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护(1)

    “谢谢。”不知何时廖安西学会用平静, 甚至可以说用清风徐来的态度面对任何人。

    他没有威胁性,没有攻击性, 始终保持温吞的模样。就是这样的人让张广德惊恐万分,他的谋算被廖安西深深撕开一个口子, 暴露在阳光下。他很久没有体会到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刺眼的春光包裹着瘦弱却又钢劲的身躯,那人渐渐远去化成光点。张广德舌尖顶着牙齿, 磨驴二字在他口腔中久久回荡, 直至散去,再也找不到一丁点痕迹。

    许多到空地上集合的工人认识长相俊秀温吞的空降兵, 三三两两爽朗的跟他打招呼。

    廖安西回以淡淡的微笑,他不需要刻意表现热络和人处朋友, 因为这些朋友最终在他们中间竖起一座铜墙。他回到家里装好汽车厂工作证, 多装一些钱在裤兜里, 到小懒懒专用木架子上拿两条尿布放进公文包里。

    张小凡把装有奶粉的奶瓶塞进公文包里,“闺女饿了,你借开水冲给她喝。”她转身走向沙发,弯腰抱起和彬彬玩闹的闺女, 嘴唇贴在闺女的柔嫩精致的脸上。

    小懒懒吐着泡泡娇哼一声。

    公文包挂在他肩上, 廖安西从妻子手中接过眼睛纹丝不动, 小嘴咕嘟吐泡泡的闺女。“瑾安,和妈妈、哥哥再见。”

    小懒懒身体柔软的和橡皮泥一样,头软塌塌的蜷缩在爸爸的胳肢窝里吐泡泡。

    张小凡不指望女儿回应,小小的人儿哪能听的懂大人的话。她把闺女裹得严严实实才送老男人出门, 直到楼道里的声音消失,她才合上门。

    道路很寂静,越靠近汽车厂大门,能听到震耳欲聋的调笑声。廖安西从他们身后悄然无息走出大门。

    他双手攥着小被子兜着闺女来到市中医院,这个年代医学器材没有后世先进,小懒懒属于先天不足,西医恐怕也束手无措,廖安西决定用中药调理闺女身体。

    “几个月”孙忠国老中医指尖点着桌面。

    廖安西泛白的手指带着凉意碰到木桌子,“六个月二十天。”孩子软绵的躺在桌子上。

    小懒懒还没开始低泣啜泣,一根小手指挤进她的拳头里,桃花瓣唇畔往里裹。

    孩子面色惨白,眉眼像抹上胭脂一样。孙老中医又问了几个问题,初步推断孩子的脾胃不好。中医讲究望闻问切,孙老中医解开小懒懒的小被子,入目的是一个绵软仿佛无骨的身体,手指甲盖、脚趾甲盖呈现乌紫色,孩子身上散布青团子。

    “六个多月”孙老中医下意识提高嗓音,跟他说出生十几天、一个月他都信。

    “嗯,我爱人怀她时,身体状况不太好。”春寒料峭,廖安西温柔且希翼的给孩子穿上衣服,“她和我们有缘。”闺女老是发低烧,他猜测是抵抗力弱,不知道哪里得了炎症。廖安西俯身轻柔的吻上她的小手和小脚,旁人看到闺女脸感叹精致漂亮,看到孩子的身体,则会大惊失色往后退,在他眼中,小懒懒哪个地方都是最好看的。“她出生是不到两斤,现在快到八斤”

    孙老中医战乱年间到rb留学学习西医,中间出了变故,才捡起家传中医,废寝忘食学习中医。战争结束后,他把中西医结合在一起,补足两种医术的短板。

    两斤重

    他可以断定孩子器官没有长全,以目前医术水平想要养活她,基本等于白烧钱。这个孩子可以比喻成一台破旧的机器,随着时间流逝,机器会出现各种问题,需要费心费神去修补,修补到最后,机器运转到达临界点直接报废。

    老中医说出他的建议,男人似乎没有听进去。他行医几十年,救治过很多患上烧钱疾病的孩子,孩子父母被这个世道逼得抛弃孩子,任何人没有立场去谴责丢弃孩子的父母,他们只不过做出最佳选择。

    “是药三分毒,不建议喂孩子吃药。”遇上患上先天疾病的孩子,他们医术有限,没有能力救治孩子,选择用婉转话推拒救治孩子,省去家长浪费时间和金钱,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在人人勒紧裤腰带过日子的年代,这是最佳选择。

    小懒懒一日比一日有精神,廖安西认定他家小懒懒可以长命百岁。奈何闺女太小,能吃的东西有限,用食补改善闺女的体质,显然行不通。闺女唇角来回收缩,廖安西看成了闺女对他笑,一瞬间他脑子里转过好几个念头,“喝粥呢”

    男人眼睛闪亮地盯着他,老中医经常遇到这样的情景,最后不得不向现实屈服,“小米粥有营养,孩子脾胃弱,切勿喝油腻荤腥的汤。”毕竟带肉的汤极其有地位的人才能天天喝。

    廖安西一一记在心里,再想问其他的事,老中医不愿意回答,“等孩子长牙,你再带她来。”那时孩子还在的话,再来吧

    老中医叫下一位病人进来,廖安西将滑倒手腕上的公文包提到肩膀上,只得抱起沉浸在吐泡泡中无可自拔的闺女走出中医院。他拉扯下闺女头顶上露出一截被子,小懒懒的脸又与世界隔离。

    还没有到九点,廖安西抱着闺女走进三家医院,最终医生给出的答案和老中医一样。

    期间他找护士借开水冲奶,喂小懒懒一次奶,换了一次尿布。

    路旁的树枝上抽出嫩芽,有几朵小野花在清风中摇曳。父女二人走在春意盎然的道路上,脾气暴躁的红袖章从他俩身旁走过去。

    “太t的晦气,汽车厂和我们杠上了”

    “汽车厂破铁门值几十块钱,余厂长真敢狮子大开口,一口气问我们姜哥要造价三百多块钱的门。”一年多前的事,想想火气大的冲天,可别让他们抓到辫子。

    “要去收网了,没想到张育才从中掺合一脚。”这次偷鸡不成蚀把米,彻底得罪孔家,还折了几十个兄弟。再想找孔家的麻烦,没那么容易了。

    “钱哥说孔家不肯轻易揭过这件事,全是张瘪三从中挑事。”

    “哥差点玩了他女人,能轻易松口么”

    “安抚好孔家,还要转头和张家赔不是,太tn的晦气。”本来想扳倒孔、张两家,没想过到被反咬一口,再想出手陷害扳倒他们,可就难了。

    红袖章不敢轻易啃张、孔两家的骨头,全因当初向、姜、钱三派成长初期势力薄弱,像疯狗一样乱咬人,得罪不少人。他们就和石杭张家、北屿孔家两个比较大的势力签订合约,只要两家保持中立,三派不会对付两家。等市里面的异党被逐一消灭,三派逐渐和两家平起平坐,甚至有超过两家的势头,生出把两家收归己用的心思,两家不同意,才出现如今的局面。

    几名红袖章还打算说什么,察觉有人跟在他们身后。当下举起棍子,“你tn的反ng党分子”

    “卧槽ndy的”红袖章暴躁的狂喷口水,该死的,竟然遇到汽车厂里的人。想找一个出气筒抓回去玩几天,男人胸前的徽章让红袖章把气往回憋。

    余厂长不要脸的老狐狸,他们无缘无故抓汽车厂里的人,该死的老头子就会说该员工脑子里有部队军用卡车制造图,反咬他们一口,说他们是敌对分子,盗取部队军用卡车制造图,最后他们全家老小被批d。

    “不好意思同志,孩子饿了,回去喂奶。”廖安西被吓的哆嗦一下,眼神下意识躲闪看向脚尖,胳膊肘夹着公文包,抱紧孩子往前跑。

    几名红袖章很满意汽车厂员工的表现,所有人看到他们,必须像老鼠看到猫一样仓皇逃窜,这样才有成就感。

    几名红袖章张狂大笑,廖安西抱着孩子躲到阴暗的角落里,看到他们捡起地上的一张图纸,用下巴抵着孩子的额头,掩饰他嘴角怪异的笑容。

    表彰大会结束,代表全市人都知道研究员成功研制出可进攻的坦克,红袖章会后知后觉想起妻子的事,他必须在余厂长面前表现出自己的价值。

    表彰大会持续开了四个小时,厂里的领导给予六名研究员高度的表扬,授予他们荣誉性奖章以及职称。

    在此过程中,唯独忘记一个人。下面的工人不明情况,他们记得七人去研究坦克,为什么要抹杀另一个人的存在。

    趁着领导和研究员寒暄,底下的工人交头接耳讨论怪异情况。

    “还能因为啥,研究员到坦克基地制造坦克。人家廖同志带着妻子去吃肉生孩子,天天迟到早退,伺候狐媚子的时间比待在科研室的时间长。”

    “孩子出生至今,我们没有听孩子哭,天天用被子裹得严严实实,不给人看,我估计”华国语言的魅力在此刻表现的淋漓尽致,只需要加工润色一下,添加几个语气词,把明明普通的事说成极端,偏偏有人喜欢听,时不时还掺合说两句自己的看法。

    谁也不曾想到研究基地会发生这么多事,不好好把握难得的机会,真是辜负张主任对他的器重。当初张主任十分器重他,现在张主任不愿意提起他,说明了一切。

    张主任瞥见一个身影,皱着眉头脸色不愉看向别处。

    张小凡失落的拉着彬彬往回走,满怀期待的来会场替老男人感受被点名表扬的喜悦,哪怕在无关紧要的话里提老男人的名字也好。他们全盘抹杀老男人为坦克事业做出的贡献,他留在这里还有什么意义所有的功劳全算在旁人的身上。说到底是她的成分连累了老男人,张小凡似乎下定什么决心。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打脸翻转,期待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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