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清泽紧跟在的沈知洲身后,每一步都踩得很稳。阳光透过斑驳的树影照在沈知洲侧脸上,他略有些烦躁的抬手挡在右侧五指并拢又分开,始终挡不住要往他脸上照的光线。
沈知洲眼尖的看见拐角处有一个亭子,想也没想就快步走了过去。
沈知洲趴在石桌上,久到杨清泽以为他快要睡着的时候他才开口说:“这风吹的真爽啊!”
“嗯”杨清泽在他身边坐下,轻轻应了一声。
“江晚城以前不这样的。”沈知洲活动了一下双手,眼神盯着侧下方的寺庙轻声说:“我跟他去过S市。”
杨清泽对于聊别人的隐私没什么兴趣,听到沈知洲提江晚城,他觉得自己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了,莫名地开始紧张。
“你觉得他说他妈妈的话过分吗?”沈知洲突然问了一句,也不等杨清泽回答又跟着说:“其实我觉得还好。”
杨清泽不予置否,他不喜欢轻易评价别人,他也从来都认为没有人有资格去评判别人的事情。亲眼所见有图有证据的都不一定是真的,更何况是别人口口相传又加修饰的。
沈知洲打了个哈欠,这才缓缓开口。他说江晚城的母亲是个过了气的艺术家,年轻的时候追求爱情与家人诀别从帝都远嫁杭城。没过上几年安生日子,生下江晚城就要回帝都,说是亲情才是她艺术创作的源头。她一生都在折腾,年幼的时候折腾父母,年轻的时候折腾爱人和孩子,如今人到中年又去折腾“艺术”。
沈知洲说到艺术的时候,嘲讽的语气怎么都压不住。过了半响他才说:“你猜她如今折腾的艺术是什么?”
杨清泽不语,只是定定的看着沈知洲。印象之中,沈知洲很少用这样的情绪说起别人。他以前甚至懒得说话,懒到杨清泽有时候都要怀疑他是真的听不进去。可如今想想,就再正常不过了。世间那么多不平的事,也只有亲身经历,才能感同身受。多说多错,有时候懒得说也未必不是一种对人对己的宽容。
杨清泽一边听沈知洲讲别人的故事,一边想起了很久之前的一件事。
那是关于姚青的,他至今唯一说得上话的朋友。姚青有遗传性晕车,每次上车,车还没动,人就先恶心发吐。姚青的爸爸也有同样的症状,所以每次出门都选择自己开车。有一次他们班春游,大巴车开出去好久之后,姚青的爸爸开着车一路追过来,只为了送两个晕车贴一盒药,还有一袋橘子。当时班里的同学都在传姚青爸爸很宠他,对他羡慕的要死。姚青当时也不说话,就弯腰对着杨清泽冷哼了一声。
杨清泽那时候也很羡慕他,对他的行为表示很不理解。姚青也不解释,直到现在仍在用现实和行动告诉他,那只是感同身受的一种本能反应罢了。
是的,姚青的爸爸至今只能理解姚青晕车会痛苦,对于别的他一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觉得没什么大不了。杨清泽也在后来的日子里渐渐明白,人与人之间,哪怕是父母,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理解不了,那就算了。
他觉得自己有些跑题,脑子里不受控制的去想叶蔓蔓临走时的样子,和姚青爸爸追着大巴车送橘子和晕车药重合在了一起。他想姚青尚且不认为这是爱,他也就没什么好愧疚的。
“你在听我说吗?”沈知洲侧过头对着他耳朵吹气,语气有些懊恼。
“啊”杨清泽愣了一下,有些没有底气的问:“后来呢?”
“后来我跟晚城从帝都找到S城的时候,她已经跟别的男人在一起了。是个模特,据说符合她艺术家的审美。”
“哦,对了,也是为了艺术。”沈知洲语气有些冷淡:“艺术时刻需要注入新的源泉。”
杨清泽没说话,只是看着他,看着他脸上细小的绒毛,根根分明。
“我说了那么多,你知道什么意思吗?”沈知洲愣了愣,随即高声道:“你不会是觉得我在以上帝视角八卦别人的家事吧?”
杨清泽摇摇头,想说我知道你懒得八卦。可事实摆在眼前,他又觉得不知如何开口。
沈知洲站起来围着石桌绕了两圈,然后直直站在杨清泽前面,大声命令道:“你跟他一样。”
跟他一样对错分明,爱值得的人,恨该恨的人。无需给自己增加负担,不对不起任何人,只要开心就好。
“什么?”
“你给我跟他一样。”沈知洲说:“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你别他妈搞的什么都是自己的事,世间哪一件事没有因果,你压抑自己干什么?”
最后一句沈知洲几乎是吼出来的,他瞪着杨清泽。也不知道为什么,杨清泽竟然在他眼里看到了近乎于怜悯的东西。他想这样糟透了,他要的是爱,不是别的什么。
“你都知道了?”杨清泽想了想说:“你看,你果然不开心了。”
“我这是为了谁?”沈知洲震惊了,他一把拽过杨清泽压在自己的腰腹处闷声声的说:“我不过是心疼。”
“我不过是心疼。”杨清泽心里默念着这句话,张嘴就往沈知洲腹肌处咬了一口。
沈知洲哼了一声,却是把他按得更紧了一些。
这一处亭子就在寺庙后山的拐角处,与别的景区相聚太远。建在这里似乎没有什么用,求神拜佛游山玩水都不是必经之地。
杨清泽看着上山下山来来往往的行人,没有一个有要向这座亭子走来的意思。他站在亭子里等着沈知洲补觉,眼神直盯着寺庙门前烧着的香火。他突然很后悔先前拜佛的时候没能许个愿,他想他应该去许愿的,而不是想那些已经过去那么久的事情。
花爷的电话打了三次,沈知洲都没听到。只好在微信给杨清泽打语音电话,说就等他们了,让赶紧下去。
杨清泽看了睡熟的沈知洲一眼,即使知道这个人对自己百般纵容千般爱护,也鼓不起勇气去触他的起床气。
他站了会儿,陈诺言的电话又打了过来。杨清泽急得没有办法,只好狠狠的踹了沈知洲一脚,沈知洲惊醒着跳起来。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杨清泽一口含住嘴唇。他眉间的褶皱随着嘴下的温度散了开来,正准备加深这个吻时,杨清泽突然退开拉着他就往山下跑。
沈知洲心里十万个为什么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看到花爷他们集体看着他,笑得很是怪异。
他看了看杨清泽,杨清泽也明显惊讶了一下,然后抿着嘴憋着笑。
“哟,这佛门圣地的,你莫不是睡了个春梦。”李凤鸣向来不信这些,说起话来也不顾忌什么。
沈知洲斜睨了他一眼,也不理他,转身问江晚城:“好了吗?”
“嗯”江晚城一改平日里的样子,看着沈知洲睡出的两坨高原红也不打趣了。
杨清泽顺着声音抬眼望过去,才发现这身装扮的江晚城简直不像是他本人。虽然才相处没几天,可杨清泽也不得不注意到江晚城这个人的画风。一贯张扬肆意,衣服非红就紫的,怎么鲜艳怎么来。今日这一身灰色棉麻衣装,怎么看怎么就跟脱胎换骨似的。他顺着往下看,发现江晚城连鞋子都换成了布鞋。他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心想这样也挺好的。
回去的路上,李凤鸣开车。江晚城坐在副驾驶位上发呆,杨清泽盯着他的后脑勺看了很久,也没发现自己也跟着失神。
沈知洲心里那个气啊,我是让你学他的生活态度,对待事情的看法,学的是豁达。你他喵的现在一直盯着他看,是几个意思?当我是死的吗?
沈知洲终于忍无可忍不想再忍,一把拉上前后排之间的帘子。
李凤鸣在前面笑的话都说不完整,开车倒还是稳得很。江晚城也跟着回过神来,忍不住跟着打趣道:“哟,今儿还揉蛋啊?”
李凤鸣见江晚城恢复了正常,心下也跟着高兴,他俩一边在前面唠嗑一边叫嚣着今晚要煮一筐鸡蛋放车上。
杨清泽叹了口气,向着侧边一倒,直接靠着沈知洲开始睡觉。
沈知洲本人是睡够了,可他好几天没睡好了。这么一倒,迷迷糊糊就睡着了。
陈诺言在群里问要不要取消之前为了不走散设置的查找朋友。沈知洲一把捞过杨清泽手机,在杨清泽不知道的情况下删掉了杨清泽手机里的这句话,然后掏出自己的手机疯狂的刷了上百个表情包。
他看着杨清泽的手机,按了几下滑到短信那个界面,想了想还是点了进去。
窗外是飞驰而过的行道树,车前是叽叽喳喳不带停的江晚城和李凤鸣。身旁躺着自己看着会开心会心疼会不爽的人,沈知洲没什么心里隔阂的滑掉自己的浏览记录。
他盯着杨清泽的睫毛看了一会儿,侧过半边身子在手机上输了几句话,没有迟疑地点了“确认发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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