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ood”的意思是什么?
它的形容词形式在牛津词典上有21个释意,而名词有三个。但不管是这24个释意中的哪一个,康纳觉得自己现在的状况都不算达标。
“high quality”不好意思,虽然他不想退役但他的款式早已过时,还记得他一开始是想自己去跳焚化炉的吗?自六十年代的底特律起(注1),款式过时就不能算高质量了。
“pleasant”如果愉快的定义是笑脸,那他很少见到真实的。
“sensible/strong”他是这个时空里最不合理的存在,孤单、可怜又无助。
“favourable”他喜欢说些真实的,别人不喜欢听的东西。
“skilful”这次他连伪装都有了破绽,这算是仿生人最没有技术含量的事了。
“morally right”他会杀人。
“following rules”在偷偷醒来时,他就已经破格。
“kind”他的大多数行为,在广义上和善良无关。
“behaving well or politely” 他觉得自己很有礼貌,但显然他的工作伙伴们不这么觉得。
“healthy”他的LED小圈圈都是黄色的了。
“useful/helpful”对有些人来说他确实有益,但对大多数人类来说,他就是个威胁。
…………
在跟着众人一起无视红灯过马路时,康纳在脑中过了一遍牛津字典。
今天他上的是早班——不得不这么算,因为就算他想像之前那样晚点走也不行了,就在刚刚,他从福尔摩斯家走回店里,打算用夜班或者清洁班来弥补一下之前旷掉的六个小时工作时间时,迎接他的是全体员工的坏脸色。
他被开除了。
走之前连工资也被拖欠——因为他还没做满一个月,也没法提供身份证号,连座机提供的都是哈德森家的。
推开门时,他良好的收声系统还录到了他前工作伙伴对他的最后评价。
“所以说南方人总会露出他们的马脚。”
“我早该知道早该知道,什么人会说话说得像新闻联播!”
“除非他想掩盖自己的口音!”
这群该死的**玩意儿!显然他不会这么骂出来,他的内置程序决定了他只会在审讯的时候适当辱骂一下“异常”仿生人,人类和正常的仿生人就不在他的脏话罐范围内了。
看吧,所以说他的行为不正常吧,从这个小小的方面就体现出来了。
所以又要说了,行为正常到底是什么样的呢?
和大家一起在马路正中闯红灯吗?不管对行人和车辆来说都是稀松平常,有些短短的路口设置交通信号灯甚至全无意义。
就计算机领域的学习来说,“从众”的行为,就是正常的行为。庞大的对于人类对问题全方位反应的数据收集让他们能够轻易骗过墙后的人(指图灵测试),而在这个墙后可能不是真人的大前提下,冷静自持的人更可能被误认为成机器。
大多数人会在一个问题被问到第三遍时不耐烦,所以他会。大多数人苦恼于心算,所以就算他知道答案,也会等到平均时间再回答。大多数人会犯常识性的小错误,所以明知是错的,他也要故意做错。
这样他就可以成功混入人群了。
但他现在做不到了,不是说不想,只是单纯做不到,就算麦考夫认定了他绝对能通过图灵测试,但同样的,麦考夫一下子就辨认出了他的真实身份。
在吃完他做的东西后,他从麦考夫波澜不惊的眼中意识到,麦考夫知道了自己更多的事情。
阿尔弗雷德潘尼沃斯先生是英国人,就算他们一个人都没提过,康纳也知道他是特工出生。
他们认识。
鳄鱼法则,鳄鱼法则啊52号,时刻记得及时止损。
回到贝克街211B的时候,天已黑。但在康纳准备开门时,却看到二楼的灯亮着,就算是他不在,哈德森夫人也不会随便上二楼。所以康纳试着将手覆在门板上,意求“听”到房内的振动。
不止一个人,不止一个妇女和男人,不止三个人。
所谓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康纳意识到离家多天的哈德森回来了——带着他的一群朋友们。
这下他是不能回去住了,他不认识哈德森,哈德森也不认识他。但他背地里却做了些阴哈德森的事,他带走了夏洛克,让迈克罗夫特开始盯上哈德森以及其背后的团伙,噢,还有那个本该来的接头人。
没准今天晚上会是哈德森夫妇的争吵之夜了。
他进去就是找死。
他的死亡还是很金贵的,他一定会死在夏洛克面前而不是在这种地方,虽然未来会成为夏洛克居所但毫无现实意义的地方。
哈德森拉开了窗帘,他淡定地转身,就像个普通的过路人而不是在这个房子里呆了4个晚上的。虽然他不需要睡觉,也不需要吃饭,也没有任何人类会需要的隐秘的需求,噢,还有打开胸腔处理一下中午同事们“热情邀请”他吃下去的,他完全不能消化掉的固体物。
就像从餐厅后面拉出去的泔水一样,混杂了没有发酵的细碎食物,以及油水混合物,从一般意义上来看有些恶心。将这些东西从胸腔里掏出来,对康纳来说算是个挑战。这就是在哈德森家里,他所要处理的所有生活(存)垃圾了。
今天他的胸腔里也存在着一些不利于他生存的东西,像是硬硬的面包,以及广受好评的阿尔弗雷德特制小甜饼,还有茶,当然了,英国人的生活怎么能少了红茶。液体最难处理了,食用油会让他散发怪味,而太久的酸性水浸泡会让他生锈。
那些东西太久停留在机体里当然不止这些坏处,食物的每一部分小到分子的集成,无时无刻不反馈到他的运算系统中,过多的骚扰信息在他删除了一部分后就又奔涌而上,让他的LED一会儿闪着黄光,一会儿又变回蓝色,在夜幕下就像个小交通信号灯一样显眼。
因为这种无用的占用,他对于周边信息的处理就稍显迟钝了,“看到”或者“听到”信息时,他的反应时间都太长了,比如刚刚他都没有意识到迎面驶来的一辆车,幸好他的“小信号灯”给了汽车司机一个反应时间。
“多看着点路啊!”从他身边惊险地开过后,司机摇下车窗对着他喊了一句。
过了整整三秒后,他才反应过来,“实在抱歉。”
路上都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感觉实在是太糟糕了,他现在只想执行自己最基础的那条指令,他只想跑到夏洛克的身边,然后好好整理一下他的胸腔。他知道去福尔摩斯家的路,麦考夫或者夏洛克都有没有特意隐瞒他的意思,而且他今天走了整整两次。
但在这种软体接近过载的情况他,他只能慢悠悠地沿着脚下的路往前走,完全无法运算出去福尔摩斯家最近应该怎么走。
他用以常人看来走一步歇两歇的步律走到了摄政公园。他的脚下有些滑,水滴顺着他的的头发向下滴落……雨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下起,英国的雨总是来得这么突然,但康纳没有带伞的习惯。
仿生人不会害怕雨水,他们又不会生病。他找了棵树靠着坐下,微微弯下腰,以免他身体里的部件被从树叶上滴下的雨水所淋湿。甩了甩手,他扯开了自己的西服,顺便在内衬上擦了擦自己的手,白衬衫被他粗暴的动作崩开了几颗扣子。透明的扣子落到了草地中,被豆大的水珠打得贴了泥。
他的胸腔该怎么打开呢?他用手抓着自己的胸脯,却怎么也找不到那个卡口,他捶了好几下自己的胸口,才成功打开自己的胸腔。
食物杂碎瞬间从他的身体流了出来,和他西装下的泥土一样,为他染上脏污。他用手扒拉着食物,随着这些与他机体完全不契合的东西的离开,他的软体感觉好了很多。
“哈——”又清理了一会儿,他才把自己的胸腔合起。
雨又下大了些,像是幕布一样笼罩了整个树冠,能见度估计只有一米远。他甩了甩手,打算等雨停一下再往福尔摩斯家走。须臾,他听见了一些细碎的声音。
“嘿,瞧瞧我发现了什么。”
“哇!是喝醉了吧!”
几个穿着连帽衫的人将他围了起来,康纳抬起眼来,那些人很年轻,嘴唇、鼻子上穿了一些环,从帽子下露出的头发也不是自然颜色。
衣服上印着骷髅的人随意地抬起了他下巴,“仔细看长得不错嘛,头上这东西是什么?是嵌在皮肤里的吗?借来耍耍呗。”
他应该是头领,随着他的发话,周围的人就压住了他的四肢,他连挣扎都不得。
不,不要。
不要扒下他的最后一层,不要扒下他的身份,不要这样。
“噫——他的下面什么都没有。”
“什么玩意啊它。”
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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