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墓园

    空气中流动着冰凉甜腻的气息。

    似乎有隐约的歌谣声悠悠响起,在一阵昏沉中,闻朔迷茫地睁开眼,然后猛地清醒过来,瞪大了眼睛。

    她好像做了个梦。

    一个噩梦。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眨眨眼,眼前的一切都超出了她的预料和想象。

    身下是一张铺在木地板上的垫子,而现在她正处于一间大木屋里,屋子里有充足的来自蜡烛的光线,没有现代的各种高科技物件,只有宛如中世纪魔幻文学里的布景。

    明明我之前还在街上……大火呢?安保呢?凶器呢?直升机呢?电缆呢?那个笨蛋黄毛呢?可能出现的人或物一个都没出现。

    一时间闻朔有点分不清哪里是梦境。

    不过她很快爬了起来,紧抿着唇打量起这方空间。这是一件窄小的屋子,没有门窗,出去之后似乎是正堂,大厅里壁炉的火熊熊燃烧着,四周全是书柜,一排排外文书整齐地排列着。木桌上搁着羊皮卷和无数瓶瓶罐罐,玻璃瓶里盛放着颜色恶心的液体,其中一些猩红而刺眼。

    陈旧的木地板被踩得发出轻微的声响,在一片寂静中,温暖的火光跃动着,打在地上乱七八糟的杂物上。

    这是个陌生的无知的环境,像是巫婆的实验室。这个发现令她心生烦躁,有着淡淡的不安。

    闻朔觉得步伐有点飘,她谨慎地摸索着走向了大门口,一边飞快地记下了屋子里的场景和门窗位置。

    “——!”

    她转身瞬间摸向腰间的□□,手指一划,却摸了个空。

    这才惊愕地察觉到身上穿的也不是自己熟悉的风衣,而是一套从没见过的制服。

    腰间没有熟悉的刀,却多了一把坚硬的匕首,闻朔微微弓着身子,心思电转,疑窦丛生。

    她看向威胁的来源:一个坐在轮椅上的黑衣老头,隐隐散发着威压。

    老人没有太在意她的戒备,只是拉了拉黑色宽檐帽,咧嘴笑了起来,声音低沉:“欢迎来到这里,异乡人……”他推动着轮椅,朝木桌方向驶去,“我叫格曼,一个猎人。”

    “这是哪里?”闻朔问道。

    “梦境。”老猎人勾勾唇角。

    此间她已经对处境有所猜测,但怎么也没想到能听到这么扯淡的两个字。

    骗鬼呢。闻朔更相信这是自己脑子里该死的被植入了芯片,眼前的一切都是幻象。

    她迅速摸出那把匕首往自己手心划了一道,手掌一痛,眼睁睁看着血迹顺着指尖蜿蜒而下,滴落在地板上。

    “……”

    她的心微微一沉。

    格曼看了眼像只竖起毛的猫般警惕的女孩,缓缓地道:“不要着急,我等很久了,有的是时间。你可以先出去转转,稍后有兴致我会慢慢解释给你听。”他咳了两声。

    幻象和梦境……啧,没有谁比谁更好。

    闻朔并不信任他,因此她随意地擦擦手,环顾四周后走向雕花木门。

    雕花木门上镶有同样刻着暗纹的磨砂玻璃,透过朦胧的玻璃能看到外面绿油油的植被。

    她很轻易打开了门,走到屋子外面。

    一种不真实的感觉袭来——

    与里面全然不同的新鲜空气,弥散着淡淡的草叶清香,还带点腐烂植物的湿润。

    外面出乎意料,是一个不大的花园,枝干遒劲蜿蜒的枯树随处可见,地面是石子铺就的小径,如玉带般纵横交错,上下起伏着穿梭于植被间。

    不过当闻朔审慎地走上这些曲折的小路时,才发现这大概不是个花园,而是墓园。

    小径旁立着一座座墓碑。

    这些墓碑整整齐齐的、端端正正的,每隔一段立一个,碑前摆满了燃烧的蜡烛,周围拥簇着白色的小花,连绵成雪白的缎带,看起来像是……新娘头纱上的七星坠子。

    闻朔盯着浅灰色的墓碑出了会儿神。

    谁家门打开之后外面全是墓碑的?

    那老头是守墓的?

    这里到底是哪里?

    不知多久之后,遥远的空中传来喑哑的鸦啼,声声凄厉,却并不真切。闻朔下意识朝远方天空望去,却只看到墓园外是大片大片高耸入云的黑色柱状物,看不到底部,也无法窥见顶端。

    太奇怪了。

    望着晦暗的天色,她内心深处涌动起久违的暴躁和焦虑。

    而且这里……居然没有门。

    别说铁门木门了,就是一扇普通的能打开的门都没有,整个墓园被死死围住了,再往外望去,越看越模糊,除了那些高耸入云不见尽头的神秘柱体,再也无法发现任何有用信息。

    “请问这里要——”她环视四周,打算问问这里唯一一个人。

    然而被询问的人根本没有理她。闻朔顿了顿,冷静下来,走上前去,试图朝坐在枯树下歪在一边的女孩子搭话,虽然那人看起来似乎在休憩的样子。

    “你好,请问你知道这里的……喂,喂你还好吗?”她敏锐地注意到这个漂亮的女孩似乎也并非睡着了,刚才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手,冰冰凉凉的,令人打了个哆嗦。

    闻朔紧皱着眉,试探性地探了探女孩的鼻息,气息全无。

    她刷得站直了身体,后退一小步,难以置信地打量起这具“尸体”。

    没有血迹,从外观上来看也没有伤口,没有闻到异味,这个冰雕雪塑般的银发女孩就如同睡美人一般仿佛陷入了香甜的美梦。

    不是吧,这里发生了凶杀案?!

    她停顿片刻,转过身就往屋子里跑。

    “哐当——”

    雕花木门被她激动地拍击出了声响,然而闻朔定睛一看,发觉燃烧着壁炉的屋子里此时空无一人。

    只有木柴燃烧时发出的噼里啪啦的声音,除此以外屋里安静异常,暖黄的光线照亮着每一个角落。

    闻朔心底一凉,深吸一口气,以为自己卷入了灵异怪谈。

    这时,她面前的地面投射出了浅淡的阴影——来自她背后。

    细小琐碎的窸窣响起,伴随着一阵古怪压抑的低笑。

    少女本能地右脚脚后跟一转,摸出匕首,右手微荡,飞快地转过身,反手划过身后的空气。

    背后赫然是坐着轮椅的格曼,老猎人低笑两声,眯起眼睛,意味深长地道:“这里所有的东西你都可以随意使用。你要是不习惯这里,可以去找那个人偶,她应该会让你高兴的。”

    说罢从闻朔身边慢悠悠地划过,看样子是不准备理她了。

    闻朔思索两秒,那个人偶——大概是指外边那个“尸体”?

    不过长得那么好看怎么也看不出不是活人啊?

    看了一眼又低声笑起来的诡异老头和满桌子奇怪的瓶瓶罐罐,她决定出去。

    那具“尸体”依然一动不动地歪在树下,闻朔蹲下身,戳了戳精致美丽的人偶,人偶小姐没有反应,如睡美人一般紧闭着双眼。探了探鼻息,还是了无生气。

    闻朔撇撇嘴,觉得那老头在驴她。

    “小姐姐你再不醒我要袭胸了哦。”

    睡美人毫无反应。

    “我是不是该效仿王子亲下去……”闻朔摩挲着下巴沉思。

    如果是人偶的话,身上应该有唤醒她的开关才对,难道她要学樱井智树把手伸到某个不可言说的地方去【哔】地让小姐姐活动起来?

    就在闻朔思考穿得这么厚要怎么操作时,“尸体”动了。原本倚在树下的少女微微动了动,仿佛刚从冬眠中醒来的毛熊,先是抬了抬手,接着缓缓地坐直了身体。

    她慢慢地眨了眨眼,看似在聚焦,接着她看见了闻朔,没有丝毫意外的表情。

    银发少女戴着一顶英伦风的红帽,系着红色领结,胸前别着精巧可爱的胸针,银色长发有几缕散落在披肩上,衬得她肤色晶莹如雪。

    她身着缀着蕾丝边的哥特风黑裙,深褐色的呢子斗篷包裹着纤柔的躯体,就如包裹着一朵静谧美好的雪色花朵。

    闻朔注意到她从斗篷下露出的遮住了半个手掌的绣红边雪色袖口,袖口没遮住的手指的确有着明显的关节,泛着莹润冰冷的光。

    此时美丽的少女眨了眨眼,浅淡近乎透明的瞳色使她更添一分淡漠,她注视着闻朔,开口道:“异乡人,有什么是我能帮你的吗?”

    她的声音宛如清凉醇香的酒酿,浅浅一口就无比温柔醉人。

    闻朔觉得自己心脏都不好了。她踌躇半晌,问道:“你知道这里是哪里吗?要怎么出去?”一想到这种状况不明的情形,那个自称格曼的家伙又本能地让她不安,内心深处不免有种火热暴躁的情绪升腾。

    人偶歪了歪头,有些困惑,她思索了半晌回道:“你想要走吗?”纤纤玉指一抬,指向她旁边的一座墓碑。

    少女,你这样卖萌是犯规的……

    不过墓碑是个什么鬼,闻朔将信将疑地盯了它片刻,总有种被人指着去死的感觉。

    她还没有表示,就看见铅灰色的墓碑后面窸窸窣窣地溜出来一小串十来厘米高的小妖精,骷髅似的小鬼头们在闻朔的瞪视下战战兢兢地挤成一团,叽叽喳喳了半天,然后齐齐给她跪下了。

    闻朔:……

    啥玩意?

    小鬼们在某人面无表情的注视下叽里咕噜地推搡着,从墓碑后面拖出来……一把锋利的斧子,摆在她面前。

    “如果你要离开的话,最好选择一把武器带走,”人偶小姐认真地道,“外面很危险。”

    像是对这群小家伙的行为做注解,银发少女双手合十,温声道:“不喜欢的话还有别的。”

    闻朔闻言不置可否,将匕首插回腰间,双手环胸,若有所思。

    在小鬼们吭哧吭哧搬运武器的时候,墓园中突兀地出现了断断续续的呼声。

    “master,master能听到吗——”

    那呼声时大时小,就像在水下波动一样,令闻朔忍不住皱眉。

    “什么人?”

    她侧过头分辨着声源,下意识勾了勾地上样貌奇特的小妖精。

    小鬼们躲闪不及,被勾了个趔趄。他们叽里咕噜地滚了两圈,七手八脚地重新聚拢到一起,这次,把一根手杖拖了过来。

    墓园空气中出现了一圈涟漪,一道半透明的人影模模糊糊地透过水波投射出来。

    那是个有着银白色长发的美貌男子,唇角边噙着一抹笑意,笑起来令人如沐春风,“看样子你还没事啊。”

    “你是哪个杀马特家族的?”闻朔挑眉,上下打量了这人影一番。

    “master……”忽明忽暗的人影有了波动,那人无奈地笑了笑,开口道:“糟糕了啊,看来事情发展又超出想象了……哎呀……”

    “master……是在叫我吗?”

    蓦地,那道人影消失了。

    空气中又恢复了平静。

    等了半天也没有别的动静,闻朔烦躁地蹲下身,在斧子、手杖和镰刀之间逡巡一番,最后放弃了那把死沉的斧子,拎起了纤长的巨镰。

    不知为何,明明那个白毛看着就有点令人手痒,消失之后却让人没来由的一阵心慌。她握住手柄,尝试着挥动起来,熟悉手感。

    镰刀虽说比不上那把斧子沉,可也不轻,只能作为双手武器使用,好在这把巨镰尚处于她能使用的范围内。

    人偶安静地坐在一旁,专注地看着闻朔舞得虎虎生风,在即兴表演告一段落后,银发少女“啪啪啪”地鼓起了掌。

    虽然她没什么表情,但这动作大概是出自真心,明明是个冷冰冰的人偶,却意外的有可爱的人性的一面。

    闻朔略微有些无奈,迎着银发少女清澈而茫然的眼神,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小妖精们又扯了扯她的裤腿,将一把□□和一把火铳拖出来摆在她面前,然后围成一圈,挨挨挤挤地去了墓碑旁的一盏灯下。

    人偶偏过头,突然道:“有你的信。”她引着闻朔来到一个小水缸前。

    水缸里泡澡的小鬼叽里咕噜了一番,双手捧着一封雪白的信封递给闻朔。

    “这是?”她接过信纸,狐疑地看了一眼小鬼,“谁给的?”

    小东西叽里呱啦地比划着,摇头。

    行吧。闻朔展开信纸,发现上面的字一个都看不懂,见了鬼了。

    “啪”的一声,一封信砸在小鬼脑袋上。越来越多的信纸雪花般簌簌飞落,很快就把水缸淹了个彻底,小鬼死命挣扎着才从众多信纸中冒出个脑袋,“piaji”一声抓着一片纸晃了晃脑袋,委屈地叫唤两声。

    虹色的光晕渐渐晕染开,在闻朔和人偶眼中,只见那些鬼画符全都扭扭身子改变了形态和姿势,宛如神迹,片刻后光晕散去,它们以闻朔能看懂的样子浮现在半空——

    快醒醒快醒醒。

    这次一点都不可口啊~QAQ

    可爱的小玛修就要暴走啦!

    哎呀一个人好寂寞啊☆~

    ……

    这些骚包的信纸无一例外有个共同点——

    落款:爱你的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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