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于从钧不在,林暮派去的人只把王博安事件告诉了李绮兰。于从钧下朝回来后,到底得知了这件事,果然大怒,抄起戒尺就要教训于庆然。
李绮兰拦住他,气愤道:“又不是庆哥儿的错,你这是做什么?”
于庆然躲在李绮兰身后,不服气道:“爹您总是如此,不分青红皂白!您若是断案,指不定要冤死多少人呐!”
于从钧一听,心头火气更盛:“冤了谁,难道会冤了你?若不是你掺和进去,怎会出这样的事情?课业不好好完成,整日就惦记着玩,如此下去,又是一个败家纨绔儿!”
林暮也拦住他,解释道:“这件事跟庆哥儿真没关系,伤了王博安的应该是沈家的那个少爷。”
“沈家?”于从钧动作停住,微微一愣,“哪个沈家?”
林暮道:“还有哪个沈家,安国公府。”她把事情来龙去脉解释了一遍,于从钧果然也迟疑起来,眉头微蹙。
“安国公府?”于从钧放下戒尺,转身走了几步,严肃道,“你说真的?沈家素来门风甚好,怎会……”
他疑惑的片刻,林暮已经悄悄朝于庆然使了个眼色。
于庆然点点头,扭头悄悄地溜走了。于从钧反应过来,非常无奈,不过既然不是自己儿子做的,此事也就作罢了。
*
“总觉得……好像忘记了什么……”林暮坐在榻上盯着窗外的那株海棠,苦思冥想。
李绮兰在一旁絮絮叨叨王博安的事情。
她带着李元凯跟于庆然去探望王博安,王博安受了些伤,整个人昏昏沉沉。王太傅已经长吁短叹了好久,回来后忍不住跟林暮念叨:“这孩子生来就体弱,好些将养了几年,还是如此。御医的药也开了,就是不见好……”
林暮起身在盘子里拿了一块糕点:“或许就是因为将养得太好了。”
先天体弱,又保护得不受风吹雨打,整日泡在药罐子里,如此下去只会更虚弱。倒不如锻炼锻炼,说不定能强健起来。
李绮兰用手指戳了戳她的额头:“又说胡话?不将养还能如何?”末了,望着她懒散的模样,奇道,“你这几日怎么看起来如此无精打采?”
当然是无聊。
萧鸿驰叮嘱过她,这几日不要以男装出去。她这几日窝在家里,有些闷了,忽然想起了傅夏岚。
傅夏岚这几日也在家中待得快长毛了,收到林暮送去的花笺,立刻收拾收拾就出来了。两人琢磨良久,看到今日戏院挂出的牌子,是一出新戏《鸳梦记》。
真是一个明显直白的名字啊!
傅夏岚立刻就感兴趣了,她还处在对爱情憧憬的年纪,立刻拉着林暮往里去。历经现代网络小说荼毒的林暮,实际对这些戏剧兴趣不大。但古代娱乐活动不多,所以也也看过几次。
戏院人满为患,就连小二端着托盘也要艰难地绕来绕去。
一楼大厅的是普通百姓的座位,价格便宜,环境嘈杂。二楼是包厢,却一眼望去,间间都透出人影,有没有空位还很难说。
傅夏岚吩咐侍女是询问包厢,两人就顺着楼梯往二楼走。
这戏院子果然够大,从二楼望去,下面就是黑压压的一片。或坐或立,在戏剧开始前夕,大声谈笑,无异于菜市场。
二楼包厢几乎是以井字为环绕形状,路过的里面都有人,有的是富家夫人和小姐,有的是几位公子和小姐。衣着打扮,俱是不凡。走到一处空着的包厢,傅夏岚兴奋地一指:“我们就坐这儿吧,视野还不错。”
林暮目光四处逡巡,却无意中望到隔壁包厢的人。
隔着雕花木窗格间的白纱,似乎是小厮戴着帽子低头立在一侧。中间的那张桌前,坐了个人,很模糊的影子,在咿咿呀呀的唱词里勾勒出沉和的轮廓。周围都是喧嚣,百姓们坐在板凳上嗑着瓜子,端着茶水的小二肩膀上搭了条白毛巾,穿梭其间。热闹腾腾的氛围里,如同闹市菜市场一般的地界,偏隔了一处意外清浅安宁的隔间。
自来到古代,林暮穿梭其中,时常有种恍若梦中的感觉。她缓缓抬脚往前走,伴随着移动。
模糊的影子逐渐清晰。
一袭素青衣袍,平整的黑色皂靴在大红桌布下露出若隐若现的一角,绣着暗金丝线的滚边衣袖随意地垂下来。略微曲起的手指,错落地搭在膝盖上,仿若漫不经心的意味,嵌红宝石扳指偶尔闪过琥珀般的光。
另一只手按着茶盖,身体半侧着往外,或许因为长年的坐姿,背部挺直却又不显紧绷,姿态随意从容。
记忆太多,岁月太久。
林暮很少记得如此清晰,几乎是在望见那半张脸的前一刻,她就立刻想起了起来。
那是一张英俊的脸,原谅她的词穷。
他约莫三十岁上下,眉目英俊如同远山,腰上佩玉,指套扳指。吸引人之处发反而不在于他的外貌,而是浑身的气——属于成熟男人的,权力加诸在身上的气度。如果不是出身不凡,那就是位高权重。
询问包厢的侍女回来了,后面还跟着一个小二。
人太多了,已经没有空余的包厢了。
“没有?”傅夏岚不可置信,扬手一指,“那这是什么?明明还有空余,你们老板难道不想做生意了?”
小二连忙解释道:“这位姑娘,这里的包厢有人先预定过了。戏还没开场,所以还未过来。”他解释道,“因为新戏初上映,若是两位姑娘不介意,一楼还是有空位的。”
两人看了一眼,俱都迟疑起来。
一楼人员混杂,实在是什么人都有。抠脚的汉子,唾沫横飞的大妈,叫嚣着再来一杯的醉汉。或许是在这儿生活得久了,林暮也有些介意。
傅夏岚已经伸手拉着她往里走,边走边嘟囔:“我就不信没有空余的包厢……”
几步之后,她们在第一个隔间停下,林暮攥紧手指忍不住望了一眼。
与此同时,男人缓缓抬头望过来,四目相对间。几乎是很微妙的一秒,眼眸里光影的变幻,林暮立刻意识到,他已经认了出来。
既然认出来了,再装不认识好像有些忘恩负义,极其短促的一瞬间,不知道出于什么样的脑回路,林暮硬着头皮摆了摆手:“嗨……”
嗨是什么鬼?
这又不是现代!
林暮心里几乎立刻咆哮起来,真是一紧张就出错,傅夏岚也疑惑地望着她。
男人望着林暮,没有说话,她的笑顿时有点僵硬。
傅夏岚在他们之间扫了一个来回,明显觉得此人气度不凡,震惊道:“你认识?你居然认识?”她拉过林暮到旁边咬耳朵,“说!你什么时候认识的?我怎么不知道……”
林暮方才笑得脸有点僵硬:“说来话长,话说,你真的要现在讨论这个?”
正在这时,不和谐的声音出现。
“若是有认识的,可以合着混坐一间?”小二擦了擦汗,又提出一个建议。
她简直想把这个小二踹飞……或许是注意到林暮的杀气,小二提完建议,就默默地转身退下了。
傅夏岚眼珠转了转,立刻拉过林暮,走到莫沉晏的面前笑眯眯道:“请问您是——”
“我姓殷。”男人缓缓道。
林暮别开眼。
“殷……公子是吧!”傅夏岚笑道,“既然大家都是熟人,今日包厢人满为患,不知道能否打扰一下,跟您拼个座儿。”
莫沉晏望向另一个沉默的姑娘,她别过了脸,一脸我不认识她的神情。不过是两个普通的小姑娘,他微微颔首:“松砚,看座。”
包厢里很安静。
林暮已经收到傅夏岚的好几个眼色了,甚至伸手在她手上掐了一把。她维持住自己镇定的神情,回瞪了好几眼。
莫沉晏依旧望着戏台,似乎全然未曾注意到两人的动作。
他的目光很遥远,似乎全神贯注,又似乎不是在看戏,而是透过戏在看着别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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