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林如海(26)

    过了几个月,贾政忽地被点了学差,急匆匆地上任去了。没了贾政管束,宝玉像脱了缰的野马,偏偏还有一个湘云也是不拘小节的,和他一起疯。

    王夫人每每听闻都只摇头叹息,一万个看不上湘云这般放诞不羁,只觉得不如宝钗半点。

    最奇的是,府里上下都知宝玉婚事之争,唯有两个当事人仿佛全然无觉。湘云近日里来贾府的频率高了些,虽也有些疑惑,不过也没如何在意,只当老祖宗喜爱她在跟前闹腾罢了,却不知是贾母往史家递了话,透了些意思。

    湘云同宝玉幼年起便相识,从小儿玩到大的,要说亲近那是比亲兄弟还要亲,若是说到男女之情则未必。湘云情窦未开,只与宝玉处得来,因此日日坐卧一处,却无半点别的心思。而宝玉对湘云也只是兄妹之情。

    这还是贾母观察多时才看出来的,只是那时已同史家有了默契,总不能朝令夕改,得罪娘家。因此便常把湘云接过来,让和宝玉多多相处,培养感情。怎奈湘云不但全无所觉,还将宝钗引为知己,时常将夸赞宝钗的话挂在嘴边。

    作为当事人的三个和谐无比,反衬得贾母和王夫人的机锋有些滑稽。

    八月的一日,黛玉接到湘云的帖子,邀请她去贾府赏菊吃蟹。

    黛玉拿着帖子,细看几遍,有些疑惑,不过仍是去了。

    到了贾府后,没怎么打听,黛玉就知道了原委。

    原是湘云自觉在贾家颇受照顾,只是手头紧张,便是想请贾母吃一顿酒都没有法子。让宝钗知道后,便出了这个主意。由宝钗资助,办一个小宴,也别只请贾母了,干脆将府里的主子姑娘们都叫上。而湘云和黛玉处得好,便又请了黛玉。

    黛玉如今忙碌了许多,久未来贾府,一来就受到了热烈欢迎。贾母搂着黛玉好生亲热一番才放了人。刚离了贾母怀里,黛玉就被湘云和三春拉到了贾母院子后面,一座新盖的大花厅那里。

    花厅里应景摆了许多盆菊花,品种不一,造型各异,黛玉来了兴趣,一株一株地细看,惹得湘云调侃黛玉怕是想去做花匠。倒是探春提议难得今日人全,不如起个诗社,岂不乐哉。

    一时人人赞同。正巧宝钗和宝玉也来了,倒省了再去请,湘云将提议一说,果然宝玉抚掌大乐,急不可耐地唤人去搬东西来。

    众人在花厅边上挑了个小屋舍,简单地布置了一下。这里正对那一排排菊花,又无烈日炙烤,正是写诗的好地方。

    黛玉文思泉涌,第一个下笔,直接写了三首菊花诗。宝钗也不示弱,奋起直追。湘云三春虽慢她们一步,也很快就有了。只除了宝玉时不时抬头瞧一眼黛玉,心思根本不在写诗上头了,竟一个字也没写出来,让湘云好生嘲讽了一番。

    而黛玉完成得最早,哪里能察觉不到宝玉的视线,只觉得母亲说的真是半点不错,这位二表哥竟是半点忌讳都无的,有些着恼。宝钗也看见了,不过什么也没说。这两年黛玉对宝玉的刻意疏远旁人不觉,她是半点都没看漏的。

    湘云催促着宝玉囫囵填了一首,而后将这些诗一并誊抄了,给贾母和李纨品评。结果,黛玉的三首竟独占前三,叫人赞叹不已,得了女诗人之名。宝玉不出所料得了最后,却不觉羞愧,反倒乐呵呵地称赞众姐妹都比他强。

    玩乐过后,便到了开席的时候了。因薛家刚得了一筐新鲜的螃蟹,便都搬了来,做了主菜。

    八月的桂花开得正好,席上众人伴着馥郁的芳香品尝鲜嫩的螃蟹,倒是颇有一番诗情画意。螃蟹寒凉,众人都未多吃。宝玉吃完了螃蟹,就开始馋酒。贾母便吩咐将黄酒煮热了送上来。

    宝玉嫌热,只要冷的。还是听了宝钗一番冷酒热酒好坏理论后才乖乖地喝了。宝玉听劝,让王夫人高兴不已,心里不住点头,对宝钗更为满意。

    散了席,黛玉便趁着天还早,先回去了。贾母想留黛玉住一晚,黛玉推说家中有事忙碌,下回再来小住,贾母这才应了,派人将黛玉护送到家。

    ……

    几日后,林家也办了个小家宴,小小地热闹了一回。

    这场家宴为的是黛玉好友嘉和郡主宁绎心拜干亲。

    宁绎心父母早逝,大长公主虽十分疼爱,只是年纪已高,时常忧心若有一日她去了,自己孙女便没了依靠。因此十分操心宁绎心婚事,很不能立刻挑个厚道人家将孙女嫁了,只求自己孙女有个自己的家。

    只是宁绎心父母兄弟俱无,袭爵的伯父不是一个祖母生的,也不住在一处,并不亲近。因此许多门当户对的人家觉得娶了她,得不到什么助力,便不乐意。有乐意结亲的,后来一打听,才知都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人物。将大长公主气个倒仰,却又无可奈何,急得直冒火。

    宁绎心今年已经十四,虽说女子十七八岁出嫁为佳,可也差不多得定下来了,至少得有个人选。宁绎心是郡主,定亲后走六礼十分繁琐,若是碰上意外,需得要一两年时间。

    可以说,宁绎心的婚事已经成了大长公主的心病了。

    乔喻先前便知黛玉和宁家小姑娘处得好,倒不意外黛玉想帮人家。宁家虽是太上皇心腹,大长公主却和宁府不合,尤其宁绎心父母去世后,再未登门。因此,宁家的小姑娘确实处境有些尴尬。

    而黛玉和宁绎心十分投缘,虽然性子不同,却相处得很好,有种难以言说的默契,想问题总能想到一处去。

    宁绎心最难得的是豁达大气,从不以身世自苦,也不会怨天尤人,这些品质乔喻很欣赏。

    只可惜林瑜太小,要不然乔喻真想把这样的姑娘娶进家门。既然黛玉想帮她,乔喻便提出可以认个干亲。

    这个年代里,干亲不是随便认的,一旦认了,同亲女也差不了什么,须得为其负责。

    林家虽不算什么大族,但也称得上煊赫。因此,大长公主听闻林家想认宁绎心做干女儿时,还有些不敢相信。毕竟,这个干女儿收了,带不来任何好处,反要出一份嫁妆,可以说十分“不划算”。

    不过在听闻了原委后,大长公主便放了心,主动提出将认亲宴放在林家办,她上门参加。

    这场认亲礼并没有请别人,只两家人全了礼便可。

    认亲礼在正堂举行,乔喻贾敏坐在上首,宁绎心跪在蒲团上行礼后,改口称“干爹”、“干妈”。再由乔喻和贾敏送上见面礼,便是成了。

    认亲礼后便是小宴。新出炉的一家人坐在一起,吃了顿饭。只除了林瑜如今在南边书院里不在家,乔喻写了封信告诉他家里多了个姐姐。

    此后,贾敏出门便都带着两个女儿,听着旁人双倍的夸赞,乐得合不拢嘴。

    却不想,九月初,贾府来人报说琏二奶奶小产了,很不好,要坐两个月的小月子。

    贾敏大惊,连忙带了补药去了趟贾府。

    凤姐小院里,可谓是凄风冷雨,人心惶惶。

    贾敏进了屋便见只有平儿一人在床前伺候。见到她,平儿立刻起身接过药材,红着眼眶行礼道:“多谢姑太太还念着我们奶奶。”

    王熙凤挣扎着要起来,贾敏连忙上前按住她,道:“快好生躺着吧,如今是最要紧的时候,若是添了病,那就是一辈子的根儿。”

    凤姐嘴唇动了动,却说不出话来。平儿连忙问道:“奶奶可又疼了。”

    王熙凤摇摇头又点点头,平儿眼泪瞬间下来了。

    贾敏有些心酸,看着一向爽利强势的人如今竟然一副心若死灰的样子,一时也忍不住落了泪。

    平儿赶忙擦了眼泪劝贾敏,见王熙凤迷糊间又睡过去了,便将贾敏请到外间,奉了杯茶。

    贾敏这才问道:“你们奶奶也不是头一胎了,便是受了些刺激,也不至于就一下掉了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平儿叹息道:“不瞒姑太太说,我们奶奶这些年为了府里操劳过度,小日子一向不准,有时几个月没有也是常事。奶奶总放不下府里的事,也没心思调养。这次我和奶奶都没发觉奶奶有了身子,因着平日里身子便亏了,前几日又喝了许多酒,还碰上了我们爷撒疯,受了刺激,一下就见红了。”说着,又落了泪。

    贾敏长叹一声,也不好再说王熙凤轻重不分,毕竟人家已经付出了一个孩子的代价,只问贾琏去哪儿了。

    平儿顿了顿,神色复杂道:“大约是无颜见奶奶,躲出去了罢。”

    见贾敏皱紧了眉,平儿又道:“姑太太不必忧心,便是我们爷在,我也不敢叫我们奶奶见着他的……”

    贾敏摇头:“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怎的就闹到了这样的地步。平儿,你是个好丫头,劝着些你主子,将来日子还长着呢,千万养好了身子,孩子还会有的。”

    平儿连忙应了。

    贾敏看着这边的样子,也不好久待,再坐了会儿便告辞了。

    临走前,平儿祈求贾敏待王熙凤好些之后,再来开导开导她,别让她钻了牛角尖了。

    贾敏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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