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周卫旻,萧阮心里的石头落下了大半。
周卫旻并没有被她定亲的事情打击, 反而有了不一样的斗志, 这让她放心了不少。京城的局势瞬息变幻,以后的路还是要靠周卫旻自己走, 她只能在西南为他默默祝福。
回到了前厅, 周荇宜坐在椅子上出神,萧钊却已经不在了。
萧阮偷偷打量了周荇宜两眼,见她眼底有些红丝,好像哭过了。萧阮不由得心头一紧,快步走了上去“祖母, 你怎么了”
周荇宜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了“阮儿,祖母是不是矫情了这么一大把年纪了, 还为了这些情情爱爱的事情掉了眼泪。”
萧阮摇了摇, 在周荇宜的身旁半跪了下来, 神情恳切地看向周荇宜“祖母, 我这一走,你就是孤单一个人了, 我实在是放心不下。自从你和祖父和离之后,祖父悔不当初,一直盼着能和你破镜重圆,但在我的心里,最重要的却是祖母你自己的想法。如果你心里还有祖父一丝半点的位置,那不如尝试着给祖父一次机会,不要让自己以后后悔;如果你已经对祖父释怀, 那不如看看四周有没有更加合适的人选,总而言之,不管陪在你身旁的人是谁,只要你愿意,我也愿意,我只求你不要孤零零的,余生能有人作伴,幸福安康。”
周荇宜微微动容,好一会儿才轻抚了一下萧阮的发梢“我的阮儿真是个好孩子,知道为我操心了。刚才你祖父把从前的事情都一五一十地和我说了一遍,一开始他纳妾时,他知道那个女人有心上人,只等着这灭门之祸过去后把她送走,绝无欺骗我的意思。”
如此相安无事过了几年,正要把萧秦氏送走时,萧秦氏怀孕了。萧钊震怒不已,查出了孩子的生父,居然就是遗漏的洪百会余孽。反复斟酌后,他亲手把人送进了大牢判了死罪,幸好,这位余孽还算义气,并没有供出自己的情人,萧钊也遮掩了一二,总算又保住了萧秦氏的命。
萧秦氏没了情人,肚子里的孩子也没了父亲,绝望自尽,被婢女发现救了回来。
萧秦氏哭诉自己日后将要面临的凄惨生活和鄙夷目光,恳求萧钊把她留下并保守这个秘密,要不然她只有一死了之。
法理上萧钊秉公无私站得住脚,但在情理上却一直觉得对不起萧秦氏,便在事后答应了萧秦氏所有的请求,两人约好等萧炳成年后,萧秦氏自行求去,但萧钊决不可向周荇宜吐露半分关于孩子身世的一言半语。
一步错步步错,萧秦氏心思恶毒,看着太傅府的荣华富贵生了永远留下甚至取而代之的念头,而萧钊却一直被蒙蔽,再加上其他一些原因,最后一步步地和周荇宜沦为陌路之人。
萧钊一直觉得,他只想给萧秦氏在萧府一席之地,实际上并没有背叛周荇宜,也无数次暗示他只有周荇宜一个,可周荇宜一直没能明白他的心意,反倒如此绝情,一走就是十年,心里即想念又委屈。
万万没想到,最后他以为的娇弱胆小的表妹,居然是个黑心肠的恶妇,暗害了他未出生的女儿、逼走周荇宜,最后甚至想要了周荇宜的命。
周荇宜轻叹了一声,怅然道“我别的都可以原谅,但唯一无法释怀的,还是那个胎死腹中的孩子,所以,我现在还是无法和你祖父回去。”
萧阮轻“嗯”了一声。
周荇宜的声音顿了顿,随后抬起眼来看向了窗外泛着绿意的树梢,她的目光从树叶的缝隙中透过,落在了不知名的远处“年少时的倾慕最为刻骨,我和你祖父,从年少开始纠缠了三十多年,若是说能忘得一干二净,也是自欺欺人。我想过了,既然老天爷不让我们一刀两断,那就给彼此一个机会,若是有朝一日,我能真正对那个孩子释怀,再来提其他的也不迟。”
萧阮松了一口气。
这个结果已经比原来的好了很多。祖母在慢慢放下心结,不再与祖父老死不相往来,这样的话,在京城现在云诡波谲的形势中彼此也好有个照应,她也能放心一些。
就算再不舍,离别的日子也一天一天地临近了。
算起来,蔺北行已经呆在京城快半年了,靖安王府来了好几拨人催他回去,他却置若罔闻,一直拖到了现在。周荇宜也曾经提出来,让他先回西南,留下些人手护送萧阮即可,公主府也会派侍卫队随行的,可蔺北行却没有同意,坚持要亲自把萧阮接回靖安王府。
四月十八这一日,靖安王府的迎亲队伍终于启程。
十里红妆、风光无限,除了萧府和公主府的嫁妆,天子的赏赐也排了长长的一队,显示着萧阮荣宠无双的贵女身份。
萧阮在公主府门前含泪拜别了周荇宜和萧钊,又在城门口拜别了执意要送出来的双亲和弟妹,最后到了十里长亭,送到最后的萧亦珩也要告别了。
萧亦珩回京后,兄妹俩才见了两面,此后便要长别,萧亦珩万分不舍,千叮万嘱。
“二妹妹,若是在那边过得不舒心,你就回来,”他有些难过,“只要我在萧家一天,便为你撑一天的腰。”
“多谢大哥,”萧阮揉了揉哭得干涩的眼,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大哥终于可以心想事成了,未来的嫂嫂如此侠肝义胆,你一定要好好地对她。”
萧亦珩和柳柳的感情,在经历了多年的磨难之后,终于即将开花结果。柳柳以自己的胆识和聪慧为自己脱了罪籍,恢复了何姓,又被封为县主,萧家已经向何家提了亲,两人再过几个月就要结为夫妻了。
一提及未婚妻,萧亦珩的眉梢眼角都是幸福之色“我好不容易才娶到她的,当然会好好珍惜,可惜,你远嫁西南,要不然的话,你和柳柳一定会成为好姐妹的。”
萧阮心里的确很佩服这位千里追情郎的姑娘,这份果决,和当时她得知柳柳为萧亦珩殉情时一样让她震撼。幸好,这一世,两个人都有了不同的结局。
一阵轻咳传来,萧阮转头一看,蔺北行在不远处看着他们。
萧亦珩很是不快。
他虽然敬佩蔺北行的手段,但对这门亲事颇有微词。在他看来,萧阮嫁给谁都比蔺北行强,既不用远离京城,也不用担心萧阮受了夫家的委屈。
“让这小子占了便宜了,”他有些忿然,“也就是呈青在江南平叛赶不回来,要不然的话”
“大哥”萧阮低低地叫了一声。
萧亦珩叹了一口气“唉,这都是命啊。呈青这两天一直买醉,他放不下你,原本还说想来送你,后来又怕给你带来麻烦,硬生生忍了,这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萧阮沉默了片刻道“大哥,再见只是徒增伤感罢了。你若当他是好友,就不能再让他沉沦下去了。多办些诗酒聚会,多替他揽些公务,让他分散些注意力,渐渐把我忘了;若是他提及我,你就说我是如何如何地无情,彻底断了他的念想。”
萧亦珩看了她片刻,终于点了点头“好,我明白了。”
蔺北行终于忍不住了,大步走了过来,隐晦地提醒“大哥,天不早了,再耽误下去,只怕晚上赶不到住宿的地方了。”
萧亦珩板着一张脸“既然你马上就是我的妹夫了,有些话我就不客气直说了。”
蔺北行面不改色“大哥尽管说,我洗耳恭听。”
“我这个妹妹蕙质兰心,是天下一等一的好女子,”萧亦珩正色道,“女孩子家心思细腻,我妹妹又是在家人的娇宠下长大,你要收敛着点你横扫西北的狠劲,多哄她疼她,千万不能娶到手就不珍惜,给我妹妹脸色看。”
蔺北行迎视着萧亦珩的目光问“大哥这是不相信我吗”
萧亦珩的确不太相信。
他在江南的时候一听说萧阮许给了蔺北行,气得两天都没睡好觉,一想到自己娇滴滴的妹妹要嫁给这个从尸山血海里走出来的煞星,他就觉得心里发慌。
只是这是启元帝定下的婚事,又有祖母的许可,他再有意见也阻止不了。
“是,我不太信你,”萧亦珩坦然地道,“你若是有本事就疼我妹妹一辈子,来打我的脸。”
“有些人擅长甜言蜜语、赌咒发誓,有些人喜欢身体力行、足履实地,”蔺北行的神色诚恳,“我行事坦荡,素来就是后者,只爱做,不爱夸夸其谈地许诺。大哥请放心,我会不会对阮妹妹好一辈子,你且拭目以待。”
“好”萧亦珩轻喝了一声,“蔺北行,我且信你这一回。你若违背你在祖母面前许下的诺言,就算在千里之外,我也会用尽一切手段将我妹妹带走。”
蔺北行抬手捶了他一拳“放心,你没有这机会。”
男人之间,有时候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能让人生出信任之感。萧亦珩也刚从战场上下来,贵公子身上原本只有两三分的血性,此时已经有了七八分,和蔺北行的洒脱霸气有了些许神奇的相似,他盯着蔺北行看了半晌,释然地笑了,伸出拳头两人双拳相抵“好,北行,君子一言快马一鞭,我妹妹就交托给你了”
马车的辚辚声响了起来。
萧阮挑起帘子往外看去,四月的艳阳高照,湛蓝的天空下,京城巍峨的城墙连绵成一片,仿佛一道屏障,护卫着她曾经的家园。
萧亦珩的身影笔挺,站在高高的长亭外,目送着她离开。
她不舍得挪开视线,一直定定地瞧着,看着那身影渐渐变小,看着那城墙一点一点地变成了一条细线,消失在了天际线外。
再往前一看,天高云淡、前路茫茫,也不知道迎接她的,会是怎么样的未来。
就这样离开了被家人庇护着的生活,说心里不忐忑,那都是假的。
她相信蔺北行的承诺,但离愁还是悄然而生,眼底微微有些酸涩。
“姑娘,你先歇歇吧,”禾蕙察言观色,替她放下了帘子,“这一路上赶路辛苦,要不,我替你念个话本听听”
“不用了,”萧阮闷闷不乐地靠在了车榻上,“马车晃得厉害,你看多了也要头晕的。”
“要不姑娘吃点东西吧”木琉赶紧搬出了食盒,“这是大长公主特意命人备着的樱桃,早上送来的时候还沾着露水呢,一定很甜。”
的确,一个个樱桃又大又圆,嫣红的薄皮透着诱人的光泽,让人食指大动。
萧阮怔怔地看了片刻,取了一个放进口中。
樱桃很甜,萧阮的眼里却隐隐泛起了泪光。那个慈爱温柔的祖母,可能很难再看到了。
她匆匆吃了一个,倒头躺在了软榻上,闷声道“我我有点困,先睡一会儿。”
昨晚很晚才睡,早上又早起整理了行李、和家人道别,萧阮真的困了,马车晃啊晃啊,晃得她没多久就进入了梦乡。
梦里很不安稳,她做了很多乱七八糟的梦。
一会儿火光冲天,一会儿刀光剑影,一会儿水漫金山她仿佛置身于火炉冰山,半边烈焰灼身,半边冰寒彻骨,等她努力摆脱梦魇醒过来的时候,浑身汗涔涔的,居然出了一身冷汗。
“禾蕙什么时候了”她喃喃地叫了一声。
手被握住了,娇嫩的肌肤仿佛被粗粝的沙石磨过。
萧阮转头一看,蔺北行坐在了软榻前的小杌子上,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作者有话要说 蔺北行我容易吗我
蔺北行终于没人可以拦着我了
欢庆蔺世子终于把轻轻抢回西南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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