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初见】

    沈书岩跟在那大鸟后面急追,可以看得出来,它是鹰隼一类的猛禽。

    鹰本来善于高飞,可这一只抓着帷帽既飞不高也飞不稳,摇摇晃晃,将落不落。帽檐下还垂着纱,远远望去就像只古怪的大风筝似的,但它就是不肯丢下帽子自己逃走。

    想来不是它不愿放,而是爪子被罗纱或是系带勾住了挣脱不得。

    沈书岩最近晨昏练功练得勤奋,身手矫健不少,在林子里跑起来,还能顾得上躲避横生的树枝,时不时跳起跃过地上的树根或是沟坎。

    他一门心思要追上这只讨厌的老鹰,却苦了在后头的小厮与婆子们。

    葫芦与蛐儿拼了死命地追,树枝藤条抽在身上也顾不得躲,脸上手上不断新添破口,心中叫苦不迭,却不敢放慢一点点脚步,就怕把小侯爷追丢了。万一这位出点什么事,他们可是要倒血霉了!

    沈书岩追出去快有一里路,眼看老鹰越飞越远,心知是追不上了,其实他即使追上了也拿这臭鸟没法子,可要就此放弃,他心有不甘!

    正追着,忽见老鹰身子一歪失去平衡,接着便翻滚坠落,但它在空中翻转几圈后,顺利摆脱了帷帽,紧接着便振翅疾飞,很快变为空中一个小黑点。

    而那顶帷帽则飘落入不远处的林中。

    沈书岩看得分明,帷帽是被人用箭射下来的。

    他又往前跑了一小段,见前头林木变得稀疏,隐约可见一条丈许宽的山道,道上有队人马。

    他一头冲出树林,便见那是一队骑马的兵士,多背着弓.弩,为首的武官穿着深红色曳撒,黑色软革甲,坐在马上都比旁人高出半个头。

    “那一箭是你们射的?”

    马上的武官闻声回头,正是高湛。

    沈书岩猛然止步,瞬时傻眼。

    一见高湛,便让他想起在神机营的遭遇,耳边仿佛响起那一日众官兵的耻笑,顿时他脸颊发烫,真想立即掉头回林子里去!可那也太掉份了!

    高湛见沈书岩脸色发红,神情尴尬,不由心中暗笑这小侯爷脸皮真够薄的!

    此时一名士兵从林间钻出,手中拿着那顶帷帽,帽上还插着支箭。

    高湛下了马,从士兵手中接过帷帽,朝沈书岩扬了扬:“小侯爷是追着那只鹰过来的?”

    沈书岩立时想到了如何捡回那日在神机营掉落的脸面,便挑起了眉梢,揶揄他道:“高把总想要射鹰,却只射下了这顶帽子么?”

    “小侯爷误会了。那只苍鹰被帽绳所缠,若是甩脱不了就无法捕猎,必然会活活饿死。在下一开始便是对准这帽子射的。”

    沈书岩意外地瞪大眼:“你居然救那只坏老鹰?”

    他在吃惊之余,却也再次对高湛的箭术起了佩服之心。要知道帷帽在下,老鹰在上,离得又极远,要击落帷帽又不伤老鹰是极其困难的一件事!

    高湛只觉好笑:“坏老鹰?”

    沈书岩愤愤然道:“它和另一只鹰方才还偷袭我们呢!要不然怎么会被帷帽缠上?”

    高湛:“…………”

    他小心地取下羽箭,看着帽上那个破洞,略带歉意道:“不知还能补好么?”

    沈书岩一脸茫然地挠头,他当然是半分不懂针线女红的。

    高湛回头示意,让士兵拿来两只山雉:“这就作为高某损坏帽子的赔偿,如何?”

    沈书岩心想我堂堂侯爷,坏了顶帷帽能拿你两只山雉抵?那也太丢份儿了!当我家买不起帽子还是吃不起肉啊?当即摆摆手,十分豪迈地道:“不用了——”

    这时林中跑出两名小厮,一瞧见沈书岩安然无恙地站在那儿说话,两人都松了一大口气。

    葫芦气喘吁吁地道:“哎……哎……小侯爷,大小姐让您,让您赶紧回去……别在林子里迷了路……”

    沈小侯爷答应了声,像江湖人士一般朝高湛抱了抱拳:“告辞!”

    高湛忍笑回以抱拳礼。

    沈书岩回到林子里,没走几步,听见后头动静,回头一瞧,高湛带着两名兵士跟上来了。他不由诧异:“高把总还有何事?”

    高湛微笑道:“小侯爷可认得回去的路?”

    说来也有趣,这小侯爷虽然有些娇惯任性,但并不蛮横无礼讨人嫌。

    虽只是第二次见他,高湛却觉得这小子挺对自己眼缘。方才听见那两个小厮的说话,知道沈书岩对这片地儿不熟,便打算送他一段。

    可没想到高湛这一句却让沈书岩觉得他瞧不起自己,有点不高兴地道:“谁说我不认得路了?我……”

    他顿了顿,方才追着老鹰过来,他一门心思只顾往天上看,还顾着躲避树枝树根,根本顾不着记方位!

    不过他脑子也转得快,立即接道:“……顺着来时的脚印痕迹不就行了嘛。”

    高湛点了点头表示赞同,却还是跟在他们后面。

    一行人在林间走了段,沈书岩开始还自信满满,渐渐找不到自己踩踏过的痕迹了,放眼望去,四处都是一样的野树野草,别说脚印,就连是否有人经过都看不出来了!

    沈书岩不肯承认自己迷了路,高湛却看出来了,轻咳一声:“沈小侯爷,你们去过大无相寺么?”

    沈书岩道:“我们就是从大无相寺后头的小路出来的,后面有道山涧。”

    高湛指了指右侧:“往那儿。”

    沈书岩:“……”

    ——

    【高湛把沈书岩送回庆阳侯府。得着消息的小厮面带喜色急忙忙进去传话。

    明明是回自己家的沈书岩反倒显得鬼头鬼脑,说了句让高湛稍等片刻后就不知去了哪里。

    高湛又不好不告而别,总要向侯府的人有个交代,便只能等在门厅里。

    “书岩?”轻柔的女子声音里透着惊喜与欣慰。

    高湛闻声转头看去。

    少女低低惊呼一声,猛然止步,又朝后退了几步,瞪大双眼望着他。

    你是谁?

    高湛本欲开口,却忽然失语。】

    ——

    沈书岩本来没跑出多远,方向既找对了,很快便听见了水声。沿着山涧走了片刻功夫,便能远远看到一块半人多高的圆石头。

    这块石头颜色特别,灰中带着砖红色,还有些黑色的条纹。沈书岩记得叉鱼时见过,顿时喜道:“找到了,就在前头!”

    高湛举目望去,山涧边坐着两名娉娉袅袅的少女,都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

    稍许高一些的那个正回头与另一个说着什么,从这里看不见她的脸,只见脸侧那一道优美弧线与耳后雪白的一抹。

    高湛不自觉放缓了脚步,连呼吸也变得短浅起来。

    沈书岩挥手叫道:“姐姐!二妹——”

    那女子回头看过来,脸上是释然心安后欣慰的微笑,眉宇间又微带责备之色,但在她瞧见高湛后全数转变为惊讶。

    紧接着她眉头皱起,转头避开他视线起身,带着另一名少女一同匆匆离去。

    沈书岩愕然,追上几步,喊了两声才想起高湛还在,回身朝他抱拳:“高把总,谢谢你送,呃……替我指路。抱歉,我……”

    高湛摇头:“是高某鲁莽,冲撞了两位小姐,还请小侯爷代某向令姐令妹致歉。”

    沈书岩急忙摆手:“说哪里话?高把总是一片好意,姐姐不知原委才会这样,我会好好向她解释的。”

    -

    片刻之前。

    沈书岩追着鹰离去后,沈童虽与沈婵说着话,却不时举目望向沈书岩离去的方向。

    因为有小厮与仆妇跟去,沈婵倒不是太担心,见沈童这般心神不定便道:“姐姐,我觉得你和以前不同了。”

    沈童微微一惊:“怎么?”

    “我说不好,就是感觉和以前有一点点不一样了……哎呀我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了。反正。如今这样挺好的,比以前更好。”

    沈婵以前觉得沈童什么都好,待她也和气,就是很容易不开心,且不开心起来也不会多说什么,就是冷冷淡淡不理人,尤其是大伯父与伯母过世后更为明显。她心里其实是有些同情大姐的,但也会因此觉得她难以亲近。

    如今姐姐还是这个姐姐,却给人不同的感觉,她能和如今的姐姐说笑嬉闹,就是揶揄几句也不怕她会生气或是难受。与她相处起来便十分自在,不用担心自己会说错什么话。

    听了沈婵的话,沈童默默反思过去两个月自己的言行举止,让她与过去完全一样是不可能的,她一开始就没打算走原主的人设。至少如今书岩与沈婵都和她更亲近了。

    正说着话,沈童听见书岩呼唤,一回头便见眼熟的深红色曳撒与黑色皮甲的组合。

    虽然那人的脸被横生的枝叶遮挡了大半,只能约略看到一对漆黑的眼眸,但这身袍甲却与那天在上斜街看到的男子一般无二!

    她急忙转头避开他的视线,起身唤冯嬷嬷回去。

    沈婵跟着起身,讶然道:“姐姐,你怎么了?”

    沈童低声道:“我有些不舒服,阿婵,你那顶帷帽先借我戴一下可好。”

    沈婵走近她,担心地问:“哪儿不舒服了呀?我陪你一起回去。”

    沈童点点头,挽起她的胳膊:“那就走吧。”

    这样最好,阿婵也别和那个渣男有什么接触,离他远远的才好。

    沈婵回头朝沈书岩的方向看了眼,犹豫地问道:“那二哥……就这么不管他么?”

    沈童冷哼一声:“看他也没缺胳膊瘸腿的,不用管他。”

    沈婵:“……”

    方才还担心得不住念叨阿岩怎么还不回来,就差亲自去找了,这会儿看他平安回来了马上翻脸。

    “姐姐,姐姐!”后头的沈书岩不断呼叫。

    沈童在心底翻了个白眼,这小子还真是个如假包换的猪队友!本来已经避开的高湛,他在山里乱跑一回还能遇上……

    她挽着沈婵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前走。

    沈婵:“……”

    这才是原来的瞳姐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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