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内暖风开得足, 段舒靠上椅背, 被这暖风吹出了困意。
她打个哈欠, 半阖着眼。
谢逢星坐进驾驶座, 回头一看, 就看见她的眼盈着水泽,湿润了眼眶, 彷佛受了天大委屈。毕竟是个还未毕业的小姑娘, 一下子推到这种场合来,受惊怯场很正常。
开出明泉碧园,宁静被车速抛在后头, 迅速钻入闹市中,烟火灯光从车窗透落到段舒脸上,为艳妆打上一层柔光。
段舒发现,虽然她没说话, 但谢总的确往着她家的方向开。
“老板,你知道我家在哪?”
“陈思乐说过, 简历上有写。”
谢逢星淡声说:“近期看过的听过的事情我不会忘记。”
他的车开得很稳——段舒宁愿他开得颠簸些,太稳她想睡觉,在老板车上睡着太不礼貌了,她强打起精神找话聊:“老板, 有没有人说过你对下属很好?”
“我的下属一般不跟我说工作以外的话。”
主要是员工没正事不敢跟他搭话。
谢逢星自觉是个很随和的老板, 只要问他, 问题不过分, 他能答得上的, 几乎是有问必答。
“酷喔。”
段舒盯他片刻,头在车窗上磕了一下,疼感迟钝地反馈到大脑,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个身体可能有点醉了。饭局能为了谢总禁烟,但禁酒是不可能的。何况酒是好酒,因为工作场合,避免醉后失态,她很克制地只浅尝一杯,入口绵甜,别说是上辈子的她,普通人也不至于因为这么点酒就醉。
她算漏了一个情况。
由于这个身体由药剂改良过,各方面的能力更好了。
对酒精的吸收也一样,来得快去得快。
幸好,这时对她的影响,只是比平常更想笑,看谁都顺眼。
“我之前问乐哥,他说有你在可以放心,”
如果那个肥头大耳的家伙敢对她出手,她当下不发作,使阴招也得让他脱下一层皮。谢总出手相助,免掉两人受苦,双重功德。倒是可惜她一系统背包为稀奇毒粉没机会用了,软唇勾起愉悦的弧度:“老板真受人信任。”
“这是我的责任。”
工作内容不包括出卖色相。
要是单纯买│春倒好,他不关心,但利用钱权揩油占便宜的行为,谢逢星对这种事很厌恶。
投资人不缺美女,他们也不会因为上了个妹子就给人许诺角色。
更多的,是找到门路试镜成功,有资有能力演出角色后,投资人看顺眼想尝尝,欣赏小美女强忍恶心不敢反抗的样子——你不愿意?那就换其他人,反正你的咖位不是不可取代的。有大把同样年轻貌美想上位,而且愿意适当牺牲的竞争者在门外等着。
在门内攥着衣角的女孩,很多就从了。
这种场景出现在面前,谢逢生认为简直影响食欲。
何况,她向他求救了。
想到段舒强忍着委屈,到他车上才冒(困出来的)泪花。
如今再瞥一眼,泪意已隐忍不见,只有满脸强颜欢笑(酒劲上头在傻笑)。
真能逞强,他暗叹。
“我不会每次饭局都跟着出席,”谢逢星眉头轻皱:“不用理会,也不要忍着,有事跟经纪人说,你是我司的员工,只要专心工作,其他事情有我。”
话锋一转,他报出两串数字:“第一个我的电话号码,第二个是我的特助,找不到我的时候找他。”
“我知道娱乐圈钱色交易很常见,聚星艺人如果主动想通过出卖身体换取资源,我也不会干涉,人总要用他有的换他没有的,”
今晚,其实也是谢逢星第一次出席这个圈子的饭局。
以前够让他出席的饭局,大多没有女人,有也是自携家眷正经八儿谈商场合作的。需要有女人当润滑剂的场合,则由他下属去谈,他去了也没用。工作能力强,有投资眼光,但他不是一个八面玲珑的人,可能因为出身优越,从来不需要他去讨好别人,久而久之,情商触觉就开始迟钝了。
“但是,如果你不愿意,除了我没人可以强迫你,”
嘴瓢了。
谢逢星轻咳一声:“……我也不可以。”
不一会,豪车在段舒家门前的小区低调停下。
段舒被暖风吹得有点想吐,见状赶紧开门下车,不给老板替她开门的机会。
果然,她的一只脚刚踏出去,谢逢星就打开驾驶门:“我送你回家。”
“别,真的不用了!”
呕意上涌,段舒连连后退。
为了加强说服力,她双手拱拳,晃两下:“青山不改,绿水长流。老板,我们后会有期!”
紧接着,踩着高跟鞋一溜烟似的跑了。
不愧是在求生岛上身影如鬼魅的金牌选手,高跟鞋和酒精丝毫没影响她的走位,一下子就隐没在夜色里。
独留她老板在寒风中,对着半开的车门发愣。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
前面说过,谢逢星是位热爱艺术的人,只是品味不高,智商高。
他熟读唐诗三百首,知名诗词更是一首不落。
这段上一句就是“转身欲语泪沾衣”……
“原来如此。”
谢逢星敛目,心下了然。
原来,她是在暗示自己不要追上去。
再追上去,她就要哭了。
像她这么爱逞强的女孩子,多半不想让上司看见眼泪打湿礼服的失态模样。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一切不会变,明天依然会准时上班。后会有期,难道是想上班时见到他?他明早六点的飞机要去新西兰,这点做不到。
不过。
回想起她坐进车时妙目半阖,隐泛泪意的小脸……
只要工作表现出色,他对能干的员工一向慷慨,就让陈思乐多照顾点她吧。
在短短一分钟,谢逢星完成了逻辑自洽,对段舒的言行作出了满分的阅读理解。
与此同时。
“呕——”
连跑带跳上楼反手关门,冲进厕所的段舒将胃里仅剩的饭吐了个一干二净。
吐完后,她刷牙洗脸,倒是不晕也不困了。
就是饿得厉害。
段舒叹气,去厨房开火给自己做一客简单的意大利面。正好远在草原拍戏的宁远拨电话来,她戴上蓝牙耳机,闲闲说起今天发生的事:“幸好老板没追上来,再追上来,我就忍不住要吐了。”
宁远哈哈哈的笑了:“我还没见过女孩子吐。”
“相信我,别说是当着你的面吐了,没有女孩会在你面前坦然素颜的,你是属于能让女孩有动力见你前洗头的脸。”
“那你呢?”
“我?”
段舒往小锅里撒下面条,听他哼笑一声:“你见我之前会洗头吗?”
背后有人叫他就位,宁远用心憋出来的暧昧氛围登时散得一干二净,段舒笑着吐槽他两句就挂掉电话。单身公寓安静得只剩下热水烧开的咕嘟咕嘟声,她很享受这片刻的安宁,并不为此感到寂寞。
这一晚,有人欢喜有人愁。
高级公寓的房间里,冯天笑对着镜子做晚间护肤。
放在小罐睡眠面膜旁边的手机响起,她指间动作一顿,迫不及待地接电话:“高姐,结果怎么样了?”
等了好久骆叔都没给她打电话,她快急死了。
“天笑,你别着急,你听我说,”高姐咽下口水:“今晚《恶鹰》女二已经定下来了,我们换个方向慢慢来。”
“……”
握着手机的冯天笑静默片刻,倏地发难,将桌上化妆品扫落到地上!
狂风扫落叶,粉饼硌在地面,瞬间裂成一片片。
小猫闻声靠近,被她一脚踢开:“滚远点,别烦我!……我不是跟你说。”
发完火,还记得最好不要得罪经纪人。
听见猫叫和瓶瓶罐罐落地的声音,经纪人安抚道:“多大事,别拿猫撒气。下个月还有一部古装片等着你去,男主是萧成影,肯定爆!”
她想演电影,想有作品!
冯天笑加重语气:“真的没有回旋余地?”
“合同都签了。”
绝望涌上心头,冯天笑将下唇咬得发白:“哪家这么厉害?”
“聚星娱乐的新人,叫段舒。今晚是谢逢星带着她,力挺她做女二,可能是捧小女朋友来了,贝导还挺中意她,没办法。”
聚星娱乐!
这是冯天笑第二不想见到的结果,仅次于她死对头赵菁拿到这个角色——赵菁要是能在《恶鹰》里演女二,直接能威胁到她的江湖地位,段舒只是一个新人,她不乐意看到她中标,纯粹是看不爽陈思乐。
凭什么?
“你的意思是我试镜不够好呗?”冯天笑火气往外窜。
“不要瞎想,试镜不中多正常……”
“我在背后付出了多少努力,你根本不知道!”
冯天笑想要大叫,但怕被邻居听见,传出不好听的谣言,只能压着嗓门,暗自崩溃。骆文山是她钓着的一个大老板,由于她算是有点名气,可以跟老板玩玩情趣,保住最后的底线。然而当日《恶鹰》试镜时,她见到段舒,表面稳如老狗,心里却没底了。
光靠公司和经纪人根本没用。
如果是陈思乐,冯天笑相信那傻子会为了自家艺人拼命争取,但高姐就算了吧。
她无法忍受陈思乐捧出另一个女孩。
冯天笑决定孤注一掷,献出自己讨好骆文山,只为可以将他带的新人踩下去。
没想到临门一脚,却出了变数。
经纪人:“你冷静一点。”
她紧盯着镜中气得扭曲的脸,恨意使咬字清晰:“我很冷静。OK,这次是我输了,不代表下一次也会这样。好吧,跟我说说下个试镜的内容……”
才刚刚起步就从前辈手上抢资源,真是个不懂规矩又贪心的女人。
段舒。
冯天笑记住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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