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001

    初春微寒，斜风细雨，汴京的街道一片濡湿。

    两辆马车停在积英巷盛家门前，小厮抬了车凳，打开车门，便有随车的女使上前，扶着一干女眷下了马车。

    盛家早有奴仆迎在门口，身为主母的王若弗更是亲自在门口迎接，瞧着迎面而来的老太太，赶忙快走两步，下了台阶，热情的笑道，“哎呀呀，安老太太总算是到了，我们老太太真真是盼星星盼月亮的盼着您，可算是盼到了呢！”

    那老夫人满头银丝，梳的整整齐齐，簪着鎏金发簪，即便是阴天也明晃晃的耀眼，一身沉香色的锦缎，更显气度不凡，慈眉善目，笑的开怀，“哟，大娘子怎的亲自出来了，这雨天的，让下人们候着不就成了？”

    王氏赶紧上前，亲昵热切的搀扶着老太太，答道，“那怎么使得？老太太亲上门来，做小辈的自然要事事亲力亲为才是，快进屋吧，我们老太太可等的急了呢。”

    寒暄间，一行人朝着盛府后院而去，进了寿安堂。

    “老姐姐！”盛家老太太一见着人，立刻起身迎了上去，一时间泪水涟涟，如同见着亲眷姊妹一般，颇为伤感，“咱们一别几十年，如今瞧着，都是这般儿孙满堂的年纪，天可怜见，还能见着老姐姐一面，真真是上天怜惜！”

    “瞧你瞧你，好不容易见着一次，又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还怪我不愿上京来，”安老太太朝着一旁的王氏笑了笑，也抹去眼角的泪，两人搀扶着坐了上座，才瞧着满屋子的人，“我这不是连年病着，儿子孙子都不愿我奔波劳累，如今这病大好了，便带着他们上京来了。”

    “你啊，这安国公府连个主事的人都没有，你就只管在儿孙那里享个清福，让老公爷在这京里清淡度日，狠心哦，”盛老太太和安老太太打趣道，“咱们好歹也是闺中好友，你病了这些年，我几次要去瞧你，都被你婉拒了，如今可好了，日后你们一家都上了京，咱们可多了相互走动的时日，可不许再拘在家里了，知道吗？”

    “行行，都听妹妹你的，”安老太太无奈的笑笑，抬眼瞧去，就见下座站着盛家的五个小辈，“这就是你的孙子孙女们，果真是个个儒雅俊秀，端庄大方，不像我家这几个猴子，都要皮上了天了！”

    “你这话说的，我瞧这你这孙子孙女也都个个让人喜欢，快，你们几个小的，还不来给安国公府的老太太磕头见礼？”盛老太太抬手招呼。

    盛家的五个儿女依次给安老太太见了礼，便站在一旁。

    “你们还不学着点，难不成还要我这老太太教你们几个猴崽子吗？”安老太太看了一眼下面的几个自家小辈，嗔怪的责备。

    “安硕见过盛老太太，老太太慈安，大娘子懿安，”安硕说罢，又朝着盛家儿女方向行礼，并未说什么。

    “安妧见过盛老太太，大娘子，诸位哥哥姐姐，”安妧接在兄长后头给长辈平辈见了礼。

    “安磊见过老太太，大娘子，给哥哥姐姐请安，”最小的安磊不过七八岁年纪，跪下给长辈们磕了头，就着姿势，竟给盛家儿女也磕了个头。

    “你这孩子，怎的还给哥哥姐姐磕上头了，这大礼他们几个可能承受的起的，”瞧着安磊那虎头虎脑的样子，盛老太太忍不住笑了起来，她这一打趣，屋子里更是笑成了一片。

    “这孩子家中最小，今儿是来了生地方，吓得腿儿都软了吧，”安老太太摇摇头，着身旁的嬷嬷将礼物送上，给了盛家两个儿子一人一块玉佩，三个女儿则是一人一只白玉镯子，“我今儿来也没带什么好东西，权当给哥儿姐儿的把玩，别嫌弃就是了。”

    盛老太太笑笑，王氏见状，也赶紧将备好的礼物送到了安家儿女手里，但比着安家的物件，却是没那么名贵精致了。

    “我听说你那长孙叫做安砚的，已经中了进士，如今在翰林院任职，真是有出息的紧，只盼着我家的长柏长枫也能像砚哥儿这么聪慧便好了，”盛老太太瞧着自家的两个孙子，一副不成器的样子摇了摇头。

    “你哪儿的话，我瞧着柏哥儿和枫哥儿都是有出息的样子，想必今年科举定能高中，我倒是羡慕你家的大丫头，能嫁到伯爵府去，就想着什么时候我这妧丫头能寻个好人家，我这心思也就定了。”安老太太瞧着盛家三个女儿都标志漂亮，指了指自家的次孙，“你家的丫头个个标志，只可惜我家这个硕哥儿，天天就知道舞刀弄枪的，要不然，把你这如花似玉的姑娘娶进门，我倒是省心了不少！”

    “老姐姐说得什么话，我瞧着硕哥儿就很好，高高大大的，若是能中个举人，还怕娶不成贵女？”盛老太太倒也没把话头堵死了，若能将自家孙女嫁入安国公府，倒也不失为一桩好亲事。

    “得了吧，我家的硕哥儿成天就知道瞧兵书，引弓射箭打把势，科举仕途，他可不成，”安老太太叹了口气，摇头道，“行了，你们这些小辈的，也别拘在这儿了，让他们几个小娃子出去闹去，咱们姊妹说些体己话，省的他们在这里大眼瞪小眼的，一个个拘束的紧。”

    “这倒是，行了，长柏长枫，墨儿，如儿，明儿，你们就带着硕哥儿，妧姐儿还有磊哥儿出去玩去吧，莫要耽误了用膳的时辰就好，”盛老太太挥了挥手，示意他们这些小辈下去。

    一听这话，几个孩子都松了口气，朝着长辈们行了礼，便齐齐退了出去。

    出了寿安堂的院门，长柏瞧着妹妹们道，“我和长枫带硕哥儿和磊哥儿去院子里坐坐，至于三姑娘，你们三个可别怠慢了，去园子里逛逛也好，吃茶也好，别忘了一会回来用午膳。”

    “是，”三个兰朝着兄长行了个礼，瞄了一眼安硕，便带着安妧去了园子里。

    “不知姐姐芳龄，该是叫声妧姐姐还是妧妹妹呢，”长柏他们一走，盛墨兰作为家中的姐姐，自然先引着安妧往园子走去，举止得体，巧笑着开口。

    “你说什么废话啊，我看着妧三姑娘跟我和明兰差不多大，你说呢明兰！”盛如兰作为家中嫡女，自然不愿一个庶女在安国公府小姐面前得了脸，拉着明兰赶紧跟安妧客套起来。

    明兰尴尬的笑了笑，只瞧着安妧，并未开口。

    “姐姐说笑了，”安妧笑笑，对墨兰和如兰的话并不在意，报了年龄，却是比明兰大上一岁，与如兰同龄，又比她早了几个月，“这样瞧着，我也该叫声四姐姐，五妹妹以及六妹妹了。”

    “妧妹妹客气了，”墨兰看安妧似乎没什么架子，多少放心了点，她虽是家中庶女，却过得比普通嫡女还要尊贵，更看不上身为嫡女的如兰，至于明兰，平日里便是个锯嘴葫芦，能道出什么花

    儿来。

    安妧也不在意她们说些什么，只随着她们在园子逛了逛，才似想起什么，“对了，我刚竟忘了问，几位姐姐妹妹，莫不都是大娘子所出？”

    她这话一出，墨兰明显变了脸，倒是明兰没说什么，只扯了扯嘴角，而如兰顿时兴高采烈起来，“我是我母亲的嫡出女儿，我姐姐华兰嫁入了伯爵府，四姐姐是林氏姨娘的女儿，六妹妹嘛，如今养在我祖母院里。”

    “原来如此，但我瞧着姐妹几人都落落大方，当真分不清嫡庶，可见盛家大娘子对姐妹们一视同仁，让人羡慕呢，”安妧倒也不是在意嫡庶有别，只是嫌墨兰一个劲的凑上来，恨不得笑成一朵花，想要杀杀她的威风罢了。

    听了这话，墨兰的脸色立刻缓和了不少，道，“妧妹妹不知，我父亲对我们姐们一视同仁，平日里也不分嫡庶，事事物物都公平合理，一人一份的。”

    “盛伯父当真是真君子，妧儿感佩，”安妧笑笑，瞧她那脸色心里爽快了不少，看着明兰一直默不作声，反而觉得有趣，“我瞧着六妹妹机灵可爱，可惜我家中兄弟三人，却没有个姊妹，当真是遗憾，不如就把你们姐妹当成我的嫡亲妹妹，日后在京中也有个照应。”

    她话虽如此，却是伸手拉过明兰的手，喜爱的摸摸手背，觉得滑嫩可爱，吓得明兰抬起头瞪大眼睛，赶忙摇头，“妧姐姐抬爱了，明兰当不起。”

    京中的国公府里头，安国公府可不像有些只担了虚名的府邸，谁不知道，安国公府虽然如今只有老太爷坐镇，但在官家面前也是有头有脸的，而他家独子安泰则是镇守南疆的大将军，已故的正室阮氏是老太师之女，如今继室的余氏更是不得了，出身侯府，与齐国公府的平宁郡主是远亲，还得了官家的封赏，以静乐县主之尊嫁入了安国公府。

    安妧是安国公府唯一的嫡出女儿，听闻是安老太爷和老太太的掌上明珠，更因长的像亡母阮氏备受安将军宠爱，家里的兄弟捧她快上了天，连继室的母亲余氏也不敢对她有一丝怠慢，只道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安老太太与阮氏都出身闽南，当年安将军镇守边疆，阮氏与将军恩爱，携长子一同跟随，在闽南生下次子与三女，后来染了疾病去世，安将军本不想再娶，奈何家中不能没有主母，加上官家有意拉拢，娶了余氏静乐县主，又生了四子，便再无所出了。

    即便静乐县主如此温婉和顺，安将军也不曾将阮氏的子女送回京由县主抚养，疼爱之情溢于言表，特意把阮氏的儿女全带在身边，独留县主与四子在京中奉养父母。

    后来阮氏的三个儿女都已过及笄，在安老公爷的强烈要求之下，安将军才不得已把孩子们送回京

    城，该考取功名的考功名，该物色人家的看人家，哪知前两年老太太突然重病，不适宜在京中养病，便由静乐县主带着安妧安磊一同随行，去了外地养病，这才刚刚回京。

    这样显赫的人家，明兰自知匹配不上，只当安妧说笑，慌忙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