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婉其实从没骑过马,但是孟钦和好不容易才回来,她不知道她若是不答应,他这一走下次回来又是什么时候。徐婉哪里敢再拒绝,连连点头答应了。
马场在坤州西北方向,虽然也在坤州的地界上,可徐婉和孟钦和坐了一个多钟头的汽车才到。徐婉还隐约记得上一次从新年酒会时回来时,她是靠在他肩上的。
她虽然想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可他这样冷落了她一个月,她还是觉得生疏了。
汽车并不是先去马场,而是先去的张公馆,那是淮军张师长的别墅。这次来马场与其说是骑马,更像是一场聚会,做东的便是张师长。
徐婉跟孟钦和到达后才发现到场的达官显贵不少,坤州、金城一带的军官、官员都在,还有人带了女眷、孩子来了,上回那位袁小姐也在。
到场后,孟钦和和其他军官被邀请去了前厅,张夫人则负责在花厅招待女客。那些女客看上去彼此都很熟悉,除了她。
徐婉去的时候,有几位夫人、太太正在打麻将。那些女客里徐婉只认识袁雨薇,可袁小姐看上去并不想同她打招呼。徐婉也识趣,便一个人坐在角落的沙发,她们谈的也是些她不懂的东西,一会儿是巴黎、一会儿又是伦敦的。
张夫人到是个客气人,主动过来同徐婉寒暄,可徐婉十分拘谨,张夫人也不好跟她多谈了。
好在冯局长也带着梦娟到了,见到梦娟徐婉终于自在了些。梦娟坐到徐婉边上,看了眼满屋子的女人,凑到徐婉耳边说:“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不上去交际一番。”
徐婉十分为难,悄声道:“我不擅长同人打交道,还是算了吧。”除了不擅长,更多的其实是自卑。
梦娟一眼便看穿了,摇了摇头,“你可是二少的女人,多少人巴不得认识你呢?”
徐婉没有说话,名不正言不顺的哪里能算是谁的人呢?从前她觉得他心里有她便足够了,可这一个月下来,她什么都不知道了。
只坐了一小会,袁雨薇便和几个玩得想好的小姐现在屋里没意思,先去马场骑马玩了。徐婉也觉得这里憋得慌,可是她没有走出去的理由。
她隔着窗看着不远处马场上几匹马奔跑的身影,看着看着便入了神。
过了一会儿,突然有一只手搭在她肩上,她稍一转头,才发现那边打麻将的太太都放下手中的牌在对着她笑,徐婉有些愣,完全转过去才发现是孟钦和站在她身后。
像是失而复得一般,徐婉有些欣喜,那么多双眼睛都看着自己,她只腼腆笑着。孟钦和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对她道:“光看有什么意思,想去我带你去。”
徐婉自然是答应了,她跟着孟钦和出去,才发现好几位师长都等在外面。见她跟着孟钦和出来,也同她打招呼,“这位小姐怎么称呼?”
徐婉看了眼孟钦和,见他不打算开口,才道:“我叫徐婉。”她突然想起来,他似乎从里没有叫过她的名字。
一行人很快到了马场,骑马军官自然都是会的,也有在国外生活过的那些小姐都是会骑马的,马甲、皮靴一穿,骑在马上英姿飒爽。
可徐婉不会,她看着那高头大马心里发慌,好在孟钦和愿意教她。
袁雨薇和她的朋友赵存馨都骑得不错,马儿绕着她和孟钦和转了几个圈,赵小姐还在德国留过学,骑着马经过的时候,还特意跟用德语跟孟钦和打了个招呼。
徐婉在一旁没有说话,和这些名媛小姐相比,她其实是上不得台面的。
不过孟钦和只打了个招呼,没有多说,继续教徐婉骑马。孟钦和先翻身上马,紧接着拉住徐婉一用劲,徐婉便被他抱了上去。
徐婉没有骑过马,一上马便有些慌神。孟钦和是在马背上陪他父亲南征北战,骑马却是数一数二的好。他从她身后将她的腰身扶住。原本是虚拢着她,马儿一跑起来,徐婉害怕往后一缩,直接落进了他的怀里。
他们其实很久都没有这样亲近过了,他握着她的手叫她如何拉马缰,踩马镫,徐婉的心怦怦狂跳不停,并没有听进去多少。
明天从金城似乎还有贵客要来,晚上孟钦和并没有回坤州,而是在张公馆留宿。方师长将最好的一间客房留出来给孟钦和和徐婉住,冯局长和梦娟住另一间客房,几乎都是一男一女住一起。有些关系并不是名正言顺,大家虽然都不说,却都是心知肚明。
只是,别人都知道她是孟钦和养的外室,可她其实并没有和孟钦和真正同床过,他也从来没有跟她提过。
晚上公馆依旧有酒宴,孟钦和是全场焦点,哪里都走不开。徐婉却毫无兴致,她正发着愁,转头便碰上了梦娟,梦娟拉住她的手邀她去一旁的偏厅吃点心。梦娟见她神色郁郁的,便问:“你怎么了?”
她不说话,梦娟又问:“二少对你不好吗?”
徐婉不知道他对她算不算好,他舍得给她花钱,可一冷落起来确实许多天。他们今天总算缓和了些,可徐婉总是不安心。
梦娟瞧出了些端倪,小声道:“今天那个袁小姐和赵小姐都对二少殷勤得很,你可是要当心点。”
徐婉也是女人,她哪里看不出来,当初袁小姐拉着二少说话,她虽然没说什么,可她说不上来地不舒服,这种感觉是骗不了自己的。
梦娟又宽慰她,“二少心里其实是有你的,不然也不会带你来这。如果哪天你有了二少的孩子,那便更好了。”
徐婉咬了许久的唇,有些难以启齿,过了许久才道:“二少其实没有碰过我,我们都是分房睡的。”
梦娟惊讶极了,她从来没见过这样养外室的,“都这么久了二少都没碰过你?那次他带你回去难道没有?”梦娟突然明白了,恨铁不成钢道:“二少确实是个绅士,不像张三爷一样动手动脚,可是二少不主动,你还能不主动点吗?不然你想想他把你好吃好喝地养着到底图的什么呀?”
图什么?这个问题徐婉也不明白,她其实也知道其他那些人养外室,不过是图一副年轻的皮囊。可孟钦和不图她的人,要轮起别的来,又对她时冷时热的。
梦娟深深看了徐婉一眼,提醒道:“要我说今天就是个好机会,傻丫头。做女人的早晚都要过这一遭的。”梦娟说着笑了起来,“你这般模样,只要主动些,是个男人都把持不住。”
徐婉低着头不说话,梦娟又问了一声,“听到了吗?”
徐婉点了下头,梦娟还想说什么,话说一半突然打住了。看着梦娟稍显慌张的表情,徐婉往后看去,才发现孟钦和就站在她们身后。他刚刚喝了酒,脖子还泛着红。
徐婉十分心虚,连忙笑着问孟钦和,“二少,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刚刚过来的,你在聊什么这么认真?”
梦娟反应快,笑道:“还不是骑马的事,我也不会骑马,正向小婉请教呢?”
梦娟笑得灿烂,原想像孟钦和讨个笑脸,然而孟钦和只冷冷扫了她一眼,便带着徐婉离开了。徐婉被孟钦和这个眼神看得有些后怕,其实这才是她熟悉的,他应该的样子。记得第一次在凯乐舞厅见他,他便是这样冷淡的、不苟言笑的一个人。
他今天的好她反倒不适应了。
徐婉挽着孟钦和的手往二楼的房间走,徐婉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孟钦和在打量自己。到二楼楼梯间的时候,孟钦和突然问徐婉,“怎么突然就不见你人了?”
徐婉想了想,只说,“梦娟约我喝茶,也有好久没有见她了,有些话想和他说。”
他只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
公馆的套房和洋楼那边的格局相近,均是里外两间房,还配有浴室。徐婉从来没有和他这样共处一室过,十分拘谨。他却无所谓,坐在书桌前随手翻着手边的书。骑了一日的马,徐婉等得有些困了,见孟钦和没有注意自己,便去浴室洗了澡和头发。
她换了一条浅粉色丝质睡袍,还有蕾丝花边。房间里凯乐暖气,并不会觉得冷,徐婉洗完澡边做在床边等头发干,她一个人贸贸然地躺在床上似乎也有些不妥。
孟钦和还在看书,徐婉也不好催促,只遥遥看了两眼。她突然发觉,她其实和他并不是那么熟悉。徐婉正想着,孟钦和却朝她径直走了过来。
徐婉坐在床边,孟钦和走到她跟停步。他原本就高,从上而下这样俯视着她,无形之中给了她一种压迫。
“头发干了吗?”
徐婉“嗯”了一声,她的耳后根有些发红,低着头答道。他却突然伸来手,挑起她的下巴。
稍有些轻慢的动作,她第一觉得他的手这样凉。他继续打量她,用一种她从来没有见过的眼神。
徐婉想起梦娟跟她说的话,竭力抑制住内心的胆怯,也抬起眼来看向孟钦和。
早晚是会有这么一天的,不然她该用什么留住他?
徐婉轻轻去碰孟钦和的手,他仍站在那,只垂着眼看她。徐婉咬了下唇,贴着孟钦和缓缓地起来。他仍穿的戎装,徐婉斗着胆子去解他衣上的扣子。那扣子是金色的,系的极紧,好不容易解开一颗。
他们都没有说话,徐婉却能清楚地听见孟钦和呼吸的声音。
徐婉秉住呼吸去解第二颗,可试了几次怎么都解不开。就在这个时候,他突然用力,搂着她的腰直接将她压倒在床上。
她穿的是丝质的睡袍,白嫩的腿几乎全露在外面,他的手顺着她的腿滑进去,徐婉下意识想去拦,他另一只手便将她两只手按在头顶,一边吻她那段雪白的颈,一边将她里面的衬裤扯了下来。
徐婉害怕极了,整个人僵成了一块木头,不自觉地去并拢。可她身上的男人并没有因为她的青涩过多地怜惜她,扳开她的腿,长驱直入。
她痛极了,背像绷紧的弦一样往上弓着,手紧紧攀着他的背。好不容易忍过了一阵,她突然听到他在她耳边柔声喊了一声,“诗音。”
诗音,诗音……
他的嗓音极其温柔,却让原本意乱情迷的她不寒而栗。
原来真的有这个名字,原来真的不只是个梦……徐婉浑身抖了一下。
男人还没有停止他的动作,徐婉却已经麻木了,脑子里的记忆开始渐渐清晰起来。
也是在这张公馆,在同样的床上,她穿了同样的一条丝质睡裙,在那一天晚上,他第一次喊了“诗音”两个字。那时徐婉还不知道他嘴中念着的“诗音”是一个名字。
后来,徐婉还是从宋副官的嘴里知道了杨小姐这个人。那个时候,她还仗着他对她的好,也跟他使过小性,可她没有想到他根本不在乎她知不知道,反而更加不避讳了,在那件事上对她也越发粗暴,再后来,“诗音”这两个字成了她每个晚上的噩梦。
她记起来了,全都记起来,他和她还有过一个未出世的孩子,已经四个多月大了。
那些纠缠了她数月的片段终于拼凑在一起,连接了起来。
原来她已经死过一次了,和她三个多月大的孩子一起,死在了他和杨小姐的婚车底下。也难怪她网球、英文、钢琴样样都会,那些都是她当初讨他开心,一样一样认真学的,她用英语念报纸给他听,陪他骑马陪他打网球,在他看书的时候又在一边弹钢琴。这些也原本都是杨小姐会的。
徐婉死死看着天花板,就像之后的一两年一样。她那时已经懒得去纠正她,甚至会麻痹自己。终于捱到结束,他从她身上下去。
他从床头柜上取了一根烟,点燃抽了起来,徐婉直接翻了个身,背对着他,她的手不禁去摸自己平坦的小腹。原来时间回到了两年前,她虽然活了,可她的孩子没了,她什么都不想要就想护着的那个孩子没了。
过了一会儿,孟钦和抽完一支烟,他似乎察觉到了异样,靠在床上偏过头看她,问道:“你怎么了?”
怎么会不奇怪呢,徐婉还记得,上一辈子的这个时候,她正紧紧地搂住他的腰,缩在他的怀里希望被他怜惜。
“没事,我先去洗澡了。”她淡淡地说着,然后揭开被子,赤着身体弯腰从床下捡起了自己的睡裙。她和孟钦和在一起两年,早就熟悉了彼此,没有什么好遮掩的。
她的语气太冷淡了,他从来没有见过她这个样子。孟钦和皱了一下眉,徐婉却已经往浴室走了。他原本在床上又抽了一支烟,不自觉往那又看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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