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七章(修)

    “太上也是为你好,你这般模样的确不合适出门。”

    看着玉宸还在哀怨,通天难得良心发现的没继续捅刀,虽然之前他捅了一下。

    “所以团子是很靠谱的?”

    通天摊手,语重心长道:“现实这种东西你得去接受啊团子,自欺欺人岂不可怜。”

    能不能好好做一回好人。

    团子很生气。

    然并卵就是了。

    在欺负另一个自己时通天毫无心理障碍,不过这回他倒说句大实话:“这与你靠不靠谱没关系,你一日不化形,他们便一日安不下心,如何肯叫你离开昆仑。”

    “不化形……团子也不想啊。”萦绕团子元神周身的光瞬间黯了下来。

    团子很伤心,团子要抱抱,于是通天弯腰抱起了团子,哪怕两人接触的地方永远都会被青光隔开。大概还是觉得新奇,这世上怎就会有另一个一模一样的自己,通天很乐于跟另一个自己亲近,这不仅仅是来自于本能的喜欢。颠了颠团子,他学着浮黎平常的话安慰道:“这都不怪你,是我的错。”

    能不能别安慰的这么没诚意,话都照搬照抄不该样,团子不满意了,没搭理通天。

    通天倒是面不改色,右手拍拍团子,端着诚意道:“我没防住那魔神,这便是我的错。”

    可你已经尽力了。

    虽知道通天这话有几分打趣,但团子也知道通天是真的愧疚于当时疏忽——他始终认为当时自己是可以拦住混沌魔神的,但团子自个有数,这真怪不得通天,混沌魔神冲进紫府时不是没攻击他,但那些伤害被通天承担了而已,元神承受混沌魔神搏命的一击,通天大概也不好受,却还得顶着天道的压力反击混沌魔神,这于通天本就雪上加霜,所以当混沌魔神卷走上清本源时,通天阻拦不及也很正常。

    可通天对他有愧,玉宸时常能感觉那份补偿之意,这让他很难受,若没有通天他早就被夺舍了,这结果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通天又不欠他什么,他想跟通天说不需要却不知从何说起,通天也太骄傲,骄傲到容不下丝毫差错,这种强者庇护弱者的责任感是玉宸所无法理解的。

    团子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什么合适的话,原谅他社交面不广还没学会那些花言巧语,最后只能干巴巴道:“大兄最近越来越着急,连他最爱的炼丹都用上了......”

    听着真像炫耀。

    通天复杂的看着正跟自己絮絮叨叨生活日常的团子,团子转移话题的方法真心差,他大概不知道当他说着被大兄逼着学炼丹、被哥哥压着学炼器等事情简直就是往自己心头痛上戳。

    也真让人羡慕啊。

    合眼叹气,通天心想,世人皆知‘上老君善丹,元始天尊擅器,通天教主万法通’却没想过仅仅只继承了盘古元神三分之一的通天怎么就什么都精通。

    他也有哥哥啊。

    睁开时已是一片清明,看着团子炫耀哥哥,通天表示还是手很痒。

    大概是通天眼里蠢蠢欲动的想法叫团子看到,团子立刻安静如鸡。

    见团子如此识趣,通天满意点头:“炼丹亦可炼心,你这般好动,太上想锻炼你的耐心很正常。”通天对自己的性格还是很了解,说到这里他迟疑了一瞬,“我以前…也没这般半刻呆不住。”莫不是真的是静极思动了?通天很怀疑。

    良久,玉宸声音在紫府里响起,稚嫩却极其认真。

    “太安静,哥哥只会更担心。”

    这解释没毛病。

    有一刻通天竟觉得自己小看过去的自己了。

    低头盯着团子瞅了会,通天夸奖道:“你真让我惊奇。”

    “那是。”团子骄傲道。

    “竟是有智商着玩意的。”通天嘀咕了句,赶在团子炸毛前,他转了个话题,“方才太上的话你也听了,做什么想法?”

    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团子道:“大兄说的是真的吗?”

    “凝结先天道体首要便是自身的圆润贯通,而本源缺失会使自身不圆满,你自是化形不了,太上没说错。”

    这糟糕猜测得到圣人的认可,团子有些担忧,转念却想起一事,“这先天不足也是不足吧?”

    “若没缺失那三层本源。”通天指出他们之间的差距,“虽勉强了些,但化个形还是没问题的。”

    团子彻底黯淡了,从清气团子瞬间转变为白面汤圆。

    都不需要猜团子想什么,团子周身的光就是一块心情背景板。通天有点惆怅这什么感觉都摆在面上的团子居然是曾经的自己,他小时候也没这么白傻甜啊。

    “那你呢?就算化形没问题,成圣首要不是自身圆满吗?”团子又问。

    “谁告诉你我圆满了?”

    “你没有?”

    “从未。”

    “怎么可能?!”

    这份惊讶很大,大的将团子惊跳出通天怀抱。他飘到通天面前东瞧瞧西看看,硬是没从通天脸上看出什么,转而又扒拉一遍盘古父神给的记忆再结合通天传授的经验,团子奇道,“自身不圆满如何证就混元?”

    通天微微摇头,坦然道:“不知。”

    不知?!

    你是驴我的吧。

    团子更迷了,“你觉着是我听错了还是你说错了?”

    “都没有呢。”

    揉揉企图自欺欺人的团子,通天心道:还别说不信,这事就这么诡异。

    六圣里,通天圣人是个最特殊的存在。

    女娲只斩断善念后凭借造人功德成圣;老子元始如老师般三尸斩尽证道成圣;接引准提斩去善恶两念后再无寸进不得不放弃三尸证道之法转而发大宏愿功德成圣;唯有通天既没有斩去自我,也没有造下天大功德,更没有立教发宏愿,就这么睡了一觉,一觉醒来就成了混元圣人。

    “苍天不公,道祖偏心!”

    通天可记得当日准提冲天吼的那一嗓子里的悲愤。

    这是确实有够打击人的。

    戳戳还不怎么接受这个事实的团子,通天笑道:“太上之前跟浮黎怎么说的我便是怎么成的圣,太上…很有先见之明呢。”

    想想若是团子跟他一样睡个觉就成圣了,到时候太上的脸色一定很带感。

    通天觉得好玩,试着去想象了下,却不知怎的就将当年老子那双迷蒙的情人眼里给代入了进去——桃花眸子里常年笼着的薄雾散了去,漆墨瞳仁深处的担忧清浅,盈盈一晃间宛如幻梦。

    这是通天印象里成圣后老子第一次见他的神情。

    太清的“笑话”有时候真不是说笑。

    “还别不信,便是当年…我也不知道我那大兄都在想些什么。”

    通天喃喃,那事萦绕在心间,是他一桩不得解的挂碍。

    初初醒来时他吓了一跳,榻边就坐着他师尊,小时候他就觉着师尊的眼眸是藏有星河的,点点的星光缀在无尽黑暗之中,温和又充斥着淡淡期许的光,他想师尊应是知道什么的,银发紫衣的道人摸摸他的头:“都是圣人了再这么咋咋呼呼可如何是好?”他想说‘不是有师尊您在嘛。’时,却正见师尊面容上掩饰不住的疲倦,当即心下存疑,只是未等他询问,长兄与哥哥连袂而来便打断了一切。

    此后他再也没找到机会向他的师尊询问。

    事出反常必有妖,毫无疑问他这圣位问题很大,这点不仅体现在来历上,更在实力上,斩却二尸,论理实力仅是比斩去一尸的功德圣人女娲强,甚至因为自身不圆满而略逊色西方二圣一筹,可现实偏偏是——通天越过他三尸成圣的兄长成了洪荒战力第一人,普天之下竟无一人敢掠青萍锋芒。

    他没发下宏愿,不欠天道因果就不会如接引准提般被誓言困住无法再进一步,也不怪准提高呼不公,后来两人百般算计更正常,若不把他打下尘埃,依着他们之间的因果,接引准提后半辈子都别想翻身。

    毕竟斩去二尸的‘二’是个很微妙的数字,这意味着他尚有一尸可斩,意味着他尚有实力再跨一大境界的机会,意味着他上清通天成长的空间比他哥还要大。

    天道在这方面的想法大概也差不多。

    通天可有可无的想着,旧事处处透着诡异,总有些说不出的失真,就像通天始终没明白他为什么潜意识里会觉得天道一定想方设法叫他斩不去自我。

    说得好像他本来就是圆满似的。

    想想太上列举出来可以修复本源的物品——便是从前的他都未曾得到一样,通天摇头,心道自个真是魔障了。

    “太上可能是真知道太初之心的下落,不过看太上的态度,那东西怕是取不得罢了。”

    这话说了跟没说一样。团子并未被安慰到,身上的青光却越发暗淡。

    “倒是白莲易得…”说到这,通天一顿,唇角微微带出点嘲讽,“该说是唾手可得。”

    噌!

    团子瞬间亮了。

    但经历过通天各种但是转折,团子还是历练出了点,至少这回他抓住了重点:“那你为何从未圆满?”

    这是个好问题。通天瞥了眼团子:“因为没必要。”

    不圆满了你还没必要!

    团子感觉自己被绕晕了。

    “我不在乎啊。”

    通天的眉眼笑得弯弯的,趁着墨发雪肤,愈发显得颜色惊人,看着却隐隐心生出一丝暮春的凄清。

    他道:“我还有什么可以在乎的?”

    封神之后,紫霄宫内不记时,唯独不变的是那句询问。

    “可知错?”

    道祖看过的眼神冷寂极了,千千万万年来都高居紫霄冷眼旁观人世挣扎,大概这才是圣人该有的模样。不知怎的他想起了曾经玉京山上那个笑意清浅的紫衣师尊。

    师尊越发像天道了,或者说……

    “若这话是天道你问的,答案也只会有一个——”

    对上那双寂灭无情的眼,目光坚定,他一字一句道:“通天无错。”

    闻言座上的道祖笑了,如冰雪消融,如春暖花开,世间一切美好词汇堆砌都难以描绘那刹那间渲染而出的风华,他先是愣了下,旋即低下眼睑,态度恭敬行礼,道:“师尊。”

    “便是面对为师答案也不变?”

    “是。”

    师尊定定的看了他一会,拍拍床榻向他招手:“过来吧。”

    他犹豫了一瞬,转而走上前,并未坐到云床之上,只像小时候那般坐在脚踏上,头枕着师尊的腿,日日因天道威压而紧绷的心稍有了些放松,鼻尖时师尊身上特有的冷香,淡淡却格外安心,低低唤道:“师尊……没事吗?”

    “既你如何都不认这错,多说旁的也是无益。”

    师尊淡淡道,“为师压制天道意志的时间已是不多了,通天。”

    以天地云霞编制的绸缎透着股滑腻的感觉,冷得没有半点温度,他至始至终却未想过离去,视线上抬,望着师尊神情宁静的说出这样的话,闷闷道:“没错就是没错,我不认。”

    头上传来一声叹息,旋即是师尊的手落在他发顶——他不会束冠,也懒得学,总仗着圣体自洁便随那三千青丝迤逦于地,如今青丝因着他的动作婉伸而下铺散一地,师尊也不嫌,细细替他搭理,墨色的发愈发显得顺理其间的手指是何等的莹白,他突然就为自己这种散漫的生活作风而感到羞赧。

    “总这般叫为师如何放心得下?”

    他呐呐,“是弟子顽劣,叫师尊多费心了。”

    “若真为我省心,便立刻去了执念,你明知唯有成就三尸,天道才奈你不得。”

    成就三尸便得圆满本源,便得去求那两人……扯住那紫色袖袍的一角缠绕于指间揉弄,他低声道:“真做了又能怎么样,老子三尸斩尽自做了他无悲无喜的太上圣人,元始把情尽数寄托在天道他眼里都是天道洪荒,师尊,玉宸的念想已是绝了,通天只剩这么点执着,没了,通天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存在。”

    “过刚易折。”

    “天道视洪荒为己物,早就背离了他的职责,如此便容不得人去说?”

    “执念太重,易叫旁人钻空子,天道便是害不得你性命,为师总不能叫你在紫霄宫里呆一辈子。”

    师尊这次十分坚持,大概是真的不乐观。

    他如此想着,最后合上眼睛却是缓缓摇头。

    “生死于我早无异,师尊,弟子在紫霄宫陪您不好吗?”

    师尊的面容骤然一冷:“那是天道。”

    记忆是迷糊的,最后的印象停留在一片死寂里,似是哪部分突然被打碎,缺失了好大一块,又似有人将一块块不同时间的碎片拼接出一份虚假的记忆,浑浑噩噩,总觉得有股不协调的奇怪,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好半晌通天才从回忆里醒过神来,他缓缓叹了口气,“红花白藕青荷叶,三教教主的证道圣物便是由白莲而来,白莲本属于三清,故易得,却又不可得。”

    白莲的分崩,三清的离析,不知把白莲留给三清的父神是否早已通晓这般结局。

    通天心中一寒,旋即掩去眼底的复杂,他道:“他们是不会给我红花白藕叫我有机会……”

    同室操戈,这青萍有痕,也不知扁担如意可否独善其身?

    想想元始会倒霉,通天有点想笑又不怎么笑得出来,最后他也没扯出个好看点的表情,倒吓着了团子,右手安抚着瑟瑟发抖的团子,通天心中是困惑的。

    “我的兄长是不愿的,你觉得你的兄长若知道白莲意味着什么,他们可会舍得?”

    通天承认他的确有几分好奇这个答案,但玉宸拒绝了。

    “如果这是兄长的证道之物,那么团子不要。”

    听得这话通天的表情有些莫名,他大概想说什么,却全数又被他咽了回去。

    “真没有第三样了?”

    “可真贪心啊团子你。”

    通天呢喃低语,“做人不能求得太多,不然就什么都不剩了。”

    这话透着股不详的味道,团子抖了抖,他觉着通天今个有点不正常,呃,这只是一种感觉。团子小心翼翼的问道:“那是什么?”

    听得团子问,通天眼里攒出了笑意,这笑意蕴在漆黑的眸子里竟是透着森然的味道。

    “比起旁的物件,上清岂不就是上清最相配。”

    这回团子是真受到惊吓了。

    喂喂喂,这种玩笑开不起的!

    显然通天是真没跟玉宸开玩笑,食指轻摁过自己眉心,离开时他手中已多了一道清气——那是通天的灵魂本源,他还很体贴的将其送到团子跟前。浓郁而熟悉上清气息波动引得玉宸元神剧烈波动,玉宸心底油然生出一种渴望,心底一个声音告诉他,要吞噬了这道清气,必须吞噬它。

    通天的身影随着那道清气的抽离渐渐变淡,这种虚化还在逐步加深,他对此并不上心,能做出这种事情来本也不能指望他会上心,“这第三种办法不需要我解释你的心音也告诉你答案了吧,玉宸要试试吗?这可不会伤害到你在乎的任何人事。”

    “通天这不好笑。”

    “真不动心?比起虚无缥缈的太初之心,比起夺走兄长的天大机缘,得到了两份上清本源无疑是最好的路,玉宸啊这世间哪有这么多两全的事情呢,你得知道——想要变强,想要得到,甚至只是想守护,这一切都是有代价的。”

    低低一声喟叹,通天笑了,颜如舜华。

    “现在,你的选择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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