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神殿。
混沌所化的道水自虚无中淌出,瞬既覆溢地面。
“看来是的了。”
漫漫一语回荡在空旷殿中,踏水声由远及近而来。
随着声音的出现,青莲镜上流转的越发浓厚,邈邈大道之音若隐若现,无数玄奥道文接连显现,又相继融入镜面,继而镜面华光大起,衬得另一面的那朵青莲好似真的活过来般,青意紫韵迸发,神光离合。
待得淡白至无的光色离散,一道身影悄然出现在大殿中央。
大道法则编织而成的雪色袍摆拂去重若万顷的道水,水波微漪,霜雪色的发袅袅沉浮于道水间,清绝面容于光暗明灭中亦挑不出任何一丝瑕疵,好似是道意所聚,当为天地钟爱之甚,只是一双蕴藏青莲道意的碧色瞳仁沁着冷玉凉意,浮于表面的润泽之后,是玉心方有的冷硬空洞,这般的祂比之说是活物,不若说是一尊受万族跪拜的像。
感受到祂的气息出现,殿中三十六根石柱再度震动,复又生出数条黝黑锁链,目标直指祂之所在。
碧瞳漫不经心的瞥了一眼袭来锁链,并非很在意,视线最后落在被锁链牢牢缠绕封锁的古镜上,其上大道三千神文一一显现,古老而苍茫,浩渺而恐怖。
“祖巫管你叫青莲护心镜…护心么?”
一丝讥讽凝上淡色唇角,碧眸因着祂的心绪不经深沉了几分,转瞬,强悍得足令万千法则同时沸腾的气息不加掩饰的爆发开来,一圈无声无色的透明波动以其为中心扩散开,以不容拒绝的姿态碾压过万般禁制,不自量力的巨链瞬化飞灰,连着石柱也光暗几下便彻底黯淡了去。
就在这圈波动以势不可挡的力道破门时,沉古石门前浮现起一层淡薄光壁,看似柔弱得不堪一击的光壁生生拦下了这圈力量波动推进的步伐。
甚至将之全数返还于祂。
嗒!
一滴赤金血珠子滴落水面,涟漪起伏,片刻后生出一朵含苞待放的青莲,若有道人在旁围观,大抵会觉着这朵青莲与前不久盛放于天的青莲虚影有异曲同工之处。
相似,又不尽然,但也称得上同源同根。
或者说眼前这株由祂精血所化的青莲在品相上更趋近于完美。
食指轻描淡写的一点,含苞待放的青莲当即于指尖绽放,花瓣叠叠重重,属于无上造化的道之美蕴藏在花瓣每一丝纹理之间,若放在外界决然可以夺去所有求道者的全副心神,然而在此刻,在祂的手上,这朵神妙无比的花却遮不住其一丝光辉,生生成了一个平平无奇的陪衬。
“借力打力,你阻人还是爱用这招。”
微带着熟稔笑意的语气冲淡了那丝始终萦绕其身的神性冷漠,祂信手将花朝金壁抛去。
青莲于空中化出一道优美的弧度后,与流光金壁相触,霎时清意流金纠缠,舔噬在了一块。
不多时,眼见清意占据上风,势微的金光突然乍亮,极光处一缕隐隐卓卓的灿金火焰袅袅升起,瞬即飘落花心中,不过刹那,青莲凋零,化作一缕轻烟,散的干干净净。
见此,祂默然一息,旋即并指点上流光金壁。
流金粲然依旧,唯独凝雪指尖所触之处光色黯淡,几近于无,细看去,隐约能见到清意流转,无声渗入金壁之中,少顷,金壁晃动了三下,拢在其上的流光尽数散去,露出其庐山真面目——
流动着时空意蕴的暗金壁取代了灰沉沉的石门,金壁纹路繁复,却自带一股万法归真之意,仔细打量还会发现,这光色流动的轨迹竟是三十六周天星辰图,星星点点白光闪耀金壁之上,交相辉映,灵力循环,自成生生不绝之奥义。
是东皇钟。
祂神情冷淡的收回手。
也是,若是随手留的一道含着反弹效果的光壁还真不可能自己。
但东皇钟……
想到什么,仿佛是冰雪铸就的容颜寒意大起。作为先天至宝,东皇钟所蕴含的法则正是时空,时空之诡异,当世第一,故而其用法有千千万万种,不过这千千万万里最出名还属伤害返还——东皇钟笼罩范围内,不仅外攻不破,若置身其中还会构成困死之局,被困者若不作为尚好,若想破钟而出,无论物理上的刀削剑砍,还是法术上的火烧雷劈,随你手段出尽,只要实力盖不过使用者,都只会被东皇钟原封不动甚至伤害叠加的把攻击还回来,到最后,任你是圣人还是蝼蚁此消彼长下,想出去不过是痴心妄想。
因此若想破局,唯损钟一法。
祂与虚无道:“当初你借此困了他三天,但这不代表东皇钟同样困得住我。”以祂之位阶,莫说东皇钟,真正的防御至宝太极图在其面前也不会比薄纸强上少许。
当世最强者,世间本就无一物可以拦下祂的意志。
但面对信手可破的阻隔,祂终究没有动手。
想要令法宝如臂挥使,必然是要将其炼化到心命相连的地步,本命法宝更是如此,因而损钟如伤人。
所以你是笃定我不敢动么?
“你打不过他的。”
碧瞳冷若高山苍雪,隐约沁着丝丝寒冰灭意,祂慢声陈述着一个事实,清清泠泠一语回荡在苍茫神殿中,即使语调始终毫无起伏,但在起伏温柔的水波光影之下,也难免沾上一丝红尘气息。
“让我出去,哥哥。”
话语落入虚空,游弋过时光长河,足令盘坐于混沌青莲花瓣上的道人听得明明白白。
专注于一物的心神为此晃动了瞬,施着的法诀的手不自主的错了个位,半成型的金色印伽便就脱落而出,化作一道流光朝着岁月长河上的某金乌射去。
拦都没机会。
保命当机立断的捞过身侧花瓣挡在自己面前。
随后,曾经连天都能切的一线轻光撞上青莲花瓣。
金戈相接的刺耳轰鸣响彻太易宇宙。
他就知道会这样。
于花瓣后,保命无奈叹息。
祖神殿那边此刻当是如何暴动,他已然分不出心神去处理,举目远眺,他的视线仿佛能洞穿时空因果抵达彼岸的现世。
下一刻,他对上袛之双眸。
相较流于表的寂灭空洞,保命所关注的,是那抹沉淀于瞳仁至深处的猩红,那似血一般的颜色,狰狞得仿佛随时都可能冲破理性囚笼张开杀戮。
决然的理智糅合着癫狂疯色,这般模样,他其实是见过的——
赤明量劫落时,他去不周山收回自己那枚属破的道棋,随即就察觉到那些蛰伏于不周亿万元会之久的死气竟是全数消失了。连带着两族厮杀所带来的劫煞怨灵也尽数没了踪影,这不周方圆万里干净得令他心神不宁,随后,在干净得可怕的不周残骸侧旁,他见到了跌坐尘土之中一身红衣的通天。
不计其数的凌乱剑痕绘于红衣上,本是优雅的鹤纹此刻被道道伤痕割得支离,祥瑞也变得可怖,一团又一团的猩红色不断在衣面洇开,深深浅浅红得凄厉,遥遥看着他,稍有恍惚间竟是以为自己见着的是滴汇集盘古全数怨恨恶念所落下的血泪,道不尽的不详。
心念一动,前因后果已然在他眼前铺展开,竟也不知当说冥冥之中早有定数,盘古上清合该入劫,亦或是该叹造化弄人,即使东皇无心算计于此,却到底是把通天逼上了那条绝路。
通天你究竟知不知道,留存在不周的死气是盘古残念恨意所生,因而,这世间谁都可以动,唯独是你——盘古氏上清,你不可以。
还是说……
若真如后者,那么这代价未免太过惨烈了。
某种沉甸甸又血淋淋的猜测萦绕上心头,他默然,将通天气息间的虚弱尽数收于心底,也不急着揭破对方的处境,只是居高临下的陈述出一个事实。
“圣人当知,错了就是错了,大道至公,即使你真拥有了逆转生死之能,四九之下那一线生也不会属于他。”
通天垂着头,一片涩晦阴影中没谁能看得到他的神情如何,却听得他淡淡言道。
“巫妖的因果,我偿,众生的罪愆,我背,欺天的代价,我付。”
缓缓抬首,通天面上是绝对的冷静,只是在那双漆黑如墨的眼中,却是孕生出了与他父神临死前一般的癫狂血色。
“无需任何人给予,我就是他的一线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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