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六十一章

    太阴星。

    “是那被本尊坑过的准提的师兄?”

    把下界的闹剧尽收眼底,东皇抽空翻找了下本尊的记忆,似乎看到什么极为有趣的事,唇角一挑起,意味深长的道了句:“师兄师弟,这般组合……倒也有趣。”

    一边是化了方云台石桌,正以太阴玄水沏着常曦特地送来的云母茶叶的望舒微抬首瞥了一眼下界:“方才陛下所提的那准提道人,连同他师兄接引,在洪荒名声可都不小呢。”

    “哦?”

    比起常年不是闭关修炼就是下界寻食材忙忙碌碌没个消停时候的东皇,望舒并不想追逐着那缥缈不可捉摸的混元大道,神道虽号称不朽,却也是绝了超脱之路,因而神道中人在修炼一道上颇为随心顺意,从不强求修为长进,横竖借本命星辰之力,可使得自身实力在星辰领域内翻翻,如此足以驱逐外敌。望舒也如寻常星神般不大爱离开太阴范围,从未主动涉足下界,若闲来无事便登云台,借太阴地利俯览洪荒众生百态,故而她对洪荒各种事情了如指掌。

    说起这同出西方的二人组,怕就不得不提及他们那烂大街的名声了。

    诚然时下传闻三真七假,多是三人成虎妄自夸张,不过能有此恶名远扬,也委实是这俩做事不地道的缘故——

    时下大伙修道皆奉行各扫门前雪政策,却有一日突然冒出两个喊着西方多贫困西方好可怜自己要振兴西方的角色来,整一对比下,那俩是救苦救难心怀苍生,而自己这潜心修炼倒成了自私自利的恶人,这般借着踩着他们面皮去哄那些初初化形少不更事的生灵入驻西方,可不就恶心死到了一众洪荒众大能。

    再则,西方不及东方自开天伊始便是如此,若说一句公道话,东西方之间争抢资源就好比是偏远荒民觊觎着肥美的中原大地,资源甚少的西方恨不得咬下东方一大块肉来,而东方生灵自然不会坐以待毙当然是用尽手段去反击,二者间必然存在着矛盾,而这因立场不同所产生的冲突本无从评判谁对谁错,再加上西方生灵化形后多是入住东方潜修,这地域上的差距到这步反而是模糊了去,毕竟争夺机缘看的是实力而非出身何方,偏就是这二人,硬是把地域对立的旗子树了起来,以西方穷苦为由,要求富裕的东方修士把他们看中的资源双双奉上,否则便是一顿痛哭撒泼,闹得好生难看。

    便是冷淡如望舒也看不明白,怎的到了他们口中,这富裕竟成一种错,这是在道德绑架谁呢?

    因而这西方二人组在洪荒里还真没谁看得上眼。

    斟酌着说了几件自己目睹的事,常曦徐徐又道:“他们虽喊西方如何如何了无生机,但依据妖皇御下的英招统计,这些年西方出身灵物虽不及东方,却也不在少数,大多都投奔至妖皇麾下,静修于星辰海域,只待龙凤两族自取灭亡后为妖皇霸业略尽绵薄心意。倒是这两人,一心喊着复兴西方,如方才那般抱走过不少族中幼崽,不过千年前妖皇亲率白泽九婴与那两位亲切谈过后,他们收敛了不少,只是哭穷喊苦逼人让机缘的次数多了起来。”

    听至此,东皇眉眼捎带一丝不屑,临着望舒坐到了早早备好的石凳上,取过一盏道韵盎然的青花茶盏,抿了一口消消气,方才道:“他们哪里是为了西方。”

    想想也知道,西方生灵但凡有点能耐的都爱往东方来,西方留下的不过是些未曾开灵的凡花俗草,便是给它法宝也无法去使,到头来那些稀奇珍宝不依旧是落入这二人组的口袋,供二人修炼,如此作态,真真是慷他人之慨,全自己之道。

    得亏他们好意思只喊振兴西方,而不加上‘的他们俩’做尾缀。

    东皇自然是看不上这般行径,依他所看要抢就光明正大的去抢,非扯着西方贫瘠当遮羞布算个什么事,那话也就骗骗那些少不更事一心幻想着自己可以救济苍生的幼崽了。

    不过说起幼崽……

    目光停留在那个抱着上清飞速逃窜的接引身上,据本尊传回来的消息看,上清缺失了三层本源,而今怕是连化形都未能够——以兄长制定的规则来看,没化形的不管多少岁都是幼崽——也不省的那爱弟狂魔怎么放任着上清跑出来的,会不会看顾幼崽了。

    金眸一转,四下打量了番洪荒,待寻得太清玉清在不周山腰出没的身影后,东皇半是好笑的在二清感知到前先一步收回了目光。

    怕是不知情啊。

    不过东方的幼崽就这么被西方抢走也不是个事,接引的确需要些教训。

    意随念动,视线便落在了那留着三寸美须的镇元子身上,只见他正拿着地书在反复掐算,面带急色,额间汗如雨下,早不复寻常仙风道骨的模样,想来也是急疯了。东皇自觉有趣,那接引掩盖天机的手段倒是不错,一看便是寻常练多了的惯手,不过嘛……

    “封星轨盖天机,创意不错。”东皇笑笑,执盏的手往外一挥,清茶顿洒向周天,蒙在日月星辰上的薄雾瞬时散了去,下头的接引呕出一口心血,被掩盖的天机显露无疑。

    见得陛下动手,望舒当即放下手中茶壶,招来一截月华便抛向下界,冷冷清辉直直落于镇元子面前,再邈邈延伸向远方,透亮银敛引出明晰前路。

    对此,镇元子虽有所惊讶,却也知晓星辰上头那群时常暗搓搓俯视洪荒的星神是个什么样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吃瓜德行,不过能得到月华指引是好事,他也别去想星神是不是因为闲得蛋疼想看他与接引斗法——诚然这或许就是真相——匆匆谢过后,架起云霞便追了去。

    “镇元子能在东西方交界点混得如鱼得水,想必也有一二手段才是,陛下不必担心上清旁落。”为东皇再度斟满一杯,望舒笑笑,心想若是镇元子当真如此不济,她也不介意一轮太阴圆环砸下去的,横竖只要是陛下所想,她都会替他达成。

    东皇却不知自己属下已经盘算着要不要亲自出手了,在他看来,上清在浊气堆里都能来去自如,西方那落魄户要真想把他当什么奇花异草给啃了,打起来谁被谁摁着在地上摩擦还说不准,至少上清还没亮出那把连本尊都颇忌惮的剑。

    他其实不是很担心上清那幼崽出什么事的。

    不过见过上清一事不好与望舒细细分说,本尊热爱作死他却不爱看身边人为此担忧的模样,不若不提。眼看走直线的镇元子与东绕西绕蛇形走位的接引之间的距离愈发接近,他接着望舒的话赞道:“镇元子的确不错,想必待会动起手来,也能让我等一览当下仙道大能的风采。”

    望舒微偏首,发髻上的玲珑月桂步摇碎碎清响:“陛下想看戏?”

    “是有些无趣了。”东皇懒懒的瞧着镇元子与接引一前一后展开的生死大追捕,寻思着自己要不要降下些障碍来提高观赏的娱乐性质。

    可以说,东皇太一,哪怕只是一缕分神,其性格之恶劣也深得本尊真传。

    “那陛下不妨降下……”

    望舒助纣为虐的话截然止住,是一道金色华芒毫无阻碍的穿过先天十二月阴大阵直直落到她身边。见此物,浅灰色的眼瞳里滑过一丝诧异,在得了东皇首肯后,纤纤玉指凝起一丝月华点上华芒。

    瞬时华芒破碎,星星点点般的碎片飘浮于方寸之间,旋即交汇溶成了一面平镜,镜面上映着的是遮天蔽日似的赤金火海,虹光流窜,白烟弥弥,依稀还可见藏于烟雾之中的坍圮宫宇。通过那断壁残垣的轮廓,在场二神皆是能轻易补充出其完整的形态,盖因这宫殿太过熟悉了,是太阳宫。

    东皇眼神微妙的多看了眼至今都没能修好的本尊‘杰作’,决定不表态。

    金光再闪,入镜的是一个身穿藕粉长裙的女子,柳眉杏眼,眉心一道弯月银纹,与望舒眉心的圆月金纹隐有异曲同工之处,她带着三分得意七分炫耀的向安然坐于石凳上品茶的东皇道:“太一,我发明的这茶饮不错吧。”

    “常曦,何事?”

    东皇的回应颇为冷淡,大抵是没达到预期设想中的惊艳赞叹,常曦略有不满,小声嘀咕了句:“不应该啊,不是说……”

    “说?我与你说过了,就你捣鼓的那些小玩意,许是首开先河,但真没什么好惊奇的,凡是当以修炼为重。”一只手半推半送的把常曦弄出了镜子范围,再入镜的是一个与常曦生的有三分相似的女子,却不同于常曦的小家碧玉,一身气仪端庄大方,她微微弯眉,笑道:“这边的事我已经处理好了,太一你放心呆在广寒便是。”

    “嗳,他要继续待在那边,那我……”

    “常曦!”

    羲和一声轻呵止住了常曦的话头,直到这时东皇似乎才对此有了一点兴趣,金色的眸子缓缓凝了过去,羲和气色尚可,可见之前太阳星的暴动对她而言负担不大,只是不晓得何缘故,她眉眼间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为难。他想了想,只觉这根源定是出在常曦身上——寻常常曦避自己向来是避的紧,知晓自己这丝分神呆在广寒宫后,更是宁可偷跑去太阳宫的废墟上头蹲着也不肯着家,而今这般热情凑上前来,怕是有所求。

    而这所求的内容,令羲和感到不妥,乃至三番四次打断阻下来。

    屈指敲了敲云台石面,东皇将目光移至那不断试图挤进来的常曦身上,这是个极好的突破口,“说罢,常曦你想我回太阳宫,是打算做什么?”

    “是这样的,我方方算了一卦,不周山有我的大机缘在,可是你也知道我的实力……呃,我没想麻烦你,就是想让姐姐和姐夫陪我去一趟,但是你惹得麻烦……”话至此,常曦不免带出几分尖锐,“都是你耽搁了我姐姐的时间。”

    羲和面染粉色,也不知是羞的还是气的,“常曦,休得胡说!”

    “他的事重要,可是我的大机缘呢,迟了就抢不到了!”

    “抢?既然是你的机缘何须要抢。”羲和紧皱着眉,“常曦,不是你的不要去惦记。”

    “我日日盯着瞧了这么久,那就是我的机缘!”

    羲和一脸的不赞同。

    “天下珍宝,有能得之。”常曦昂首,杏眼意有所指的看向镜面:“太一你评评理,寻常你捡得还少吗?”

    洪荒的金娃娃被当众点名,东皇只手撑腮,方才听这对姐妹的对话,他早撸顺了事情的起因缘由——无外乎是常曦想撺掇着羲和与她同去不周山,羲和若去大哥必然紧随,如此她便有机会借势强抢机缘。偏偏现下羲和需要镇守太阳星,怕是之前提了没有同意,无法借到势的常曦便曲线救国的偷偷来寻自己回去处理,结果被羲和逮了个正着。

    不过……能让常曦压过那份避自己如蛇蝎般的心理找过来,这不周山上头的东西怕是重宝吧。

    重宝多是被天道早早就分配好了的,有资格得到的也必然是一方大能,那般人物纵使是大哥出面都未必能以势压人,常曦莫不是以为有着大哥在就天下无敌了?

    还是说她另有后手打算?

    不妨先看看,想必大哥也不会放纵常曦胡来。东皇安抚羲和道:“嫂子,这不是什么大事。既然常曦有机缘在身,为了我的事阻了反而不美。”

    白玉雕砌似的右手平摊,淡淡金光流转其上,旋即他手中多了一道赤金令符,挥手掷出,令符化为流焰直冲比邻的太阳星而去,三两息后便落到了羲和之手。

    “还请嫂子将其放入阵眼,由此物在自可维系大阵运行千来年,想来也足够去个来回了。”

    “这……”

    “去看看呗,便是没这缘分,长长见识也是好的。”不然谁知道常曦又要闹出什么幺蛾子来,还不如把人控制视线内。东皇敛眉轻轻一笑:“顺道,劳烦嫂子代我向兄长问好。”

    羲和颔首应下,“应该的。”

    画面一黑,接着光镜再度碎裂成点点火星,骤尔便散在太阴极度低冷的环境中。

    全程听下来的望舒蹙着眉心,轻轻唤了一声:“陛下。”

    “羲和有这样的妹妹怕也头疼得紧。”似乎知道望舒未言的下文,东皇先一步调侃了句,转而摆摆手:“罢了,随她去吧,也不是什么大事。”常曦也就一纸老虎,除了仗势欺人窝里横外,那点修为还闹不出什么事来,即使真捅了娄子,大不了等本尊晋升完通知他去不周捡人就是。

    “陛下还是莫继续放纵常曦了,您看她那态度。”望舒显然对常曦颐指气使的行为感到不满。

    对望舒的打抱不平,东皇只笑笑:“常曦那点异样莫非你没看出来?”

    “陛下的意思是……”

    “心思浅薄的未必不好。”

    望舒若有所思。

    两神议论间,那抱着上清上山下河到处乱窜的接引道人脚下一转,又换了个方向,这回是朝着东方飞遁。

    这引来了东皇的些微注意,手指凭空虚点了好几下,零星金焰漂浮定格于空中,彼此交相链接,接引之前走过的路线便清晰展现在了他面前——线条看似凌乱无序,实则乱中自有章法,大体是向着同一个方向挪去的,可见接引此番目标明确啊。金眸一闪,如此锲而不舍,那头怕是有人接应。

    不过那个方向……

    “他们也去不周山?”想起在不周山腰的二清,以及方才闹着去不周山的常曦,在确认了不周山附近的确有准提出没后,望舒眉头的凝重愈发,这不周山到底是怎么回事,竟引得那么多人往那边赶去。

    “怕是的。”

    东皇不怎么走心的应了一句,金眸定定的看着身旁白裙清冷的女神。

    算算,已经在不周的二清准提,准备抵达不周的追杀逃命三人组,再加上现在下界的大哥羲和常曦,还有本来就住在不周山脚的女娲伏羲,呃……

    他要不要再派望舒下去凑齐三桌麻将呢?

    东皇陷入迷之沉思。

    事实上神生的意外委实太多,压根就留给他思考这个的时间,几是下一刻,东皇猛然立身而起,一双金眸瞪圆,满带惊诧的看向了西方。

    此刻西方九天之外,厚重乌云严密的封住了整片天,漆黑间隐有电光交闪雷鸣潜伏,显然是在酝酿着雷劫,意欲毁灭一切的天谴。

    天道要搞什么?!

    雪上加霜的事紧随而至,雷霆未降下,本尊的气息却开始衰弱下去,眼见突破即将失败,心知事态紧急,东皇当机立断:“我回太阳星。”说完,身形一闪,云台之上已无那道璀璨身影。

    借阵法之能瞬时抵达太阳核心,东皇方落于弥弥火海之上,便见他掌心一翻,一簇神焰幽幽升起,外焰灿金,焰心乳白,小小一点,却是他平素甚少动用的本命真焰。仿佛受到某种号召,周遭充沛的火元素极速奔涌而至,化作燃料投身其中,掌中灼灼跳跃的火焰顿时便晕染开来,化做一片赤金火海,随即东皇携以千钧之力,一掌将其打向太阳星上先天大阵的阵心扶桑树心。

    扶桑枝叶齐抖,金红两色流光回转其上,埋藏在太阳至深处不属于洪荒世界当有的混沌气息径自冲破了层层阻碍抵达东皇眉心,但见太阳神纹流光闪烁,东皇的气息随之节节攀升,将近混元的恐怖威压瞬时展开。

    不够,还是不够,这突破不了天道的封锁。

    心下一横,东皇抬起手,但见火光灼灼,金霞熠熠,俊美如耀日般的面容上尽是肃穆之色,蘸血于指尖,笔走游龙,迅速画出道道法咒,待最后一笔落下,天之尊谕以周天星神:“星斗序列,太阳为眼,阵起。”

    一时,洪荒天变。

    若是此刻有谁仰望星空,以大法力破开层层迷云障碍,大抵就会发现三百六十五周天内所有的星辰尽数绽出璀璨银芒,无数星辉交相链接,磅礴得足以令众生颤抖的星辰之力纷纷汇于阵眼太阳星所在。

    银白的星辰之力与一道道流金火芒交融构建起一道洪荒之中前所未见的阵法,乍然看去,其流转的轨迹繁复非常,任凭谁多看一眼都觉着神魂动荡,隐有破碎迹象。

    眼见阵成,东皇逼出一口心血,点点神血融入其中,随即他朝着西方一指。

    “去。”

    下一刻,集周天之力的金辉银光直冲下界西方,汇入本尊体内,瞬时与天道加诸于身的桎梏倾轧起来。

    也就是在力量送达的那一瞬,透过本尊,东皇恍惚间看到了这般一幕——

    半副淤积着雷劫的极暗天幕作景,天无白昼,地上茫茫金焰铺卷开一片焚天火海,火光所过之处,万物消融,却有一道消瘦身影负手阖目立于火海之中,一袭玄袍,垂落地的袖袍处一朵朵水绿芙蕖含苞娉婷,三千青丝不挽不束,面容是本尊所熟识的,却隐隐多了一种玄之又玄的感觉,仿佛是他,又不是他,连着记忆都出现了模糊,竟是一下子想不起他的面容如何。

    然后道人睁开了眼。

    赤血双瞳赫然闯入他的眼,携着千万元会积累的孤冷,以及亿万年沉淀下来的无上圣威,纵使借以星辰伟力在短暂时间内强行达到混元的他也招架不住片刻。

    下一瞬,天降玄紫雷霆。

    浩浩天威之下,他这缕意念瞬时便泯灭了。

    在最后的印象里,目之所及,是那人抬手时飘摇风中的半幅广袖,水绿芙蕖纹恍似被赋予了生,清濛灵光氤氲,芙蕖一瓣又一瓣徐徐绽至极盛。

    是…花开了啊。

    轰隆!

    “…你…醒了……”

    恍惚有谁在天地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中轻轻喟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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