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得太吓人, 乐彤一个激灵, 赶紧把小男孩抱开:“你杨妮姐姐马上就把樱花布丁给你买过来了,我们等会儿吃那个, 好不好?”
“不好!”小男孩尖叫, “我要吃芥末!我要吃芥末!”
乐彤没办法。
只能把小男孩交出去。
于是,杨妮端着樱花布丁回来的时候, 就看到小霸王坐在旁边的椅子上, 噼里啪啦地掉眼泪, 一边哭一边吸气,越吸气越辣,越辣哭得越厉害, 抽噎得连句整话都说不出来。
“这是怎么了?”杨妮赶紧凑过去帮他擦眼泪,闻到浓浓的芥末味, 眉头一皱, “你怎么喂他吃芥末?”
“我没有。”乐彤手足无措, “是他自己非要吃, 我拦都拦不住。”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杨妮放下樱花布丁, 好声好气地哄他。
倪歌默不作声地拾起勺, 喝剩下的汤。
她吃东西很秀气,一小口一小口,总让容屿想起某种软唧唧的小动物。
他突然就有些好笑。
倪歌喝完最后一口, 放下勺子, 余光之外, 一张纸在唇边停住。
她微怔,有些局促地接过来:“我来吧。”
哪怕是少年时代,他们也没有过这么亲密的动作。
杨妮好不容易把小霸王的眼泪哄停,听见声音才发现,倪歌竟然也在这儿。
“咦,倪倪?”然后,她发出了与乐彤如出一辙的疑问,“这位是?”
“是我哥。”微顿,倪歌干脆把她们想知道的事一次性抖出来,“今年二十四岁,空军歼击机飞行员,但平时不在北城。没有不良嗜好,单身——”
她突然停住:“你现在是单身吧?”
容屿笑:“我是。”
乐彤的眼睛明显亮起来。
杨妮已经有男朋友了,倪歌也有周进追。
那……
下一秒,容屿撑着脑袋,慵懒地强调:“但我不是她亲哥。”
两个姑娘眼底的光明显暗下去。
看倪歌的眼神倒变得有点不一样。
容屿拿着手机,点了两份下午茶和一堆小甜点,请她的室友吃。
他很大方,杨妮眼看两人份的下午茶就这么摆满了小半张桌子,有些意味不明地道:“真羡慕你,又有哥哥,又有学长。”
“当初学校拍周年纪念短片,在院里招人,我记得,导师好像是把我们两个一起叫过去了?”倪歌微顿,波澜不惊地道,“但你口语水平不过关,所以拍短片的活儿,才轮到了我身上。”
言下之意,自己不行,就别酸别人啊。
杨妮的表情变得不太好看。
旁边的小霸王吃完樱花布丁,又开始吵吵着想要奇趣蛋。
容屿眼皮一撩:“闭嘴。”
小霸王立刻安静如鸡地闭上嘴。
被芥末支配的恐惧,现在还在他体内游移。
“你们今天下午没事吗?”倪歌好奇,“怎么把他带来?”
英国戏剧赏析的老师有个被宠坏的儿子,是他们学院人尽皆知的事。
老师自己也很无奈,不知道孩子怎么会被养成这样。
“下午去老师那儿交小组作业,他嚷嚷着要吃东西,我们就把他一起带来了。”乐彤很直白,“我幻想,老师能把我们小组作业的分数打高一点。”
倪歌被她的形容词逗笑。
到了大四,期中期末,都已经没有需要笔试的科目了。
剩下的评分方式只剩两种:写论文,和小组作业。
英国戏剧赏析把二者结合了起来,每两个宿舍为一组,组长给组员分配任务,每人写一篇论文,汇总后再一起提交。
“挺好的。”倪歌打个哈欠,“那你们等会儿还要带他去买奇趣蛋?”
“嗯。”乐彤满脸母性光辉,“小孩子都喜欢这个东西,一哄就好,百试百灵。”
容屿心下一动。
抬起头,却发现,倪歌根本没在看他。
他忍不住:“倪倪。”
杨妮下意识:“怎么了?”
容屿动作一滞。
杨妮的小名也叫妮妮,在学校时,因为担心喊错人,所以宿舍的大家都管倪歌叫小歌。
但容屿不知道。
他只知道,这个昵称他从小叫到大,眼下却被人冒用了,他非常不爽。
所以他转过去,浩然正气地,一本正经地道:“小歌。”
倪歌:“……?”
“歌歌。”
“……??”
“小倪歌。”
“……???”
倪歌忍不住:“怎么了?”
“没事,我就是叫叫你。”
“……”
他严肃极了:“看看叫你什么,不会被人冒名顶替。”
“……”
神经病。
***
离开日料馆,倪歌带容屿逛学校,杨妮和乐彤带着小男孩去买巧克力,两拨人分道扬镳。
走到路口,容屿看见超市,突然想起什么:“你等我一下。”
倪歌点点头,站在树下等。
他和另外三个人一起进超市,须臾,又一起出超市。
初秋时节温度仍然很高,他出门时停在门口,突然蹲下.身,跟小霸王说了两句话。
他以为倪歌没听见。
但她其实听见了。
她耳朵有些发红。
再抬起头,高大的青年已经抱着手提袋,小跑过来:“热不热?”
“没事。”她揉揉鼻子,“这儿挺凉快的。”
“我去给你买吃的了,我猜你会喜欢。”容屿说着,从手提袋里掏出一串奇趣蛋,“就是这个情趣蛋,据说是巧克力,里面还送小玩具——你要不要拆一颗尝尝?”
倪歌:“……?”
倪歌以为自己听错了:“你再说一遍,它叫什么?”
“情趣蛋……”容屿突然顿住,为自己脑中的黄色废料愧疚不已,“奇,奇趣蛋。”
倪歌接过来。
他买了很多,够她一个人吃很久。
她抱紧袋子:“谢谢你。”
两个人顺着户边走,容屿嘴角一动:“你跟室友的关系怎么样?”
“还行。”
“说实话。”
“……”
实话吗?倪歌宿舍四人间,除了杨妮偶尔给她添添堵,另外两个姑娘都挺单纯的。
“乐彤你也看见了,她是南方人,脾气特别好,另一个室友跟她差不多。”倪歌想了想,说,“至于杨妮……心思都写在脸上,倒也没什么需要额外防备的。不过神奇的是,她每次找我麻烦,最后自己都会栽跟头。”
容屿笑意飞扬。
倪歌呼吸微微一顿。
他的笑容跟过去不太一样,傲气变淡了,棱角却没有被磨平,比少年时代更显意气风发。
“关系好就行。”他说,“我怕你被欺负。”
“我已经长大了,没有人欺负我。”话一出口,倪歌就觉得有点耳熟。
他高三那年,她也对他说过类似的话。
“对。”他笑着接茬,“只有我欺负你。”
“那你记着,”微顿,他稍稍正色,转过来,认真地道,“只有我能欺负你,别人不可以。”
倪歌抬起头,长久地望着他。
许久。
他想开口,手机突然震起来。
“喂?嗯,对……”容屿接通,听没两句,眼神慢慢沉下去。
倪歌的心却跟着提起来。
这幅表情,她太熟悉了。
小时候,每次吃饭吃到一半,爸爸被叫走做紧急任务,都是这样。
他会匆匆忙忙地离开,然后十天半个月不出现。
他挂断电话,没有说话。
倪歌主动问:“你有任务吗?”
“是,但也不完全是。”微顿,他解释,“会议出了点问题,我得过去一趟。”
“那……”
倪歌想开口,这句话卡在这儿半天,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半晌,憋出一句:“那你路上小心。”
“倪歌。”
遥远的阳光透过树影,筛下斑驳的圆点。
两个人走在树下,身旁湖光倒影,脚下一地碎金。
“我不回西北,处理完事情我就回来。明天你面试结束,我会去接你。”他停下脚步,认真地道,“我以后再也不会像高中时一样一走就杳无音信,你信我一次,嗯?”
倪歌愣住。
“我想你很久了。”容屿见她不说话,微微叹息。他低下头,凑近她的耳朵,声音很低很低,“再让我抱一下,好不好?”
倪歌的脑子轰地一声。
她又闻见他身上熟悉的味道,像夏天的柠檬,或是一阵凉风。
她甚至想起,刚刚在超市门口,容屿对小男孩说的话。
其实根本不是说给他,而是说给她两个室友听的,一字一顿,咳珠唾玉,像是威胁,又像警告。
——“她是我的人。”
——“以后谁欺负她,我欺负谁。”
短暂地犹豫一瞬。
倪歌上前一步,陷入他的怀抱。
她正在自我感动。
许久,突然听见他低声道:“你说得对。”
“……?”
容屿抱着她,非常状似不经意地,在她胸前蹭了一下。
然后暧昧地,发出满足的喟叹:“确实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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