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夫人

    倪歌赶紧将视频电话打回去, 可容屿没接。

    她愣了两秒, 蔫儿唧唧地垂下小羊耳朵, 想了想,戳开宋又川的头像:“又川哥。”

    “稀罕啊, 怎么突然想起来给我发消息了?”宋又川秒回,笑着道,“你那儿几点了,还没睡?”

    倪歌也笑了:“我这儿还没入夜呢。”

    微顿, 她又道:“又川哥, 我是想向你请教一件事, 刚刚我好像不小心把容屿惹生气了……怎么哄他啊?”

    宋又川:“你哄他?你为什么要哄他?他是个男人吗他哪儿来的脸让女孩子哄?”

    倪歌:“……”

    她舔舔唇, 解释:“我跟他开玩笑,说自己不回国了, 要留在这边。然后他挂了电话就跑了,我再给他打, 他也不接。”

    宋又川沉默两秒, 云淡风轻:“哦, 那没事,他可能找个地方躲着哭去了, 等他哭够了,自己就会回来找你的。”

    倪歌:“……??”

    宋又川笑吟吟:“倪倪,你是不是明年就能回来了?”

    “不不, 下周我就能回去。”提到这个, 她又开心起来, “我已经修满学分,实习证明也拿到了,可以提前走。”

    “哇,那你能赶上这次阅兵了。”宋又川眼睛一亮,“我跟你说啊,这次阅兵……”

    两个人聊了很久。

    直到室友回来,倪歌才挂断电话。

    摘下耳机,她望着玻璃罐子,有些发怔。

    按照宋又川的说法,容屿这段时间既要带兵又要训练,应该忙得脚不沾地才对。但这家伙只字未提,大概是以为她回不去,连阅兵要参加飞行表演的事也没跟她说。

    她拿起玻璃罐,旋开盖子。

    胶囊有四个颜色,他曾经提醒过她,绿、黄、橙、蓝,分别对应着春、夏、秋、冬。

    她捉出一只黄.色。

    轻轻掰开塑料暗扣,里面掉出一个小小的纸团。她用手指抻平,上面写着:

    “不可以再偷偷吃冰淇淋了,你知道的,红糖水和热水都没什么屁用。难受的时候,就得来找我揉一揉。”

    ——可我不在你身边,没办法揉一揉。

    ——只能告诉你,不要吃冰了。

    她默不作声地垂着眼看玩,将纸条夹进辞典,又拆了一枚黄.色的。

    “这个季节的确适合穿裙子,我知道你不会忘记涂防晒霜——你一年四季都白得发光。但你经常忘记带伞,需要我去送。”

    ——可我不在你身边,没办法去送伞。

    ——所以你出门时,不要忘记带伞。

    ……

    倪歌一口气拆完了剩下的胶囊。

    台灯清淡的光线打下来,彩色的塑料空壳像小孩子握在手心的糖果,零零散散地铺满整桌,竟然折射出晶莹剔透的光。

    如同宝藏。

    倪歌忍不住,抱着抱枕,将下巴压到桌上。

    脑海里又浮现出今天下午,Arthur刚刚问过的问题。

    ——巴黎有什么不好的?

    巴黎没有容屿啊。

    她在心里叹息。

    隔得再远。

    她都想回他身边。

    夜色沉沉,宿舍里安安静静,绵羊姑娘突然感到惆怅。

    下一秒,手机屏幕骤然亮起来。

    她眼皮一跳,划开锁屏,容屿的语音信息一条接一条地跳出来:

    “我刚刚接了个电话。”

    “就……”

    “是部队上的事。”

    “因为很急,所以就先去回那个电话了……你还在吗?”

    倪歌正想回复。

    又见他一本正经地道:

    “倪倪,我不干预你做选择。”

    “但我……坦白地说,还是希望你能回来。因为你知道的,我没办法出国。”

    讲到这里,他顿了一下,突然有些丧气。

    “也许以后,有机会去那边做任务……但最近大概不行,我刚刚问过了。”

    倪歌:“……”

    你刚刚不是联系部下讲正事去了吗。

    她张张嘴,几次三番,想打断他。

    却一直找不到机会。

    他的消息宛如流水,连气都不带喘的:

    “所以如果你真的想留在那边……”

    “我……”

    他卡在这里。

    他怎么办呢。

    他并不能怎么办。

    他只能抱着尾巴孤苦伶仃地躲在某个阴暗的角落里,捶地爆哭一场。

    今晚哭完,明天站起来,继续工作。

    然后明晚回来……

    再接着哭!

    容屿想到这里,一口气突然就上不来了。

    于是倪歌本来还在斟酌,怎么告诉他,自己刚刚只是说着玩的。

    就见刚消停了没几秒的屏幕,突然又开始疯狂地弹语音:

    “不行,你还是回来吧,真的……”

    “倪倪你回来吧我求你了你不要留在巴黎……”

    “我真的……难受。”

    “我一个兄弟前两年结婚了,逢年过节,老婆就去看他。他天天嘲笑我,说别的小朋友都有人接,就我没有。”

    “我说不想你,才是在放屁。”

    “事实是——”

    容屿深吸一口气。

    “我他妈寂寞得快要死掉了!!”

    倪歌:“……”

    ***

    倪歌听完语音,花了几秒钟来消化这些信息。

    半晌,小心地将电话拨回去,告诉他:“那个……其实我,我下周就回去了。”

    容屿:“……?”

    突然愣住。

    但愣住里,又掺杂着点难以置信的惊喜与开心。

    “我刚刚跟你开玩笑的。”她摸摸鼻子,“没想到你……咳,会当真。”

    容屿怔愣半晌,这才反应过来。

    他咬牙切齿:“我刚刚还在跟部下策划。”

    “……?”

    “要从留学生里抽条锦鲤,回来体验部队生活。”

    “……”

    “对不起。”她小声,“我没想到你这么较真。”

    “……”容屿刚开始确实有点生气。

    他的确不是较真的人。

    但他和倪歌现在异地,她在屏幕外有什么情绪变化,他一点都捕捉不到。

    偶尔视频聊天,她在那边皱皱眉头,他都要担心好久。

    所以乍一听说这种事,他怎么可能不较真。

    只不过短暂的怒气过后,立刻便被巨大的惊喜击倒了。

    容屿的声音硬邦邦:“你不是还要一年?”

    “是呀,但是我想见你呀。”倪歌垂眼看着满桌彩色胶囊,软声道,“因为今天下午,忍不住把之后一整年的胶囊都拆掉了。”

    微顿,她笑道,“所以,只好提前回国咯。”

    灯光洒在倪歌身上,她眼底亮晶晶的,好像宿着漂亮的小星星。

    容屿屏住呼吸看着她,心里的一百只土拨鼠,在这个瞬间死而复生。

    又开始围在小玻璃人身边,拽着他的肩膀,啊啊啊地尖叫。

    他感动极了。

    深情又真诚地道:“等你回来——”

    倪歌眼睛一亮。

    他是不是要说……

    我们就把婚结了。

    “我们就把秋千给荡了。”

    “……??”

    ***

    一周之后,飞机准点降落北城机场。

    倪妈妈来接倪歌,先把她的行李带回了家。

    阅兵之前容屿要在部队进行封闭训练,她暂时联系不上他,但倪歌提前提交过申请,可以现场观礼。

    “所以就算你提前回来了,也还是见不到学长。”孟媛听完,放下刀叉,得出结论,“喔,两个小可怜。”

    “他很快就会被放出来的。”倪歌故意两手交叠压在下巴处,用一种迷妹的口吻,憧憬地道,“我的意中人是一个——”

    “——一个国家一级飞行员,有朝一日,他会开着J-20来娶我,不管我身边有多少追求者,都无一例外,会被他毫不留情地炸平。”孟媛迅速接话,哈哈大笑,“但你回国的话,Arthur的单子,是不是就没法接了?”

    孟媛之前跟倪歌闲聊,曾经听她提起过Arthur的事。

    “说实话,我之前一直以为,你只是一条普通的锦鲤。”她严肃地指出,“Arthur的事之后,我才明白,其实你拿的是豪门宠媳的剧本。”

    倪歌哭笑不得,作势要拿桌子上的小番茄砸她:“乱说什么。”

    “我回国之后,翻译工作还在继续啊。”她低头切牛排,长发垂落,侧脸安静漂亮,“JC之前就跟Arthur合作过,如果他还有其他书想要中文化,无论我在不在,他都会优先找JC。”

    “你回JC啦?”

    “嗯。”

    周有恒盛情邀请,图书组组长的位置一直给她留着。

    “JC也好。”孟媛想了想,“反正国内也找不到比他更大的传媒公司了……等等,我方便问问你的收入吗?”

    倪歌思索一阵,报了一个数字。

    孟媛有点惊讶:“有钱人。”

    倪歌一乐:“等你结婚,我一定给你包个大红包。”

    “哈哈哈那提前谢谢爸爸!”

    ……

    两个人小聚后告别,约定阅兵当天,观礼台外见。

    阅兵当日,天气很好。

    晴空万里,日光晴明。天色湛蓝,阳光一束束地下坠。

    倪歌坐在外场,孟媛抱着印有报社LOGO的巨大摄像机,小心地往这边挪。

    倪歌连忙帮她搭把手,让她在自己身边坐下。

    孟媛没消停两秒,喘着气去掏手机:“小倪倪。”

    “嗯?”

    “你有没有看到,今天早上,我们报社发的那个采访视频?”

    倪歌微怔,然后摇头:“没有欸,怎么了?”

    “呜呜呜,快过来,我找给你看。”孟媛脸都涨红了,语无伦次,“今天早上,他们去部队做采访……卧槽我完全没想到他们会采访到学长啊!早知道我也跟着一起去了!”

    倪歌好奇地探头,望过去。

    ——是孟媛所在的那家日报社,赶在阅兵之前,传回的采访小视频。

    一段完整的视频被切割成了几个小部分,属于容屿的那段也非常短,只有两三分钟,内容也很简单。

    记者问:“您对这次的飞行表演有信心吗?”

    容屿:“那当然。”

    “您在前段时间的飞行训练里,从来没遇到过障碍吗?”

    “那当然。”

    记者又问:“您为什么这么胸有成竹?”

    倪歌忍不住:“……这都问的什么破问题,不能问点有意义的吗。”

    场站的妖风撞在话筒上,发出呜呜的风噪声。

    镜头前的男人线条硬朗,眉眼深邃,身姿笔挺。

    听到这句,却突然笑起来。

    半晌,他说。

    “因为我夫人回来了,她会看到这段视频的,我不想让她担心。”

    “我想让她觉得——”

    风声愈疾,容屿微顿,轻笑道,“不管在哪儿,我都天下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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