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阵子萧阮操心祖父和祖母的事情,也没有时间留意萧珏的动向, 偶尔问过萧陈氏几次, 萧陈氏说她最近性情沉敛了很多, 想是得到教训不再心比天高了。
可现在一看, 只怕并不是如此。
崔茱儿找萧珏, 能有什么好事要是再教唆着萧珏做出邀宠的事情来,不仅萧珏声名扫地, 萧家也会彻底蒙羞。
萧阮思忖了片刻,对身后的木琉压低声音吩咐“去,把三姑娘叫进来,就说母亲找她。”
没一会儿, 萧珏进来了, 正四下找萧陈氏, 萧阮到了她身旁, 拽着她的手臂拉到了里面的隔间里。
这隔间是供参加生日宴的女眷们整理、梳妆用的,半通透的木屏风把里外分隔了开来,此时空荡荡的没有人。萧珏有点慌张,却又强自镇定,结结巴巴地道“你你这是要干什么”
“崔茱儿和你说了什么”萧阮盯着她的眼睛问。
“崔姐姐她她就是和我说一说古琴的技巧还有一本琴谱要誊抄给我”萧珏不敢迎视她的目光。
萧阮沉默了半晌,缓缓地道“三妹,虽然你一直对我有成见,我的话你也不会听, 但你毕竟还是我的亲妹妹, 也是萧家的嫡女, 有些话我还是不得不说。”
萧珏咬着唇,好一会儿才道“你想说什么就说好了,反正你是家里所有人的宠儿,就连娘现在也向着你了,没人喜欢我”
萧阮的语声渐渐严厉“萧珏,你的祖父是当朝太傅,你的祖母是大长公主,你每做一件事情之前,都要想一想你的身份,不要辱没了你的姓氏。有些人惯会甜言蜜语,必定是一口一个妹妹叫得你亲热,还会变着法儿地夸你把你捧上天去,可她心底的弯弯绕绕太多,真正的心思是什么,等你最后明白的时候就太晚了。”
“你是在说崔姐姐吗崔姐姐她她都已经是太子妃了,怎么可能对我不利”萧珏不服气地道,“你是不是看她和我亲密,心里嫉妒”
萧阮哑然失笑“万事皆有可能。人心都是叵测的,就好像那个想要害死祖母的女人,你们都能想到她会有这么歹毒的心思吗你不是还一口一个姨奶奶的觉得她特别好”
萧珏的脸刷地一下白了。
“不管怎样,你要谨记,既然你生在萧家,那就被打上了萧家的烙印,别妄想脱离萧家一步登天,那样只会一步踏空,掉入万丈深渊。”萧阮轻吁了一口浊气,“三妹,我言尽于此,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筵席开始了,禾蕙在外面叫了一声,姐妹俩一起出去了,一左一右坐在了萧陈氏的身旁。
崔茱儿那里热热闹闹的,好些人簇拥着她,毕竟她是未来的太子妃,没有意外的话,也将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相比之下,萧阮这里就冷清了许多。
萧阮乐得清静,和几家交好的坐在一起,舒舒坦坦地吃了一顿生日宴。
宴会结束后,宁王妃把萧阮留了下来,想和她一起是说说体己话。
两人沿着花园的小径,缓步而行,不一会儿便来到了一座水榭,下人们已经把瓜果茶水都摆好了,宁王妃拉着萧阮坐了下来。末时快过了,日头逐渐西斜,水榭中凉风习习、波光粼粼,十分惬意。
“你和那崔茱儿,是不是有什么罅隙”平王妃问了一句。
萧阮倒是怔了一下,这一世她和崔茱儿只能算是点头之交,也没什么冲突,她刚才和萧珏暗示的话,就算萧珏再愚蠢说给崔茱儿听了,也没这么快传到平王妃的耳朵里,平王妃又是从哪里看出两个人有罅隙的呢
她摇了摇头“我和她不熟,没有什么不快,王妃为何这样说”
平王妃凑到了她耳边“她在好几个场合,暗中嘲笑你把江南不入流的习性带到了京城,没有半分贵女的风范。我思来想去,你也没有地方得罪过她,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你在飞花令的时候抢了她的风头,所以她心里不舒服。”
萧阮明白了过来,哑然失笑“那看来我日后只得远着她些了。”
“小心为上,”平王妃叮嘱道,“这些日子你都在公主府里侍疾,有些事情可能不太知道,我看她把你的那个嫡妹拉得很牢,好几次聚会都带上了她。”
萧阮心里感动。
这位平王妃倒是个古道热肠的,明知崔茱儿日后将贵为皇后,还愿意这样和她说贴心窝的话。
“多谢王妃提醒。”
“别这么客气了,”平王妃感慨着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你那个嫡妹可真是让人操心。我呢,要不是你那日把卫哲劝了回来,我这个后娘虐待继子的名声就要传遍京城了,我公婆原本就溺爱卫哲,他在外面赖个十天半月不回家,家里非得鸡飞狗跳不成。”
萧阮乐了“以王妃的聪明才智,小王爷迟早是要被你收服的,早些晚些罢了。”
平王妃掩着嘴笑了“其实卫哲的底子是好的,我这阵子也琢磨出了和他斗法的乐趣,倒也不无聊了。”
“咦,你们怎么在这里”有人惊讶地叫了起来。
萧茹和平王妃齐齐转过头去,真是说到曹操曹操就到,周卫哲来了,和萧亦珩、慕呈青、秦臻几个站在离水榭不远的草坪上,想是原本要到这里来聚会的。
既然凑巧碰上了,又都是熟人,大家便索性一起进了水榭。
水榭很大,足足能容得下十几人,这几个人分开两边倒也不显拥挤。
慕呈青见了萧阮又惊又喜,特意挑了一个离她最近的位置,时不时地偷偷瞟上一眼。自打上次从公主府里出来后,两人也有好一阵子没见了,他正琢磨着再找个什么理由登门一趟,这么巧,今天就在平王府碰上了。
只是闲人太多,远没有两个人独处来得惬意。
“呈青,你刚刚不是还口若悬河的,怎么一下子就没了声音”周卫哲纳了闷了,“快说说你在翰林院的趣事,这个我那谁爱听。”
“谁爱听”慕呈青回过神来。
周卫哲有点尴尬,拿起茶盅来“咕嘟嘟”地喝了一大口。
“我爱听,”平王妃笑吟吟地道,“我常常说,要是我们卫哲能有你和亦珩的才华就好了,入了翰林院,我也能脸上沾点光。”
周卫哲气坏了“你你赶紧和我父王替我生个弟弟出来,悉心栽培说不定还来得及。”
平王妃正色道“可别胡说了,我已经向菩萨求了,一定要生个乖巧听话的女儿。一个儿子就够折腾我的了,再添一个我可受不了。再说了,我的儿子虽然没有进翰林院,但将一方县务打理得井井有条,日后造福一方百姓,未必就比翰林院的几位大人差,我白白得了这么一个儿子,这辈子也就够了。”
周卫哲呆了呆,脸上白一阵红一阵的,不知道是该恼火自己这个“白得儿子”的称呼,还是要高兴被这位继母夸奖。
“王妃说得太对了,卫哲现在可不是从前的周小王爷了,我们得改口叫周大人了。”
“周大人,日后我们也去你的县里讨一口饭吃。”
几位好友在一旁调侃了起来。
周卫哲的脸都涨红了“好啊,你们怎么也和我母亲合伙起来戏弄我还是不是兄弟了阮妹妹,你来帮我评评理。”
“我可不敢替周大人评理呢。”萧阮笑着跟了一句。
这么一出,水榭里原本有些尴尬的气氛一扫而空,众人高高兴兴地聊起天来。
萧阮打心眼里心里替平王妃和周小王爷高兴。周卫哲虽然嘴上还不肯饶人,可看起来已经接受了这位继母,平王妃的心思没有白费;而平王妃的确是以一片赤诚来对待这个继子,日后这一家人必定能和和美美。
这边,萧亦珩和周卫哲聊起了他们以前的一个同窗,慕呈青趁机往萧阮那边不着痕迹地挪了挪,压低声音问“萧师妹,前几日我写了几首紫薇花的诗请大长公主斧正,不知道你看到了吗”
“祖母给我看了,”萧阮钦佩地道,“慕师兄,你写得真好,我拿回去抄了几遍,反复回味这才读出了其中的精妙。我写的却总是流于表面,没有那种余韵悠长的感觉。”
慕呈青心里雀跃了起来。
这种夸奖的话,他平日里听得多了,可哪一句都没有萧阮的这一句来得动听。
“师妹若是喜欢,明日我正好要再登门拜访大长公主,届时可以一起切磋一下。”他迫不及待地邀约。
“多谢师兄了。”
“我还找到了一本卫夫人的书法残本,明日也替你带过来。”
卫夫人是簪花小楷的鼻祖,距今已经有数百年之久,萧阮又惊又喜“卫夫人的残本你从哪里找到的我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这可太贵重了,我借来看几眼就够了,万万可不敢收。”
慕呈青一脸的轻描淡写“偶尔捡漏得到的珍品而已,不值几个银两,师妹若是不收,那便是看不起我了。”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正说得热闹,周卫哲一眼瞧见了他们俩的私聊,立刻叫了起来“呈青,你偷偷和阮妹妹聊什么呢快说来我们大家听听。”
慕呈青的耳根微微泛红“我哪里偷偷了卫哲你休要胡说”
“我胡说你脸红什么”周卫哲稀奇了,“莫不是你偷偷喜欢阮妹妹了”
“胡胡说八八道”慕呈青难得一见地结巴了起来。
“那你说,你为什么最近都不去歌馆了那里的姑娘都向我打听了,说是好久没有拿到你的诗作谱曲唱曲了。”周卫哲逼问道。
慕呈青自然是因为萧阮那日的一番话,才远离了风月之所。但此话决不能让这几个好友知道,要不然就坐实了这句“偷偷喜欢”的话了。
他窘迫地看了一眼萧阮,硬着头皮编着借口“就是不想去了而已。”
萧亦珩在一旁听着,脸色有些不太好看了起来“呈青兄,身为男子,最重要的就是守信重诺,万万不能做那负心薄幸之人。”
慕呈青愣了一下,莫名其妙地问“亦珩兄,你这话是何意我什么时候负心薄幸了”
萧亦珩轻哼了一声“有些话挑明了就没意思了,大家心里明白就是。”
慕呈青急眼了。
这话要是萧阮听了进去,误会了他,只怕以后都不会再理他了
他急赤白脸地道“亦珩兄,你说话别留一半,我慕呈青自问俯仰无愧于心,以前没有欺骗过女子,以后也不可能会有”
“你你还要否认”萧亦珩勃然大怒,一拍桌子,“你不是和柳柳姑娘两情相悦吗她对你情根深种,就算她是个歌姬,你也不能就这样把她弃若敝履,把她扔在歌馆不闻不问,你这样也太无情无义了”
慕呈青呆了一瞬,猛然哈哈大笑了起来“亦珩兄,你这是从哪里听来的我和柳柳姑娘清清白白,她喜欢我的诗,我喜欢她的曲,充其量也只能算作是志趣相投的知己,她自己亲口跟我说的,她有个心上人,只可惜尊卑有别,无法共结良缘,只好用我的诗聊解相思。我怎么可能和她两情相悦说实话,我只知道她的曲儿唱得好听,至于她长得什么模样,我压根儿都没留意过,现在都已经记不太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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