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055

    安妧没想到齐衡竟会站在门口,当下愣住了。

    而一旁的红缨也吓得要命,自己应该亲自守在外头才是妥当,哪想今日齐衡回来的这么早,当真一点准备也没有。

    至于萧莲儿,本来愤恨的表情陡然一变,顿时觉得大喜过望,捂着脸看着齐衡,又看向安妧,笑道,“这下好了,既然小公爷回来了,那咱们索性就让小公爷评评理,看看到底是你不顾廉耻水性杨花,还是我口出狂言污蔑于你!”

    安妧心头一跳,看了一眼萧莲儿,又看向面无表情的齐衡,浑身泛凉,竟没想到萧莲儿为了给兄长报那所谓的仇怨,宁可拼着被打死也要尽力一搏,顿时有些后悔,当初真该听了红穗的话,早日将她打发走才是对的。

    可事到如今,既然被齐衡看到了,她倒也坦然了,齐衡的真心让她承受不起,背负着愧疚,一边是对萧旋的难以释怀,一边则是对齐衡的无法坦言,两种感情让她都承受了太大的压力,现在反而可以直面彼此了。

    萧莲儿见安妧脸色惨白,而齐衡也阴晴不定,心里大呼痛快,她知晓豪门大户最注重颜面,如今齐衡发现妻子早已心有所属,必然不会容忍,到时候只怕是要闹得天翻地覆,安妧落得被休离府,安国公府也就没了脸面,这可真是大快人心!

    她坐在地上好整以暇的看着齐衡和安妧,一时间痛快极了。

    齐衡看着安妧的神情,目光闪烁一下,又低头看向萧莲儿,淡淡开口,“红缨,把她嘴堵住,让人捆了。”

    “……啊?”红缨以为自己听错了,愣愣的看向齐衡,一时没反应过来。

    而听到他此言的萧莲儿和安妧也呆在原地,毫无反应。

    齐衡也没理会她们,微微回头,看向跟在身后的扬文,道,“你来。”

    “是,”扬文当即动手,趁着萧莲儿愣在原地,直接抽走红缨手里的绢帕,一下堵住了萧莲儿的嘴,然后掏出随身带的绳子,无视萧莲儿的挣扎,将她捆了个结结实实,然后扛起离开。

    红缨眨了眨眼睛,看了看自己空荡荡的手,这才反应过来,紧忙朝齐衡和安妧行了个礼,不敢耽搁,当即跟着扬文走了,还小心的把房门关严。

    他们都走了,屋子里只剩下了齐衡和安妧,一时间寂静无声,有些压抑。

    安妧没想到他会如此处理,不禁有些愕然,只能愣愣的看着他,脑子里满是疑问,却不知如何开口。

    两人沉默了许久,齐衡才叹了口气,看着她道,“你就一句话都不想与我解释吗?”

    “……”安妧动了动唇,想要解释,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一时间只能自认理亏,最后低下头,双手交叠,不知所措的握紧了自己的手指。

    齐衡看她这样,心里复杂极了,萧旋在她心里的位置一定无人可以取代,哪怕自己都问出口了,她却还是不肯说明,若不是韩子苓提前告知,他此刻必然会愤怒至极,觉得自己可笑。

    他以为安妧是被情势所逼,才迫不得已嫁给了自己,装作大度,为自己积极纳妾,但如今他终于想通了,她根本是因为心里还有萧旋,所以不愿与自己亲近,甚至不肯对自己敞开心扉,哪怕自己已经对她言明不再爱慕盛明兰,仍是无用的。

    他曾经心有所属,愧对枕边人,时至今日,才终于尝到别人也心有所属的滋味,竟是如此苦涩,难以下咽。

    良久过后,齐衡失望的扯了扯嘴角,轻声道,“……你好好歇着吧,我去书房了。”

    安妧心头猛地一震,看他失望透顶的样子,只觉得心里仿佛像当初听闻萧旋战死一样绞痛彻骨,甚至比那时还要痛彻心扉,她想要开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想要挽留,又觉得自己根本没有资格,最终只能眼睁睁看着齐衡转身离开,消失在视野之中。

    她怔怔的看着外头的太阳,却感觉不到一丝温暖。

    永园里的下人们开始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一连七八日,齐衡都没有去过正房,甚至没有开口与安妧说过一个字。

    而安妧也没有去书房找他,她只是呆呆的坐在屋里头,瞅着绣绷发愣。

    红缨怎么劝她都不肯开口,情急之下,她只好让人找来了红穗,毕竟她比自己年长,应该知晓如何劝解安妧才是。

    得知一切的红穗立刻来了,进了屋子,看到安妧如同当年萧旋战死的时候一样,但比那更可怕,当年的安妧听闻萧旋战死,她会哭会闹,一连哭闹了三天不肯接受现实,可如今她却像个精致的木头娃娃一样,呆呆的坐着,一声不吭。

    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红穗叹了口气,让红缨先去外头守着,走到安妧身边,跪下看着她,道,“大娘子,当真不想与小公爷吐露真相了吗?”

    安妧眨了眨眼睛,听到她的声音,似乎有了主心骨一样,转头看她,眼泪一下掉了下来,“……红穗……”

    红穗见她哭了,也忍不住陪着哭起来,哽咽的道,“姑娘,您就真的放不下萧公子吗?”

    安妧愣了愣,由着泪水滑落,定定的看着她,眼神里全是茫然,摇了摇头,喃喃道,“……我不知道……”

    “那姑娘,你就一点都不喜爱小公爷吗?”红穗摇着她,希望能让她清醒一点,“小公爷对您如何,您当真铁石心肠,对他没有半分情爱吗?”

    “……我不知道……”安妧又摇了摇头,神情有些木然,“我不知道,我……我突然觉得心好痛……我想对他解释的……我想说的……可是我不知道怎么说……我怎么对齐衡说……说我以前喜欢过萧旋,所以我才要嫁给他,来到离萧旋最近的地方……我从来没想过他会对我那么好……他那么好……我……我应该对他也一样的……他如果一直只喜欢盛明兰,那该多好……我就不用觉得愧对他了,可是他说,他不喜欢明兰了……他只对我一个人好……红穗……我觉得我自己好坏……我不应该忘了萧旋的,我不应该去喜欢别人的,我如果喜欢齐衡,我对不起萧旋……可是我不喜欢齐衡,我又对不起他……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红穗……”

    她说的越多,眼泪就流的越多,她紧紧抓着红穗,仿佛抓着一块浮木一样,飘在大海里,前面是陆地,那里有齐衡在等她,后面是汪洋,萧旋却在紧紧的拉扯她,她不应该忘了萧旋,可又不能辜负齐衡,两难境地,终将她逼到了难以抉择的时候。

    “姑娘!”红穗再也忍不住了,摇着她的肩膀大声道,“姑娘你醒醒吧!!萧旋已经死了!他死了!!你不欠他什么,你没有理由为他守着过去的承诺啊!他是要你活着!不是要你永远想着他活,为他而活!他只希望你开心希望你高兴啊姑娘!!”

    “不是的,萧莲儿说得没错,他是为了娶我才死的,他是为了我才死的,可我什么都给不了他,现在连一颗心都给不了他了!!”安妧突然嚎啕大哭,她拼命的想要弄清他们之间的关系,给自己一个放弃齐衡的理由,可是这么多天过去了,她始终忘不了齐衡那失望的眼神,忘不了他平日的温柔和笑容,反而是萧旋在她心里的样子变得越来越淡,留下的,只剩那一个做的有些粗糙的木偶了。

    她不配得到任何人的真心,她没有为萧旋做过任何事,到头来,萧旋却为了她搭上了性命,而她怎么能做到忘记萧旋,与齐衡真心以待,坦然享受一切?

    她做不到,也没有资格。

    安妧抱着红穗大哭不止,直到哭的累了,才沉沉睡去。

    她不知睡了多久,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夜幕降临。

    她茫然的起身,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心里难受的紧,觉得憋闷极了,无知无感的光脚下了地,木然推开房门。

    外面通红一片,她下意识的抬眼,怔在了原地。

    门口的院子里,铺满了玫瑰花,正中间是个小小的戏台,红布帷幕,烛火晃动,戏台上站着一个牵丝傀儡,正是花木兰。

    那花木兰见她出来,突然在戏台上舞动双臂,手中长袖舞动,仿若当年一样,鲜艳夺目。

    安妧怔怔的看着那小小的木偶,泪眼朦胧。

    没有戏曲,没有唱腔,只是随意的舞动着,晶莹的牵丝线在周围的灯笼照耀下,折射出盈盈幽光。

    帷幕后,她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什么都不懂,只是反复的摆弄着手里的提线,笨拙的想要花木兰能舞动的好看一点,可是只是几个来回,花木兰就开始不听话的打转,时而软在台上,时而又蹦蹦跳跳,毫无章法。

    可是她却觉得,这是她一生看过最好的木偶戏了。

    那场没演完的花木兰替父从军,记忆里已经模糊不清,却在此刻渐渐清晰。

    [若有一日我战死沙场,你不必我为流泪,因为我毕生所愿,就是为国捐躯,阿妧,你要好好替我活着,活的开怀,替我看遍世间山河,替我享尽美满如意,你只做你自己,做那朝阳,热烈,动人!]

    [萧旋,当年,你说的原来是这番话,你说的,是替你,而不是,为你。

    我总是怕忘了你,我总是怕忘了过去,可我却忘了,回忆才是最好的怀念。

    若与人一同回忆,应是你最想看到的吧……]

    安妧看着帷幕后的齐衡,眼泪滚落,突然跑了过去,一把推开那帷幕,看着有些发愣的齐衡,抱住了他的脖颈!

    [对不起,萧旋,我曾经倾慕于你,我怕忘了你,我怕对不起你,可如今我才明白,我怕的,是再次被人放弃。

    但现在,我愿意为了齐衡,再次踏出那一步。]

    齐衡没想到她会突然冲过来,被她紧紧搂住,不敢乱动,怕她碰到倒下的帷幕,只得先松开手里的提线木板,搂住她腰身,轻轻道,“不哭了,你哭了几日,若哭坏身子怎么好?”

    安妧拼命摇头,哭着抱紧他脖颈,仿佛怕他也会突然消失一样。

    齐衡叹了口气,轻轻摩挲她后背,道,“我没有生气,也不会因为这件事就怨你恨你,这几日我想了很多,即便你心里还有萧旋也没关系,就当我与你扯平,你有一个萧旋,我也曾有过明兰,我们都有放不下的过去,你若不想接受我,我可以慢慢等,待你敞开心扉,愿意诉说,我便细细倾听,你不需要忘记他,也不必觉得愧对我,这都是我心甘情愿的,妧儿,我愿意接受你的过去,你愿意接受我的过去,与我携手一生吗?”

    安妧哭的说不出话来,一个劲的点头,泪水打湿了他的肩头,让齐衡既心疼又怜爱,见她不肯松手,只好拦腰把她抱起,往房里走去。

    齐衡将她抱进房里,放在床边,可安妧死活不肯放手,只好由着她搂抱,坐在身侧,轻声哄着,“好了好了,别哭了,嗯?再哭眼睛都要哭坏了,听话。”

    安妧哭了好半晌,终于收敛了一些,哽咽着抽泣,磕磕巴巴的道,“……我……我和萧旋……是……”

    “好了,你今日不用急着解释,先平静一下心情,嗯?”齐衡拿出她绣的汗巾,给她擦去眼泪,摸了摸她脸颊,“你瞧瞧这几日哭的眼睛都红了,也瘦了,我既说了不在意,就愿意等你慢慢平

    复,不用急在一时,你待会吃些粥,然后什么都不要想,好好睡一觉,一切都会好的。”

    安妧也不搭腔,抱着他死不撒手,齐衡最后实在是没辙,只好让红缨将粥送进来,亲自喂她吃,

    她这才吃了几口,却还是紧紧黏在他身上,让人看了好笑。

    好不容易哄她吃了粥,齐衡瞧她也平静多了,便想要起身离开,即便安妧刚刚愿意接受自己的一番说辞,但也不想让她再有压力,打算继续去书房睡。

    可安妧见他要走,死活不肯放手,瘪着嘴磨磨蹭蹭的,舍不得放手。

    齐衡无计可施,最后只好留下,见他肯留下了,安妧这才允许别人伺候她沐浴更衣,躺下歇息。

    她见齐衡让人熄了蜡烛,躺在身侧,才安心,撇开自己的被子,赖皮一样拱进齐衡的被里,死活

    要抱着人家。

    见她这番小孩子气的做法,齐衡只能失笑,由着她去了,只是抬手将她被子也盖过来,免得她睡着又要抢被,拍拍她后背道,“快睡吧,我不走就是了。”

    安妧躺在他怀中,良久之后,才闷闷的出声,“齐衡。”

    她从不喊他名字,齐衡不禁有些惊讶,微微低头看她,不明所以,“怎么了?”

    “我是个醋坛子,若我真心爱慕一人,必不能容她人在侧,更不能忍耐有人如影随形,我会愈发任性胡闹,让你为难,哪怕这样,你也愿意接纳我吗?”她闷闷的声音再度传来。

    齐衡愣了愣,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笑道,“我明白,自然愿意。”

    安妧沉默半晌,才轻轻道,“……萧旋已是过去,我怕忘了他,觉得对不起他,我不愿接纳你,是怕既会对不起他,又愧对于你,他在我心中是回忆,可我知晓自己的心,已经不是他的了。”

    齐衡一愣,看着她,安妧抬头,目光如星子闪耀,让他有些心跳加速,只听得耳畔一字一句道——

    “我的心,早已被你偷偷抢走了。”

    齐衡怔住,已然无法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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