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莹寻着弘历之后,弘历也正好刚与傅莹的几位兄长畅谈结束。因两人都此刻都闲暇无事,傅莹便打算领着弘历到自己府中的园子里逛逛,没料到弘历却执意不去。
“我记得你和我提起过你有个书房,儿时就在那里学习受教,不如你带我去看看你那书房吧。”弘历说道。
傅莹没料到弘历还惦记着要去看她的书房,原以为他不过是随便提提罢了,没想到还当真了。只是为何别处不去看,偏偏要看她的书房?傅莹也是不知缘由,只觉得看书房真是白辜负了这府中园子的好景致。
对于他提出的这个要求,因不是特别难办之事,傅莹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反而她还觉得更好一些,毕竟自己现在穿的鞋子实在不便走太多的路。陪他逛园子,还得去更衣换鞋。
两人领着各自的随从,顺着抄手游廊穿过垂花门,又前行了一段路,过了一月洞门,方才到了傅莹的书房。
弘历仰头看了看门上那块黑底金字的牌匾,见那匾额上写着“崇仁斋”三个端正之字,忍不住说道:“你这书房之名着实不太像女子书房。”
傅莹点头道:“是呢,这‘崇仁斋’本是我大哥、二哥的书房,后来两位兄长先后成了家,父亲便让我在此学习。”
弘历点了点头,依旧看着牌匾道:“岳父大人着实好笔力。”因这并非正式场合,弘历便如往常一般说着汉语。
傅莹站在她身边惊讶道:“四阿哥如何知道这是我父亲的墨宝?”
弘历低了头,用食指关节轻轻敲了一下傅莹的脑门,道:“笨啦,你父亲是一家之主,各处的牌匾自然是他老人家才有资格去题。”
弘历这么一说,傅莹立刻恍然大悟,想自己果然是“笨”。又见刚刚弘历用手指敲了自己的脑门,虽然力度不大,自己也感觉不到疼,但心里还是嘀咕,这“小猪蹄子”真是越来越不矜持了。
弘历自认为自己可没有必要在傅莹面前矜持,一来他本性活泼,在亲近之人面前向来无拘无束,二来傅莹是与他拜过堂的妻子,于情于理他都没有必要像他们初次见面那般羞怯。
在来“崇仁斋”之前,傅莹已经和家中的管家要了钥匙,玉枝开了门之后,傅莹领着弘历等人推门而入。
弘历进了傅莹的书房,扑面便是一股热浪。原来“崇仁斋”的窗户多用的是明瓦,不像其它屋子那般糊的是纱,气流不通,自然闷热。
傅莹也觉得热,故而进屋之后,就命人将后面的花窗推开,用木棍支起。前后窗门大开,风穿屋而过,立刻凉快了不少。
因是明瓦窗户,这屋里的光线比别处稍暗些,唯有书案靠着的那扇窗,才如别的屋子那般用的是纱。这样便可保证书案之处光线充足,不影响视物。
弘历四下打量一番,见这“崇仁斋”和自己在乾西二所的书房“乐善堂”相比,显然要小一些。书案依窗,案上空空,并没有笔墨纸砚等物,他猜测那些东西十有八九是随着她的妆奁一同被送到自己那儿了。
书案旁边是一雕花檀木多宝阁,除了摆放几个白瓷瓶之外,还有诸多书籍,弘历估计这多宝阁是她平日用来储书之用。
因好奇想知她读过的书,便走上前去翻了几册,见那些书多是一些《史记》、《左传》等经典之籍。
他从中拿了一本《诗经》,略略翻了一下,见那书除了汉文之外,下面还有满文翻译。
他拿着《诗经》问傅莹道:“这架子上的书你可曾都读过?”
傅莹点了点头道:“是呢,父亲要求,不敢不读。”说完心想,这书都是原主读过的,她这个魂穿者继承了原主的记忆,故而也算是读过吧,虽然她很膈应那书上的繁体,和从上至下的排版。
弘历扬了扬手中的《诗经》又问道:“那此书你也读过?”
“自然。”傅莹言简意赅地回道,说完还心想他问这些干什么?难不成是想让她背几个名篇?不过,有原主记忆加持,背诵难不倒她。
然而,弘历并没有让她背诵,而是问她最喜欢《诗经》的哪篇。
傅莹想了想,在原主的记忆中,她好像对《桃夭》这篇更熟悉一点,虽然现代的傅莹根本就没背过。
于是脱口而出道:“自是《桃夭》了,‘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傅莹没料到原主的记忆竟是如此强悍,她可以不用吹灰之力便将整篇《桃夭》背诵下来,要知道现代的傅莹背个五言绝句都得费老大功夫,毕竟是学理科的,记忆能力不强。
因《桃夭》所述的乃是女子出嫁,弘历误以为她这是为符合自己当下之境,故意背出此篇,感念其“用心良苦”之余,又问她道:“你可知我最喜欢《诗经》的哪篇?”
傅莹心想自己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哪里知道他喜欢哪篇,于是想《关雎》是诗经里的头一篇,便胡乱答道:“我猜四阿哥喜欢的是《关雎》。”
本以为《诗经》里那么多篇章,她猜不对也是情理之中的,哪知弘历听傅莹说她喜欢《关雎》,心里大喜道:“你我果然心意相通,我最喜之篇就是《关雎》”
傅莹没想到自己运气这么“好”,只是随便一猜就猜中了,但在她看来,这不过是小概率事件发生,压根儿和什么“心意相通”没任何关系,她是一个信科学的人。
傅莹并不太乐意和他什么“心意相通”,于是一本正经地说道:“孔子曾云:《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诗经》中所歌所言,皆是有感而发,由此可鉴古人心思至朴至纯。”
弘历不知傅莹心中所想,只是点头以示自己赞同之意。
弘历将那本《诗经》重新放回原处,正打算坐到那书案前的湘妃竹椅子上,却被傅莹阻止了。
“快别坐,这屋子多日未进人,怕是已经落了不少灰尘吧。”傅莹伸出一只胳膊拦住了他。
傅莹话音刚落,府中一个随他们而来丫鬟说道:“福晋且放心,自福晋出嫁,此屋常有人打扫,应该不会落尘。”
傅莹仍不放心,自己在书案上摸了一下,看到指尖干净便信了那丫鬟所言,然后让弘历坐在自己平日看书写字之处。
她估摸着自从自己出嫁之后,但凡住过的地方、用过的东西,肯定是被家里人“供”起来了。因为在他们眼中,弘历极有可能是未来的皇帝(事实上也是),而自己就有可能是未来的皇后。作为未来皇后用过的东西,家里必须谨慎对待。
坐下来的弘历突然记起一事,他记得父亲雍正皇帝曾在自己十岁时,拿回过傅莹写的字。父亲一边将字展示给他和弟弟弘昼看,一边批评他兄弟二人字迹不工整,不及一女童所写。
他仍记得那时的自己见傅莹所写之字,着实吓了一跳,因那字确实不像一和他差不多大的幼童所写,从而对父亲口中所说的那位“富察格格”敬佩不已。
他没料到自己曾敬佩过的这位“富察格格”,最终竟成为自己的妻子。
时隔多年,他很好奇傅莹写的字是否更好。想让她写几个字看看,又见这里笔墨皆无,着实不便,便打消了这个念头,想着等回到紫禁城中再写也不迟。
他又环顾了这间书房,见除了书案和书柜之外,对面依墙还放着一紫檀夹头榫(sun三声)雕花小平头案。案上放着一对青花缠枝纹梅瓶,想来平日折下的花枝就插在这里。
梅瓶所靠的墙壁上挂着一幅泼墨山水画,因隔着距离,他一时没认出那画是出自何人手笔。
又见墙角一楠木嵌竹丝方几上放着蓝釉菱花型花盆,花盆内种了几株素心兰,淡雅宜人。推开的后花窗,隐隐可见屋后所植的几杆翠竹。如此环境倒真是适宜安静读书。
弘历正感慨着,突然见一太监进了屋,请过安之后,对弘历说道:“四阿哥,时辰已到,请速速回宫。”
傅莹听到“回宫”二字,心里顿时升起一阵酸楚。她明白一旦自己今日回去之后,便难有再回之日。
她仔细环顾了一圈自己的学习之所,方才同弘历出了这屋子。
知道时辰耽误不得,尽管傅莹十分留恋富察府中的一切,但她还是脚步匆匆,朝外赶去。
因到了时刻,家中亲人皆悉数而至,外出恭送。傅莹虽不舍得与父母亲人分别,但因弘历在自己身边,哭泣流泪总是不好。于是忍泪拜别父母,嘱咐父母照顾好幼弟,同弘历一起登车离去。
李荣保等人目送所有人离开之后,方才打算回府。傅恒见姐姐离去,忍不住问觉罗氏道:“额娘,额云什么时候再回来啊?”
听儿子这么问,觉罗氏流泪安慰傅恒道:“你额云怕是不能经常回来了,不过你以后当了御前侍卫,进了宫,或许就能常见到你额云。”
傅清也走到傅恒身边,拍着幼弟的肩膀道:“当侍卫好啊,正好和你阿浑做个伴儿。”
听母亲和二哥这么说,傅恒头一回对当御前侍卫是如此期待。
李荣保见觉罗氏哭泣,忍不住说道:“能嫁给皇子,乃是家族之荣,你这般哭啼倒有些不合时宜。以后自是有再见女儿之机,何至于此?”话虽是这么说,但眼中还是有了酸意。
觉罗氏听罢,用娟子擦了擦眼泪,含笑道:“是我糊涂呢,这是傅莹之福,没必要如此,怪晦气的。”说完,与众人一起回了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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