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回家

    “你们真的不再多待几天了么？”大师不无遗憾地说道，“虽然法斯诺城离诺丁城并不远，但还是有一段距离的，下次再来，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没办法，再不回去，只怕我和封邈都要被当做失踪人口了。”楚涛苦笑了一声，伸手在唐三头上顿了顿，终究还是忍不住揉了揉他的脑袋，“手感真好。”他感慨道，“三儿记得多吃一点儿，大师训练虽然严了些，但是全都记着数的——不过你比我听话，唉，真说不准，什么时候你们两个就能超过了我。”

    “至少师兄那些地势地貌什么的，这辈子我都不一定能撵上。”唐三愣了一下，随即微笑着说道，“我连一个诺丁城都没逛完过。”说到这里他似乎想起了什么，略微停顿片刻，转而对封邈说道，“你们也记得多回来几趟，有好东西要送给你的。”袖箭这样的小玩意儿对楚涛已经没有了什么价值，不过于封邈而言，还是有必要送给他一套来防身的。只是封邈待的日子过短，他又是刚刚开始在铁匠铺打工，还没有来得及做出来一套，只能等下次了。

    马车渐行渐远，封邈虽然有些舍不得大师和唐三，但是想起马上就可以回家见到父亲，仍免不了有些兴奋。十一级一环魂师，他做到了，虽然比不上唐三和小舞，但是至少已经不算差了，父亲……爸一定会为自己高兴的。

    毕竟，他的所有高兴与担忧，全部都是牵挂在自己身上。

    “想家了？”楚涛笑着问道，封邈点了点头，忽然开口，“楚先生，你觉得我应不应该为我父亲买点儿什么？毕竟……我出去了这么久，肯定让他担心很久。要不，买点儿橘子？我记得他喜欢橘子皮泡水。”具体是因为封邈喜欢橘子封皓成才喜欢泡橘皮，还是封皓成喜欢泡橘皮才导致封邈喜欢吃橘子，这已经不可考证，而封邈却只是突然很想买些回家，吃着橘子，看着爸爸眯着眼轻晃飘荡着橘子皮的水杯，便已足够了。

    楚涛陪他去西城买了橘子，然后把他送回了封家的院子，临走前他忍不住还是回头望了一眼，忽然觉得自己也开始思念朋友了。他的父母都已经去世，但是好歹，也还有人会关心他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港湾，那是别人替代不了的，就算是亲近尊敬如大师，也不可能取代。他微笑着摇摇头，从假领样子的魂导器中取出一张淡绿色的信笺样纸张，匆匆写了几个字，“一切都好，不过有点儿想你们了。我准备明天去你家做客，不会不给我开门吧？”

    “秦叔，家里有客人？”封邈皱了皱眉，他家一向罕有拜访，更何况……他的心头升起几丝忧虑，刚才客厅里的那两个人，虽然没有穿制式服装，但是听他们的问候和话里话外的意思——他们是武魂殿的？

    “没错，”秦叔的父亲是家里的老管家，他自小就在封家长大，对这里的感情比封邈更要深刻，更何况，他比封邈知道的事情可还要更多。他揉揉眉头，轻声道，“小邈，你父亲让你先去他的卧室休息，那个人已经来了一阵了，很快就该离开了。”

    父亲的卧室？封邈怔了一下，心头涌起一些不太好的明悟，当即不再多说，直接随着秦叔走向了自己的目的地。只可惜家里的设计，不管去哪里都必须经过客厅，不过估计这也是来人刻意把两个随从放在那里的缘由。

    然而即便如此，上天也非要和他作对，正走在路上，封邈便碰到父亲陪着一个年轻人走了过来。那个人看起来只有二十大几，模样英俊，穿着更像是一个公子哥而非是那两个随从所说的法斯诺武魂殿分殿殿长，作为这样一个重要人物，他简直年轻的过分，然而封邈确定这个人绝对不是什么好招惹的。

    他和和气气地走到了封邈面前，慈爱地摸摸他的脑袋，“你便是小少爷么？看起来真精神呢。”

    “犬子顽劣，让柳先生见笑了。”封皓成不动声色地抱起了封邈——虽然他已经成为了正式魂师，但是毕竟只是个六岁出头的孩子，对于一个魂王来说这再简单不过。

    封邈在那位柳先生伸手时往后退了退，却刻意没有躲开，他瞪了那人一眼，“别摸头，会被摸笨的！”然后乖乖地被抱起，“爸爸~累死我了，我要回去睡觉！”封邈再也没理那位殿长，撅起了嘴，嘟嘟囔囔地蹭着封皓成。

    柳殿长并不甚在意的样子，耸耸肩，“封子爵夸张了，小少爷这么聪明可爱，您教育照顾得很好。”说着他又向前凑了几步，“我听说小少爷是天生九级魂力的天才魂师？要不要来我们武魂殿，有很多有意思的项目和同伴的。”

    “才不要！”封邈的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副看透了柳姓男子真实意图的得意模样，“他们都说武魂殿里天才很多的，到那里我肯定没办法做头头儿，”封邈歪了下脑袋，皱着眉思索的样子，“那个，那个词叫什么来着？宁当鸡头不当凤尾！我才不去当小尾巴呢。”

    “这样啊，”对方依然只是微笑，“小少爷是天之骄子，在哪里都会成为众星捧月的中心人物的，不过既然你不想去，我也不能强求啊，封子爵，我的殿里还有些事，就不多打搅了。”

    看着秦叔招呼着他们离去，封邈的脸色立即沉寂了下来，他依偎在封皓成的怀里，面上全然是说不出的忧虑。看不透，他对于武魂殿有天然的排斥，并不愿意过多了解，关于母亲的事情更是从不发问，封皓成便也乐得绝口不提。这个人到底是来做什么的，他想要得到什么，他会不会对父亲和自己不利？一个个问题在他脑海徘徊，而他却根本无法找到答案。

    “小邈。”封皓成拍着他的背，轻声说到。

    “他是母亲派来的？”封邈问。

    “不是，他只是那一族的附属种族出身，曾经在你外公手下做事而已。”他极力轻松得说道，只是看到封邈直直望向自己的眼睛，呼吸便不由得一窒。他有些心疼地亲亲儿子的额头，低声道，“他应该不是你外公他们特意派来的，但也肯定有他的默认在里面，不过，不管是什么人，什么目的，都不会有事，小邈，你不会有事的。”

    “是我们不会有事。”封邈认真地说道。

    “对，我们不会有事。”封皓成抱紧了儿子，“我发誓，”他用厚大的手掌包住封邈的手，用毫不质疑地口吻说道。

    封邈觉得自己一下子便放松了下来，只是抱紧了封皓成，呢喃道，“你答应的。”他并没有看到封皓成背对着他时鉴定却有些绝望得死寂的神情，他看不到，因为对方正牢牢地抱着他，如同对待自己的性命一样——或许对他而言，那确实是这样。

    有些东西从来不以人的意图为转移，不过，我发誓，小邈你一定会好好的，没有人可以逼迫你做任何选择，你永远会自由快乐地活着，永远。

    至少，我还可以保护你。

    封邈这个晚上睡得不算很踏实，但是最终还是没有再闹出什么波折。父亲已经给出了承诺，他便选择信任。事情因他而起，如果牵涉到旁人，他绝对会选择一力承担，就算自己仅仅是个小小的魂师也绝对不会让其他人陷入这种毫无胜算的局势。但是那个人是自己的父亲，是用了六年给了他一个家的人，也是他唯一依靠的港湾，困难再大，他们也会一起面对。

    清晨的校园人迹罕见，封皓成因为担心出事，亲自把儿子护送进了学院。姓柳的再霸道，也不会直接在学校强行动手，而小邈的机灵也毋庸置疑，并不会被人蒙了去。不过他到底还是不能完全放心，所以犹豫再三后，他瞒着封邈找到了楚涛——封邈向来和他无话不谈，他自然不会不知道这个与儿子成了忘年交的魂宗。

    “封先生，武魂殿应该不会对小邈动手吧。”听完封皓成叙述来意，楚涛愣了一下，他虽然隐约知道封邈对武魂殿的敌意，也知道对这么小的孩子来说，这种事情最大的原因便应该是出在家庭上——不过武魂殿要强抢一个孩子？这怎么也说不过去吧。

    “如果，小邈是武魂殿第八长老的外孙呢？”听到质疑，封皓成并没有生气，只是摇了摇头，神色淡然地说道。楚涛的心头一震，神色有些动容，“第八长老……是，古家？”

    “没错。”封皓成有些颓然，自嘲道，“如果是别的长老还有可能不在乎这个，不过古家……”他的嘴角抽了抽，笑容中带着些许讥讽，“当年，要不是出了那种事情，他们以为小邈活不过三岁，就算阿云再恳求，他们也不会让我带走小邈的。”

    楚涛咬了咬下唇，没说什么，两人陷入一阵沉默。就算是武魂殿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刻，古家也不一定会出手，这个宗族是所有依附武魂殿的家族中最为特殊的一个，基本只能算得上挂名，对武魂殿的扩张和行动完全不闻不问，反而是对家族中人极为重视，算得上全大陆最为护短的家族之一——当然，只限于对外人，他们家族内部还是比较混乱的，并不怎么团结。古家不是没有出过把流落在外的血脉强行带回宗族，却对人家不理不睬极为冷漠的事情存在。

    “封先生，不管怎么说，我是不会让他们带走封邈的。”楚涛定了定心神，边思考便说道，“柳殿长好歹也是挂着武魂殿分殿长的名号，应该不会明着强来，至少，在学校里，我觉得我还是能够保证小邈的安全的。”

    “楚老师。”封皓成沉默了许久，突然问道，“我可以信任你么？”

    …………

    “封邈！”门刚被推开，艾丽便是眼前一亮，笑着冲封邈问好。豪斯与李君正凑在窗前对视着，不知在说着些什么，就连有人推门而入都没有发现。封邈有些疑惑地往他们那边看了一眼，却发现李君的身上笼罩着一层淡青色的光芒。比起两周前，他已然高出封邈半头，黑色的练功服紧绷在身上，展现出条纹清晰的肌理。

    封邈的目光一凝，下意识往李君的头顶看去。果然，他的发色由深黑变为藏青，眼睛也泛出了绿色的幽光，而最为重要的是，他的头上确实顶着一个浅黄色的光圈，虽然黄色并不浓郁，却也是货真价实的百年魂环。

    “李君，你成为魂师了？”就算是封邈早就见怪不怪，他也明白，对于普通学生而言，成为魂师，尤其是成为一个拥有百年魂环的魂师是一件多么令他们兴奋的事情。哪怕他并非冲动热血之人，也忍不住开口询问祝贺。

    “是啊。”李君本来也不是豪斯那般的活宝，但是现下的他实在是忍耐不住心中的喜悦，他朝封邈挥了挥变得尖锐的指尖，眉宇间有着掩饰不住的喜色，“我爸爸说第一个魂环很重要，所以他特地陪着学校的狩猎队帮我猎取魂环，我的运气真的很好，正好碰上了一只落单的百年幽冥狼，我爸说它是挑战首领失败后被赶出来的，身上还带着伤，有他和老师们的帮助，我才能干掉那个大家伙的。”他的眼神显得极为憧憬，感慨道，“百年魂兽，是真正的百年魂兽，比那些十年份的小家伙们厉害太多了，日后，我一定也可以像爸爸那样，独自对战这种级数的魂兽。”

    封邈只觉得心头最为柔软的地方被人撞了一下，说不出为什么会这么高兴。他活得岁数早就可以成为这个世界上大部分人的爷爷，却还是愿意为一个孩子简单的梦想和崇拜而感受到最为纯粹的快乐。笼罩在心间所有的愁虑与阴郁全都消散无踪，李君和自己一样，都有一个好父亲，而封邈在此刻，是那么地坚信——毫无理由地坚信着，他们一定会像一座巍峨的高山，牢牢地庇护着自己的孩子，没有任何人可以威胁这山峰以及他们所保佑着的幼子。

    “李君，豪斯。”从没有的豪气涌上心头，封邈罕见地让笑容跃动在浑身的每一个细胞上，而再不是温和克制的微笑，“来操场吧，打一架，怎么样？”

    “喂喂！凭什么就不带我？”艾丽不乐意了，撇撇嘴，一双机灵的大眼睛里闪现着些狡黠的味道，算计着如何“教训”一下这个竟然胆敢抛下她的新舍友。而李君则是迟疑了一下，他和豪斯还能算势均力敌，至于封邈……魂士和魂师只有一音之差，但差距可绝对不是一点儿半点儿，这根本就没办法比啊。

    惟独豪斯在疑惑了几秒后，仿佛见了鬼一样睁大了眼，声音都带上了几分颤抖，“封……封邈，你也成为魂师了？”

    封邈轻轻挥动了一下右手，“幽冥骨狼，现。”青白色的光芒中便走出了一只足有半人高的狰狞骨狼。看着舍友们不可思议地眼神，他这些年来第一次起了恶作剧的兴趣，眨了眨眼，封邈无辜地对艾丽说道，“因为我和李君才刚刚成为魂师啊，等你成为魂师以后，我们一定会带你一起切磋的。”

    “你小子……这，这也太快了吧。”豪斯喃喃自语，眼神中是掩饰不住的羡慕。而李君的眼睛中豁然亮起光彩，“也是百年魂环？”他看了一眼封邈脑袋上的黄色光圈，又向封邈确认了一下。得到点头回应以后，他立刻拉着封邈就要下楼，浑身洋溢着浓厚的战意。

    “喂！”说得是我们不是你们俩啊！”豪斯气急败坏地跟在后面往楼下跑，李君回给他一个鄙夷的眼神，“在我魂士境界都不能在十招内解决我的家伙没有参赛资格。”

    “好啊，你……你……”豪斯也就没有胡子了，否则肯定会气得连胡子都翘起来的。

    不过，所有人，包括还在后面摇头叹气的艾丽，全都焕发着一种浓郁的，跃动着的生机与喜意。那时年少，从来都是在简单地为着梦想而前进着，没有生活的重担也没有忧愁，唯有前行，以及陪伴自己前行的伙伴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