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那群人因为他身边恶心的食物以及越下越大的雨……或者太晚了,或者其他什么的原因而把康纳丢在了原地。
树冠已经承接不住那雨水,雨水一滴滴冲刷着树叶上的灰尘,把那脏污扫落到了康纳的头发上。很快,康纳被发胶固定住的头发被污水冲散了,过量的水顺着他的发根滑落到他的面颊上。
因为不会像人类一样有反射行为,他任由雨水滑过自己曝露在外的眼球,像是抑制不住的泪水一般从他的下眼睑流下。
康纳觉得他应该把刚才的记忆删除。
他本不是被设计用来干这种事的。
但这并不能妨碍他的行动或者别的什么的,况且删除了,他是不是会更偏向异常者?但异常者也多有被抛弃的经历,他们没并没有想要删除自己的记忆。所以到底什么样才算不异常的选择?如果可以,他想看一下自己的LED灯再作判断。
但是不行,它被踩坏了,它的残骸还镶嵌在泥地里难以分离。刚刚他试着用手指去扣,结果差点连自己的手指也要被踩坏了
他感觉自己过于潮湿、粘腻了。
这不是什么好状态。
或许他应该把衣服穿起来,再重新找一个干燥一些的环境将它们弄干。
福尔摩斯家怎么走?他在脑海里默默计算着。
他不是一个异常者,他是个谈判专家,那种游走在谎言与欺骗边缘的替代工具,虽然他真正履行原本职责时也没有几次。他不是个人类,所以他不会有担心、害怕、羞耻这种奇异的情感。用通俗一点的话来说,他是没有“心”的。
但是他会表现出担心、害怕、羞耻,因为他是一个谈判专家,是个合格的Android。
于是他拖着这么一副糟糕的状态,在这雨早已不可能停歇的夜里,敲响了福尔摩斯家的门。
他的第一次敲门被淹没在了巨大的雨声中。他没有放弃,接着敲了第二次、第三次,下手的力度越来越重,一次更比一次急促。
也不知道是因为排水系统稍有问题,还是福尔摩斯家的访客都忽略了门铃这一步,福尔摩斯家的门铃内里锈得厉害,怎么按都不会有响声,要不然康纳也不会选择这种原始的,似乎除了汉克家已经没有再使用的老法子来叫门了。
当夏洛克实在受不了吵闹从二楼的房间里下楼开门时,他一开始都没认出面前这个伛偻的人是几个小时前还给他制作过美味小甜饼的康纳。
这不外乎康纳身上的痕迹给夏洛克的冲击实在要比康纳本人实在要大很多。
现在夏洛克只想知道,康纳刚刚到底遭受了什么?
夏洛克还太年轻了,经验积累的不充足,让他难以根据康纳身上的蛛丝马迹产生种种联想,而他的联想也时常没有一个系统的方式,属于小孩子的那一部分甚至让他有些慌张,他不知道以自己的目光来看这件事到底对不对。
好在他和麦考夫不同,喜欢先做再说。
所以他直接把康纳领回了自己房间,至于康纳一路担心从自己身上滴下的雨水会弄脏地板这种事,他就完全不想给予理会了。
他把康纳推进了自己房间的淋浴间后给他拆了一块新毛巾。坐在床沿边,看着地板上康纳带来的水迹,夏洛克才有空细细梳理刚刚他到底都做了什么。
康纳的全身都湿透了——当然了外面雨下那么大,他又没有带伞。可湿得这么彻底,头发、衣服、裤子上都有泥印子,不是在泥地里打滚了,就是被那些足球流氓摁在草丛里揍了。他比较倾向第二种,介于康纳头上的装饰小环和衣服的扣子都不见了。
但除了泥泞,康纳身上连个伤口,甚至说是淤青都没有,那么这算是怎么回事呢?不是没有被揍,就是被以其他的形式欺凌了。
那其他的形式是什么呢?还有这次触碰康纳的手,一如往前,除了增加了一丝雨水的湿滑,整体还是那么冰冷,就像是不会改变自己温度的无机物。
真是越来越搞不懂了。
“夏洛克,你这里有玻片吗?或者密封袋也可以。”从浴室传来康纳的声音。
介于夏洛克之后的身份,康纳有理由相信还是个孩子的他就拥有着某种特性,这系收集证物的工具总该是有的。
夏洛克直接打开了浴室门。
“东西是有的。”他一边说,一边直接甩开浴室门,走到已经脱了一半衣服的康纳面前。出于儿童心理健康考虑,康纳立刻将堆在边上的脏衣服挡在身体前。
虽然因为身高原因,夏洛克和康纳说话必须抬高了头,但他在气势上丝毫不弱。之后的咄咄逼人,似乎在他如此年少的时候就尽显无遗。他紧紧盯着康纳,不放过康纳身上的每一寸。
虽然有些水渍,但没有任何伤口,不止是新伤,连一点点疤痕都没有,简直比飞行员们的皮肤还要完美。也没有任何纹身,介于康纳曾经多次在不同场合明确表示过自己对赛博朋克的喜爱。只是除了一个地方……
“你头上怎么回事?”
原来有蓝色发光小装置的额角现在被一个同样大小的圆形凹槽所代替,凹槽的深度不是很深,再加上康纳的头发现在散了下来,如果不是夏洛克眼神好,平常根本看不出康纳脸上有什么瑕疵。
“只是一个纹身,类似肉雕(指直接在人体肉身上切割真皮组织的艺术)一类的。”
凌乱垂在额头的发丝让康纳看起来更年轻了,但年轻并不总代表着无害,他们代表的是好奇心,而众所周知,好奇心总是危险的。所以相较随心所欲的十二年级学生,还是每天会认真打好领带,为头发上好发胶的职场新人要更无害些。
“它之前是镶嵌在你头上的。”夏洛克又向康纳走了一步,“所以你根本不是什么喜欢赛博朋克,你就是赛博朋克本身。”
毫不顾忌康纳想要让他保持心理健康的心,他将手掌贴到了康纳光裸的躯体上.,“你真的有机吗?”
夏洛克没有问出“你是个人类吗? ”这种问题。因为在他的观念里,人类=有机物。再加上最近他似乎被迫被科普了些怎么看怎么魔幻现实的玩意儿,不用人,有机物这种笼统的概念总还行。
仿生人总被戏称为塑料人不是没有道理,出于成本的运输考虑,仿生人身上有许多塑料部分,但作为警用型,康纳全身上下真正用到塑料的地方也没有多少,但不管什么功能,他们的处理器都是金属制作的。
“我是个仿生人(Android),如果你是想知道些什么的话。”康纳不打算继续隐瞒夏洛克他的真实身份,反正最后会死在夏洛克面前,比起被当作一个实实在在的人,还是本分的被当成一个机器会让康纳来得更有认同感一些……或者说此乃机器的尊严?知道大概的意思就行。也许之前在他“死”之时布鲁斯狠狠地哭泣过,但他没有那体会,那段感受似乎是被一键删除,所以这次面对夏洛克和他即将面对的,他虽是第二次,也胜似第一次,所以他该毫无畏惧。
“我和你们不一样,我甚至不算生物,只是个机器,类似洗碗机或者电子词典。”
“洗碗机没有你这么多功能,电子词典没你那么随机应变。”届时夏洛克还没进化得那么牙尖嘴利,但也不会虚与委蛇,他只是生活环境不太普通的一个普通的机灵孩子
对机器,他不像拉斯金那么排斥,也不像古洛佩斯一般奉之为上帝。他没有经历过机器的革命,也没有受过战争的洗礼,也没有受过那不分派别的冷冰冰的死亡威胁。针对性和无差别不同,总在冷漠中多了一丝情感,不管是仇恨的,还是愤怒的,亦或者无奈的。
他没有经历过,所以难以想象,就算有再多的知识储备也不能,况且他还没有。
对于他来说,机器就是机器,功能就是功能,冰冷就是冰冷,是没有上什高度的。所以他依旧无法理解康纳这个超世代的存在,他只知道他们不同,却也不觉得康纳是一般的机器,这可能就是Android的特殊?再说他本来对赛博朋克就没什么兴趣。
“谢谢你的褒奖。你可以把我看做是能操作人类能操作事情的工具。”
无视了康纳继续下去的名词解释,夏洛克给康纳递上证物袋,眼睛还盯着康纳腰间一处机器人绝对不可能留下的痕迹看,“所以他们犯罪了。”
“从我的角度来说,他们没有,从他们的角度来说,他们也没有。”
这可是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初的英国,不止是行动的方便程度,一些特殊的活动也没有得到法律的允许。
“所以你就白遭了?别把我当成一个孩子,我知道这种事。”
“我对麦考夫先生的教育深感怀疑。”
“那就你来啊。你试试你能把我教导成什么样?纯洁的混球?”
“噢——别随便说这种词语,这算脏话。”
“那就**的**”
“别别别啊……”
气氛似乎比最初放松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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