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家虽然不若北地的世家聚族而居,但是分宗主支之间也不像其他家族那么森严。特别是谢琊的父兄都在为主支做事,他们的升迁也是根据主支的利益进行的选择,所以主支的族老们对谢琊他们那一支的态度跟对主支嫡支相差不多。
谢家宗族女眷中年纪地位最长者,还是谢尚的大母。但她老人家因为年迈体衰,实际并不怎么管事。家族内务都是由几位夫人协同管理,稍微拔尖的是谢尚的母亲。
谢琊阿娘去求见大母的时候,谢尚的母亲并其他几位夫人都在,她们所谈论之事正是谢四娘的婚事。
几位夫人各自有交好的世家闺蜜,其中一位就是专门来为庾家求娶四娘子说话的。
谢母卢氏进去的时候,正好听到对方在不要钱似的给庾家那位郎君说好话。
卢氏低垂着头,在门口微微停顿了一下,而后便跟个没事儿人一样,进去给大母并几位夫人见了礼。
“卢娘子今日来可是有事要议?”大母说话时,其他几位夫人都将目光投向了卢氏。
“是。”卢氏脸上恰巧的浮起一丝为难,“实在是侄孙媳妇有一事拿不定主意,便想要求教于大母。”
老夫人斜靠在软垫上,对她微笑,神情和蔼:“有甚为难之事但说无妨,便是老婆子不堪用,还有你几位婶娘呢。”
卢氏连连道谢,隔了一会儿,便将今日去长公主府的事情说了一遍。
“长公主虽然没曾明言,但以侄孙媳妇看,长公主似乎不太赞同四娘子在本地择婿,反倒跟侄孙媳妇多谈了些北地士族的情况。早前的时候,侄孙媳妇也曾跟夫郎说起过要不要将四娘子嫁到我娘家去,但因为南北局势不明,是以十分犹豫。为娘的谁不愿意自己如珠似宝养大的女儿能平安喜乐的过一辈子,便是放在眼皮子底下也时刻担心着,更不用说送往北地。这山高路远的,一嫁过去,再想见一面可就千难万难了。”
卢氏哽咽了一下,偏转头快速拭去眼角湿意。
“然则将四娘子嫁到王桓庾三族也有些棘手。这是夫郎为难时说的一句半句,侄孙媳妇不敢细问,便想前来讨个主意。”
太夫人很认真的听了卢氏说话,见其说完后点点头:“之前仁祖的妻子也来跟老婆子说过一事,王氏有女想要嫁与你子维郎君,便是你夫婉拒了。当时仁祖妻子过来问老婆子的此事为何不能成,老婆子便跟她说,世家通婚除家世外,还需审时度势。”
太夫人扫视了一眼室内众妇,换了个姿势依靠在软垫上,身边老嬷嬷轻手轻脚的为她捏了捏腿脚。
“朝中之事我们妇道人家不须过问太多,但是姻亲之事往往也影响着其他。长公主既然不欲四娘子嫁与这三族子弟,便是觉得我谢家如今起势太甚。安石一直拒绝入朝为官,一来是他本就不喜,二来也是担心谢家势大之后如当初王桓两族被官人忌惮。不过虽然如此,但世家之间的联姻也不可能凭官家的意思来办。这样吧,卢娘子先回去跟你丈夫商量一下,若是有看好的,可再来择选。”
这意思是先看他们自家人的意见,若是定了,就直接由主支出面定亲,若是定不下来再说。
卢氏本就没想着今日就定下,她只是想要看看主支那边的态度。现在显而易见的是主支别没有拿四娘子的婚事做筹码的意思,他们也就不必在意庾家的提亲了。
等到卢氏离开后,跟庾家交好的那位夫人不轻不重的哼了一声,似乎有些不悦卢氏不想将女儿嫁到庾家去的态度,更不用说她还去找长公主拿主意,这不是堕了他们世家的面子么。
太夫人眼皮都没撩一下,只留下了谢尚的母亲和另一位她娘家嫁过来的侄女说话,其他人各自离去。
“今日卢氏所说的话,你们如何看?”
“阿娘可知庾家此前曾透露过想求娶仁祖长女之事?”
“哦,有这事?”太夫人微诧异的抬头,“既是想求娶仁祖长女,又为何提起四娘子?”
“这事儿该让仁祖的妻子去好好问一问才是,千万别因为这事儿伤了两宗的和气。”
到底主支跟旁支之间还是有点竞争的,只不过旁支需得依仗主支提高自身地位,所以一般来说不会故意去跟主支作对。若是真有庾家人想要在其中做点什么,那么卢氏今日急冲冲前来便有了理由。
“难怪她提起长公主。”太夫人娘家侄女也做恍然状,“此前侄女曾听闻长公主原本想为桓家子求娶仁祖之女,后因庾家说道在前,是以长公主便没有开口。而王家趁势提出求娶安石之女,虽还未正式说定,不过两家已经打算交换庚帖了。”
如果主支两女都在跟桓庾王三家谈婚论嫁,那谢四娘身为旁支后裔,自然是不欲跟主支的姐妹争夺。且她们虽然分为旁支主支,可说到底都是陈郡谢氏的女儿,怎容旁人挑拣?这样的话,卢氏想将女儿嫁回娘家的想法就很好理解了。
相较于旁支的谢四娘,太夫人三人肯定还是私心更偏向于主支的女孩子的,所以都没怎么多虑,就决定听从卢氏自己的意见,若是要将四娘嫁回北地那就嫁吧。
“其实说起来真要将四娘嫁回北地也是不错的选择。”太夫人的侄女悠悠开口道,“可以趁送嫁之时遣人往北地去看看,郎君们不是正愁着收服北地的仗不好打嘛。”
太夫人轻飘飘的瞥了她一眼,没吭声。
等到两位夫人离开太夫人房间之后,老嬷嬷替太夫人更衣梳洗,才听到太夫人轻轻一叹。
“若是真如七娘子说的那样,只怕到时候会平生事端。”
“太夫人也无须替卢氏操心,老仆观卢娘子是个有成算的,今日过来虽托的是拿主意为借口,但实际上却是在表态,不想掺和进庾家跟桓家之争中。”
“你说的也是,若是只在主支里择女出嫁便罢了,求娶主支女子不得而娶了旁支之女,只怕四娘子嫁过去也不得安生。”
太夫人躺下让年幼的女仆给她轻轻捏脚,默默在心里盘算除开王桓庾三家外,还有哪家的小郎君可堪联姻。
另一头,谢琊的娘卢氏回了家,一个人坐了好半天才捏着眉头洗漱休息,第二天开始则假托身子不爽利,直接闭门谢客了。
谢琊不知道他娘在烦恼啥,更主要的是他现在同样也很烦恼,一时之间都没想到自家阿姐身上去。
谢琊在烦恼的是王家兄弟说官人可能要召见他。
官人虽不敢说是日理万机,但也没必要把注意力放到他这么个小人物身上,那这样一来,召见肯定就是有某种目的。
谢琊细想之后,自己身上值得人打主意的也就一点:神仙赐书。
但是有一点他想不太明白。他这个神仙赐书也传了小一年了,怎么之前不见官家有兴趣,现在突然就让他带着竹简进宫,莫不是想要图他的这卷竹简?
可问题是这竹简跟他是绑定的,除他之外无人能用,便是拿去了,转头还是会回到他身边,可别到时候官家以这个理由说他不敬皇室,要拿他问罪就冤枉了。
自个儿琢磨了大半天后,谢琊还是跑去主家请教叔祖谢滂去了。
谢滂没有在朝为官,自然朝中消息不太灵通,因此不是谢琊自己找上门,他都不知道官家要见谢琊的事。
就像谢琊担心的那样,谢滂也第一时间想到了这点。不过他跟谢琊又有不同,谢家世家的底蕴让他断定就算官人没有如愿也必然不会杀了谢琊,只是印象留不得太好是真。
“横竖琊也不想出仕,便是官人印象不佳也无甚大碍,只要不累及家族,哪怕要了琊的性命也是无妨的。”
“小子别胡说。”滂叔祖笑骂了他一句,让他宽心回去,说到时候会有家里人陪着他一起去见官人。
有了谢滂的保证,谢琊总算心稍微安定了些,又缠着谢滂说了些其他的趣事,之后还用完饭才坐着车回家。
他回去的时候,谢维在他的房间里摆了一局,自己跟自己玩。
“大兄。”谢琊蹭蹭的跑过去挨着谢维坐下,接过哥哥递过来的水杯,“大兄怎的突然回来了,都不遣人来说一声,不然琊就能在家里等大兄了。”
“今日是叔祖让大兄回来取些东西,顺便还要跟滂叔祖禀报一些事情。”
只是他今日到得晚了些,进城去拜见叔祖不太得体,只得转到庄子这边先住下修整一晚。
谢维去了谢尚那里不多日,神情已然跟往日有了些许差别。他本就是个踏实沉稳的少年,现在更加稳重,走一步想三步的那种。
在那边见多了英勇的郎君和军士,再回头看看金陵城的世家郎君们,谢维多了些忧虑。
他如今年纪尚轻,上有长辈,且未成家,也管不了其他太多,只是心里暗暗打定了主意要将幼弟谢琊教导成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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