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据萧阮前世所知,蔺北行好武,刀枪剑戟无一不精,兵法箭术更是炉火纯青,但从未听说过他对诗词歌赋有什么兴趣,怎么会跑到书院里来了?

    周小王爷有些怕他,嘟囔了一句便转过了身去。

    蔺北行斜靠在书桌上,朝着萧阮抬了抬下巴:“小兄弟,我看着你面生,叫什么?是哪家府上的?”

    萧阮心里暗暗叫苦,想装着没听见不理人,却又怕被他抓了小辫子借题发挥。

    “他是萧太傅家的,从江南来,”有人在旁边替她答了一句,“兄台麻烦你让让,这是我的位置。”

    萧阮一看,是慕呈青来了。

    蔺北行像是没听见慕呈青的话,盯着萧阮看了片刻,眼神骤然锐利了起来,狐疑地问:“我怎么看你这么眼熟?是在哪里见过你吗?”

    萧阮心头一凛。

    就在大街上这样惊鸿一瞥,蔺北行居然还有印象。

    她迅速地摇了摇头:“没见过。”

    蔺北行没想起来,放弃了思考,对着她轻蔑地一笑:“原来是萧家的,怪不得长得跟个弱鸡似的,风一吹就要倒了。”

    萧阮瞪了他一眼,咬了咬牙,忍了下来。

    算了,这小霸王惹不起,别图一时痛快了。

    “这位兄台,”慕呈青等得不耐烦了,皱着眉头道,“烦请你快些让让,先生要来了。”

    蔺北行拍了一下桌子,瞪着眼睛道:“谁说这是你的位置?我在这里坐了七八天了。”

    “我昨日就是坐在此处,”慕呈青居然一点都不怵他,“不信你问这位萧家小哥。”

    蔺北行阴森森地一笑,捏了捏拳头,慢条斯理地看向萧阮:“姓萧的,你说这位置是谁的?”

    萧阮眼观鼻鼻观心,坐在位置上一声不吭。

    慕呈青恼了:“相鼠有皮,人而无仪!人而无仪,不死何为?[注]”

    萧阮大吃一惊,这么一个谪仙般的斯文人,居然骂起人来这么狠毒,这要是蔺北行发起火来,十个慕呈青都不够他打的。

    她怕慕呈青吃亏,忙不迭地起身劝架:“你……这话说的太过了,旁边还有个空位,不如就坐那里,反正都是一样的。”

    蔺北行居然没有马上发作,他向来横行霸道惯了,京城里世家子弟都有些怕他,这个文绉绉的青年敢和他对峙,倒是让他刮目相看,他上前一步,和慕呈青几乎脸对着脸,饶有兴味地问:“你骂我什么?胆子不小啊。”

    慕呈青没理他,反倒看向了萧阮,鄙夷地道:“还有你,我还当你是个有见识的男儿,却原来也是欺软怕硬之辈!你明知道看到这位置是我的,为何不敢回答?”

    萧阮哭笑不得:“所信者目也,而目尤不可信[注]。你怎么知道这个位置就一定是你的呢?”

    慕呈青一怔。

    萧亦珩终于察觉了这里的动静,单手在书桌上一撑,一跃而起,几步就到了萧阮跟前,警惕地道:“你们干什么?别欺负我弟弟。二弟,你坐我的位置去。”

    萧阮哪里会放心萧亦珩和她换位置,这只怕还没等到下课,萧亦珩就和蔺北行打起来了。

    她连连摇头:“大哥,你回去坐吧,没事的。”

    幸好,白飞帛很快就到了,一见学堂中剑拔弩张的模样,他也很头疼。

    以蔺北行的水平,自然是没办法进这个班,但这是启元帝让人亲自交代下来的,说是要磨磨蔺北行的性子。

    唯一庆幸的是,这位世子虽然脾气霸道,但还懂得尊师重道,并没有在学堂上给他难堪。

    过去了解了一下情况,白飞帛稍稍松了一口气。蔺北行的确是坐这个位置的,昨天有事没来参加书辩才让慕呈青坐了。两人盯着这个位置都不肯放,白飞帛索性各打五十大板,让他们俩分坐两旁,萧阮坐在了中间的位置,这才算是解决了这个纷争。

    蔺北行显然并不耐烦听课,白飞帛给了策论的题目,学子们都在奋笔疾书,他却只是懒洋洋地提着笔,不时地抬眼看看萧阮。

    萧阮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勉强静心凝神,把思绪放在了文章上。

    原本她觉得白飞帛幽默风趣,和以前柳先生严谨的学风大相径庭,还想尽可能地多听几日,现在看来,还是趁早离开书院为妙,省得被这位煞星抓住了什么把柄。

    “啧啧”两声,蔺北行忽然凑了过来。

    萧阮警惕地往用手蒙住了纸:“你干什么?先生说了,各写各的。”

    “长得这么秀气,字也软绵绵的,”蔺北行语带嘲讽,“你们萧家的人,都是这么没有男子气概吗?”

    “自然比不上世子你笔走龙蛇的霸气。”萧阮客气地恭维了一句,垂眸敛眉,一副乖巧的模样。

    不知怎的,蔺北行有些心痒痒的。

    这个小家伙看起来实在太秀气,皮肤白得不像话,眼睫乌黑纤长,往上弯弯地翘起,就连说话声也软软的,让人很想欺负一把。

    “想不想变得有男儿气概一些?”蔺北行慷慨地建议,“不如拜我为师,我教你骑马射箭如何?”

    一声嗤笑传来,慕呈青在旁边淡淡地接了一句:“你别听他的。你虽然总爱胡搅蛮缠,但是个学文的好苗子,若是你肯叫我一声师兄,我就勉为其难教你些时日,到时候一定可以金榜题名。”

    蔺北行挑了挑眉:“怎么,你敢和我抢生意?”

    “各凭本事罢了。”

    ……

    这一左一右,隔着萧阮居然斗起了嘴来。

    萧阮写了两行字,终于心浮气躁,压低声音提醒:“先生在看着你们呢。”

    白飞帛在上面咳嗽了两声,两边终于安静了下来。

    一个时辰左右,学子们纷纷交了文章。午间小憩过后,白飞帛开始点评学生们的文章。

    和往常一样,萧亦珩的文章自然而然地被用作了范本,白飞帛把其中的精华处反复诵读了几遍,称赞他“行文犀利、有的放矢,可以一窥乃祖之风”,萧亦珩向来把祖父奉若神明,一听此话,自然心花怒放。

    不过,放下萧亦珩的文章,白飞帛便又话锋一转,感慨着道,“从前我觉得你们都是人中龙凤,可今日才知道江南更是人杰地灵,乘风兄的两名弟子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呈青的文章犹如天马行空瑰丽无比,就连尔沅的这篇,也角度刁钻、可圈可点,未来必定大放异彩。”

    萧阮心里美滋滋的。

    她早就打定了主意要在贵女圈中藏拙,日后必定没有那“京城第一才女”的美名了,今日白飞帛的夸赞,让她小小地过了一把虚荣的瘾。

    不过,还是要谦虚一下。

    萧阮赶紧起身行礼:“先生谬赞,小子班门弄斧,让诸位师兄见笑了。”

    “你这是打算长留京城了吗?”白飞帛关切地问,“若是长留京城,他们这些人是要参加今年春闱的,你不如就到洛水斋,那里的学生们也就比你大个一两岁,正好。”

    “多谢先生厚爱,不过我不日就要启程回江南,明日便不来书院了,日后有缘再见。”萧阮婉拒了。

    白飞帛扼腕不已。

    点评结束后,白飞帛还有事情,便布置了些功课让大家提前回府了。

    萧阮正收拾东西,几个萧亦珩的好友便都围了过来。虽然只相处了两日,但他们都很喜欢这个斯文聪慧的小弟弟,一致决定要替她践行。

    “亦珩兄,刘安巷开了一家很不错的酒楼,里面的香酥鸭乃是一绝,我做东,大家一起聚一聚。”

    “对,尔沅既然要走了,我们这些做哥哥的总要表示一下,酒水我包了。”

    ……

    武宁侯府的秦臻、礼部尚书家的于公子,还有平王府的周小王爷,一个个都盛情邀请。

    萧亦珩有点心动,过了春节之后他一直埋头苦读,没了从前呼朋引伴的肆意,日子过得甚是乏味;可一想到萧阮的身份,到底还是按捺住了,连连摇头:“不行,尔沅还小,不能和我们厮混。”

    “小什么小,都过了十四了,我那会儿通房都有两个了。”周小王爷暧昧地笑了笑。

    萧亦珩正色道:“她和你们不一样,她是……是我们家的宝贝。”

    周小王爷眼珠一转,伏在萧亦珩的耳边说了几句,萧亦珩的脸色顿时一变,迟疑着问:“当真?”

    周小王爷点了点头。

    萧亦珩看了看天色,终于下定了决心:“喝酒是决计不行的,要不我们就去酒楼里喝个茶,也费不了多少时间,二弟,你看怎么样?”

    听着他们说刘安巷杏林酒楼的美食,萧阮也动了心。

    前世这家酒楼在京城鼎鼎大名,老板的经历颇有几分传奇色彩,据说从前是江南漕帮的少东家,后来全家被仇人杀了,独独留下了他这么一根独苗。后来他复了仇,就隐姓埋名到了京城,凭着一身好手艺和三教九流的人脉,开了这家杏林酒楼,将江南和京城的菜肴糅合在一起,几年之间就把酒楼打造成了京城第一楼。

    祖母去世后,萧阮无处凭吊对祖母和江南的思念,慕名到这里来吃过两次江南菜,味道十分正宗,每次都眼眶红红地回家。

    大乾的富贵人家,向来有饮茶的爱好,快到申时了,酒楼大堂中居然坐得满满当当的。幸好,周小王爷的面子很足,要到了三楼的包厢。

    没一会儿,各式各样的点心和小食都上来了,瓜子花生,绿豆糕、豆酥糖、蟹壳黄,店小二还上了两壶珍稀的明前龙井,一一给客人倒上了。

    看着这几样熟悉的点心,萧阮喜上眉梢:“大哥,到时候打包两份给祖母带过去。”

    “好好好。”萧亦珩嘴里应着,面上却有点心不在焉,目光不时地往外瞟去。

    门帘一挑,有人进来了,是一位十六七岁的妙龄女子,一身艳丽的大红色小袄和八幅裙,身姿袅娜、面如桃花,款款地到了他们跟前微微一福:“小女子柳柳,见过诸位公子。”

    萧亦珩的脸色一喜,却又勉强按捺住了,矜持地坐在原地一动不动。

    萧阮恍然大悟:她这个哥哥是春心萌动,有了喜欢的姑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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