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九章

小说:宦妾 作者:宁洛云
    赵珒的表情淡淡的,脸上并未有过多的情绪。

    接着,赵珒的身后便响起郑厂公的声音:“没想到今日你也来了,赵珒。”

    郑厂公看到地上那几具西厂番子的尸体,脸上的笑意顿时凝滞,当看到赵珒身前的薛令微时,他便明白了:“咱家还以为是什么能劳烦你亲自过来,还对咱家的人动手,原来竟是为了旧主。”

    “公公若要因此斥责属下,属下也无话可说。”

    郑厂公掩去眼底的那丝犀利,笑了笑,“咱家哪能为了几个没眼力见的奴才斥责你啊——”郑厂公走了过来,目光移向薛令微,“不过,这安阳郡主,也不能留。你不会有什么意见吧?咱家知道你伺候她多年,她对你一向不错,可在她眼里,你也就只是一个奴才。”郑厂公说罢又添了一句,“可别忘了,她是你不共戴天的仇人的孩子,斩草除根这话,不用咱家跟你多强调吧?”

    赵珒冷笑了一声:“厂公是害怕今后被寻仇?”

    郑厂公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这公主府的其他人或许是可以放一条生路,可她不行,纵然长公主自作聪明的将她提前嫁了出去,但今日,她必须得死。”

    “果然是公公的行事风格。”赵珒握着长剑的手指关节分明,“但这公主府里的人谁死都可以,唯独她不行。”

    郑厂公眸色一沉,自从看到赵珒出现在这里,他就知道这奴才是来护着安阳郡主的,“可见,你是想跟咱家对着干了?”

    “公公此言差矣,安阳郡主如今只是王祭酒家的儿媳,长公主伏诛,安阳郡主免去一死,主子说对你我都说过,要留安阳郡主的性命。然而今日公公的人却因不认得郡主而误杀郡主,是真的不认得还是假的不认得,公公心里其实早已心知肚明。若是今日属下没有过来,安阳郡主一死,公公也可以说是下面的人误杀,推卸责任,反正主子也不会真的为了一个死去的罪妇之女而奈公公如何。”

    郑厂公目光犀利,笑了一声:“你果然不简单。以前是咱家小瞧了你。难道你就不怕留下她,今后她会为她母亲报仇?长公主的女儿,可绝非善类。”

    “属下不知,公公竟会畏惧一个即将成为庶人的女子,好歹公公今日的位置是仰仗长公主得来的,即便长公主失势被杀,公公难道就不念一点旧情?”

    郑厂公与赵珒接触三年,这奴才实际上是什么人他早就看清,这是一个嘴上说念旧情,实际却比谁都要心狠手辣的货色。

    “赵珒,咱家可记得,你做起事来要比咱家无情多了,如今却劝咱家念旧情,你莫非是真的异想天开,喜欢上这小郡主了不成?”郑厂公冷笑,眼神已经不复来时的轻松,“你就不怕咱家将你的事情捅到主子那里去?”

    “那也要公公还能安然的踏出公主府。”

    “你威胁咱家?”

    外面大雨滂沱,赵珒重新将两扇门关上,插上门栓。

    郑厂公觉得有些不对,下意识握住腰间的刀。

    “不是威胁。”赵珒云淡风轻的语气中隐隐翻涌浓烈的杀意,“是我今日,本就是来送公公一程的。”

    郑厂公瞳孔骤缩,他早就存了除掉这小子的心,只是没想到对方比他更早动了杀意。

    眨眼之间,对面的剑以疾风之势朝他袭来,郑厂公拔刀抵挡,退后好几部。

    薛令微趁机爬到柱子后,惊愕的望着转眼就刀剑相向的二人。

    她这段时日无时不刻想着重新将赵珒找回来,带他一起去安阳郡,可今日重新见到他,她全无半丝应有的欣喜。

    因为眼前的赵珒,根本就不同于曾经她认识熟悉的那个赵珒。

    曾经的赵珒,根本不会武功!

    几招之间,郑厂公就被赵珒压制住只能守不能攻,他本来以为以自己的身手和刀法,拼尽全力赵珒也奈何不了自己,他不大清楚赵珒的身手,但若是交手,他们最多两败俱伤。可事实他错了,赵珒的身手远比他想象中要高。

    这真是他认识的那个赵珒?

    赵珒根本不恋战,郑厂公的武功不低,他必须尽快解决掉他,以免招惹更多的西厂番子到这里。

    郑厂公身上被伤了好几处,他根本顾不得那些伤口,因为赵珒一直在破他的防守,直驱他的致命之处。

    “赵珒,你若杀了我,主子那里你如何交代!”

    “郑厂公太自以为是了。一个做过背叛这种事的奴才,主子怎么可能真的留着你呢?”

    郑厂公恍然之间明白了什么。

    他恨恨的盯着赵珒:“你们竟敢合伙骗咱家!”

    “厂公明白的太晚了,下去好好陪你的旧主吧。”赵珒趁他晃神,一剑砍下他拿刀的手,郑厂公一声哀嚎未止,头颅又被赵珒一剑砍下,与身体相继落在地上,砸倒了绘着精美牡丹的屏风,溅上一道血渍。

    薛令微惊恐的瞧着郑厂公瞪的浑圆的眼,浑身颤抖,捂着嘴不敢出声。

    赵珒将剑上的血擦拭在郑厂公身上,擦干净后再收回剑鞘。一步步走到薛令微跟前。

    薛令微看他走近自己,背贴着冰凉的柱子,无法后退。

    赵珒屈膝蹲在她身前,看她如惊弓之鸟,便握住她一只颤抖的手腕。

    “起来。”他淡淡说道。

    薛令微抗拒的收回自己的手,她从未想过自己竟有害怕看到这张脸的这一天,如同修罗一样令她恐惧。她低着头,迫使自己发出声音:“……你不是赵珒。”

    除了这张脸,她没有在他身上看到一丝曾经那个赵珒的影子。

    “我是。”

    “赵珒不会杀人。”——不会在说话或者看她的时候如此冰冷,不会满身杀意没有一点温情,也不会让她感到如此恐惧。

    “我一直都会杀人。”赵珒语态平静,“在你看不到的地方,我杀过许多人。”

    薛令微怎能相信她每天视若月光的这个人,其实早就满身杀戮——

    赵珒起身,接着说道:“今日我来,其实是想跟你做个了结。虽然我与长公主不共戴天,但你这几年待我不薄,我不会将你母亲的过错迁怒于你,我不会杀你,也不会让任何人杀了你,前提是在你今后都会安分守己之前。”

    “所以,这些年你是故意留在公主府,当我的奴才的?”薛令微抬头看向他,“你一直都在骗我?”

    “是。”赵珒没有否认,“皇太子一案沉冤昭雪,不久之后,朝堂会易主。”他将剑丢到她的怀里,“你若是想为你母亲报仇,不必等以后,现在就能杀了我。”

    薛令微怔了怔,沉默许久,颤抖的握住剑柄,那上面还有赵珒手掌留下的余温。

    顿了顿,她问:“你也是当年皇太子一案里的受害者?”

    赵珒默认。

    薛令微叹了口气,“我母亲为了权利杀了许多人,有今日局面,也是因果。”她起身,将剑还给赵珒,“若是这样,你也报了仇了。我不会杀人,用不了这种取人性命的东西,所以……就算两清了吧。”

    赵珒沉默片刻,从她手上收回剑:“既然如此,那便两清。”

    薛令微很清楚这个两清,就是与他从此划清界线,形同陌路,过往种种,皆在罪孽与血债之间化作云烟。

    “你待在这里,不要出去,等结束会有人接你回王家。”赵珒转过身,走了两步,又忽然停了下来。

    “曾经有个人对我说,你很不一样,叫我在紧要关头之前,要保你一命。”

    薛令微茫然的看着他的背影:“什么?”

    “没什么。”赵珒没有继续说下去,“你该庆幸,你与你的母亲不一样。”

    之后,赵珒重新戴上斗笠,消失在雨帘里。

    薛令微被接回王家以后,便接到了一道圣旨。

    虽然她已出嫁,与长公主一事没有关联,逃过被赐死的结局。但她却因此被废为庶人,王祭酒也被罢官,全家被逐出京城,一起发配福州,不得再回京城。

    王祭酒接到圣旨,当场心症发作暴毙。

    草草的办了王祭酒的丧事,薛令微便与王世仁和婆婆王陈氏一起踏上前往福州的路。

    短短几日,薛令微便从高高在上锦衣玉食的郡主,变成荆钗布裙的妇人。

    离京那日,他们坐在马车内,两道围满了看戏的百姓,窃窃私语。

    王陈氏听着外面嘈杂,恨恨的瞪着坐在她对面的薛令微。她做官家夫人惯了,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这一切都是因为娶了这个扫把星。

    “真是晦气!也不知道咱们王家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

    薛令微对王陈氏明里暗里的辱骂,置若罔闻。

    出了城门,嘈杂声越来越远,薛令微才掀开一点布帘,望着越来越远的京城。

    这应是她最后一眼,她不会再有机会回来了。

    这个既繁华,又有无数是非之地。离开是好的。她曾是这座皇城最显贵的郡主,但今后,这座皇城的一切,都与她再无相干。

    王陈氏见她探头出去看,阴阳怪气的冷笑了一声:“都这样了还恋恋不舍呢?!今后你可只是我王家的儿媳,别再想用你曾经郡主的那一套!”

    薛令微没有理会她。

    “嘿你这死……”

    王世仁见王陈氏要发作,想到接下来可能会没完没了,便觉得头痛,于是制止:“娘,算了,你消停一点!还嫌事情不够大吗?有什么事咱到了再说。”

    他可不是好心为薛令微说话,只是不想听王陈氏在这么狭窄的地方吵架,那声音他实在受不了。

    王陈氏是个嘴皮子厉害的妇人,但想到儿子昨夜说的话,也便将这口气压下去了。

    她上下打量薛令微。虽然这丫头坑苦了他们王家,没了什么价值。但起码传宗接代应该还是可以的。

    等到了地方,可得让她儿子好好使把劲,早日让这死丫头怀上她王家的子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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