩,火急火燎跳了起来,往这边小跑着。
老爷子难得开怀,从袖中摸了一枚玉简,扔到季鹰的怀里。
“你这娃儿,心思重,切莫钻了牛角尖,耽搁了自己。这枚玉简,你好好琢磨琢磨吧,还望你能早日放下,替我季府出一份力。”
季鹰还未回绝,老爷子就摆摆手走远了,对着围在身边的曾孙猛地一拍,大笑远去。
月色静默如水。
百草堂的生意火热,大门敞开。
苗苗穿着一袭浅葱色的袄裙,头发梳得齐齐整整,脑袋上头还顶了个绿丝绦缠绕着的花苞头,被嬷子拾掇得焕然一新,当成了个招财娃娃,摆坐在柜台上头。
遥遥见了季鹰,便甜甜软软地笑开了,那眼神又澄澈又温软,满满倒映着他,全然欢喜。
这一刻,高悬的冷月仿若生出了暖光,他孤寂冰凉的心忍不住跟着融化,只剩满腔柔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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