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洋斋,一群人看着两个十来岁的孩子稀料、调色、构图、上色、厚涂、堆色,眼花缭乱。一开始,掌柜的还不以为意,渐渐的,他的神色变了。
画布上,一个小男孩的模样渐渐地呈现出来。
帮忙调色的杨二郎兴奋得要命,虽然松节油的味道熏得他鼻子有点难受,但是这一点也不影响他激动的心情。
表妹在给他画像!
从小就喜欢欺负他的表妹在给他画像!
从小就喜欢欺负他的表妹在给他画这么栩栩如生的画像!
这怎能让他不开怀?
魏清泰在一旁盯着女儿和外甥,也不由得有些意外。没想到几年前妍儿一时兴起,跟一个西洋人学了两个月油画,居然就能学到这种地步?不愧是他的女儿,跟他一样天赋卓绝,一学即会,不错,不错!
不到一个时辰,魏妍得意洋洋地放下画笔,略微站远些,欣赏了一下自己的画作,满意地点了点头。
魏妍开心地拍拍杨二郎的肩,转过身,正要跟掌柜的说话,却被吓了一跳:什么时候,他俩身后居然围了这么多人!
一位三十多岁的啤酒肚男人给她点赞:“画得好!实在是太好了!给本老爷也画一幅,老爷我出十两银子!”
周围马上响起一阵附和声,也嚷着想要魏妍帮他们画画。
杨二郎的脸瞬间就沉下来了,他们算什么东西,也配表妹给他们画画?
魏妍笑眯眯地拒绝了,转头跟掌柜的说道:“掌柜的,你看如何?我证明我能画油画了的吧?”
掌柜的一反之前的冷漠,满面笑容地说道:“都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小公子真是高人哪!你这一幅画像,简直跟这位小公子本人一模一样,实在是太绝了!来来,你喜欢哪些颜料、画笔,尽管挑,我说话算话,都送你!”
魏妍眼睛都眯了起来,太好了!拿起一小套油料颜料和两支画笔,说道:“这一套就当是送给我的吧?”
掌柜的却摇头道:“小公子尽可以挑大包装的,就当是我向你赔罪了!”
杨二郎拒绝了:“我们也是说话算话的人,只拿小套的。大套的我自会出钱买了送给表弟,不需要你好心。”
掌柜的连忙道歉:“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觉得小公子画艺实在太好了,要是有兴趣,可否将画作放在本店寄卖?本店一定会卖出一个好价钱,只抽二成的费用。当然,所用的一应画布、颜料、画笔、松节油,都由本店出。”
不等魏妍拒绝,魏清泰就上前说道:“掌柜的过奖。犬子年幼淘气,给掌柜的添了麻烦。我们家不缺卖画的钱,只是让犬子画着玩,让掌柜的失望了。”
掌柜的继续游说:“不瞒你说,咱们店铺可是郎大人的产业。郎大人画艺非凡,在宫中深得先皇和皇上看重。要是令郎跟本店合作,还有机会见到郎大人,得郎大人指点一二呢。”
能有机会见到郎世宁这位传奇的宫廷画家?魏妍有些心动了。在古代见到一个外国人,那真是很难得的,而且他还是一个做官的外国人。
魏妍拉拉魏清泰的袖子,希望他能考虑一下。没想到魏清泰还是非常坚定地拒绝了,杨二郎也低声劝魏妍不要被掌柜的忽悠了。
一阵失望,唉!大概是魏清泰觉得她是女儿身,来往这西洋斋不方便吧。真是可惜了,魏妍真的很想见见郎世宁本尊的。
最终,三人挑了一大堆的画布、颜料、画笔等,花了足足八十两银子!
杨二郎斜睨魏妍,说好的“我是勤俭持家的人”呢?这些东西可足够买几十盒宫粉了!敢情表妹不要宫粉,是在这等着敲诈他呢?
是的,因为杨二郎多次豪气地说了“小妍想要什么,尽管说,二郎哥给你买”,所以最终魏妍如他所愿,掏空了他的钱袋。
摸摸空空如也的钱袋,杨二郎有些心疼,不过又看了看被他小心翼翼捧着的画框,心情又愉快起来了,这画的可是他呢!
魏清泰看着杨二郎捧着画框,画框里是一模一样的杨二郎,只觉得格外滑稽。看他那小心翼翼的样子,又觉得可笑。于是提议道:“要不让阿福先将画带回杨家,我们继续逛?”
杨二郎立马摇头:“不行不行,我们先回家吧,这画我不放心让阿福碰。”
被少爷嫌弃的阿福一副郁卒脸。少爷太喜欢这幅画了,根本连碰都不让他碰一下好不!
魏妍想了想,同意了杨二郎的意见,说道:“行吧,先去杨家,我告诉他们要怎么放置这油画。等过几天颜料干透了,我再上一层防护光油,这样就没问题了。”
于是一行人启程去杨家。整个过程中,杨二郎都像保护金蛋一样护着油画,生怕被磕到碰到一点。
杨家门房立马向内宅汇报。魏丽娘闻讯出来迎接:“二郎不是才出去两个时辰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哟,小妍也来了呀?快,过来让姑姑好好看看。”
杨二郎将画框递向魏丽娘,说道:“娘,你小心帮我拿着,我先下马车。”
魏丽娘好奇地接过,一看,惊呆了!
这画上活脱脱她儿子本人!
魏清泰笑眯眯地捋捋胡子:“丽娘,你猜猜,这是谁画的?”
魏丽娘笑道:“这我哪猜得出来?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向来少出门,根本不知道京城什么时候出了个画技这么高超的大师。”
魏清泰哈哈大笑:“丽娘你可猜错了,画这画的可不是大师,而是一个小师傅!”
魏丽娘疑惑道:“小师傅?多大年纪了?小小年纪就有这水平,那将来肯定会成为大师,前途无量!”
杨二郎望向魏妍,调侃道:“小妍你听,娘说你将来会变成大师呢!”
魏妍轻轻一笑,跟魏丽娘坦白道:“姑姑说笑了,这画只是我随意涂鸦之作。”
魏丽娘满脸不可置信,自家侄女也太厉害了吧!忍不住,想要上手摸一摸。
“不要!” 杨二郎眼疾手快,赶紧阻止了魏丽娘,又将画框捧回自己手里,“娘,这画还没干呢。小妍说了,要好几天才能干透。”
说完,再也不让任何人碰他的宝贝画,一直到在魏妍的指点下,放置好才罢。
魏清泰简单地跟魏丽娘讲了他们在西洋斋的经历,听得魏丽娘阵阵惊叹:“哥,小妍这画技真是一绝啊,画的简直跟真人一模一样!”
魏妍谦虚:“姑姑过奖了,雕虫小技罢了。”
魏丽娘却又说道:“小妍,姑姑有个想法,你听听可行不?”
魏妍说道:“姑姑请讲。”
魏丽娘提议道:“姑姑看小妍画人像栩栩如生,不如给我们全家画一幅?最好是过个一年半载就画一幅,这样等我们年纪大了,还可以看到以前的样子呢!”
魏清泰也点头:“是啊,妍儿他们一年年长大,我都快渐渐记不清他们小时候的样子了。要是能画下来,那真是太好了!”
杨二郎也小鸡啄米道:“就是就是!我都不记得小妍婴儿时的样子了!”
魏妍眼角抽搐,说得好像你以前能记得我婴儿时的模样似的。别忘了,你才比我大两个月,我是Baby的时候,你也是Baby好不!
不过,用油画画全家福,倒真是一个好主意。
这个时代,没有相机、没有摄像机,国画的话重意不重形,不如油画来得直观形象。将自己在清朝的亲人、好友画下来,将紫禁城的景色画下来,将乾隆年间的街景、饮宴、出游等都画下来,若是能够流传后世,或许还能成为后人研究清朝历史的资料呢!
说干就干!
接下来的几个月,魏妍都是在画画中度过的。
画了杨家的全家福,杨明诚还将在国子监读书的杨大郎专门叫回来,一家四口拘谨地住着,生怕动一下,画得就不像了。
又画了自家的全家福,魏吉庆和魏德馨总是动来动去,被杨宛娘骂了一下午,一直到魏妍作画完毕才罢休。杨宛娘一看画像,差点没气晕过去,妍儿怎么把她发怒的样子画下来了!
魏清泰还专门带着男装的魏妍出门,坐在茶楼雅间画街景。虽然他搞不懂,这种到处可见的大街小巷有什么好画的。京城是古城,这么多年都没怎么变过好不。
有的时候,杨宛娘还会带着魏妍参加一些女眷的宴会。这可乐了魏妍了!在宴会上,魏妍就像一只探照灯一样,努力记住宴会的布置和夫人小姐的衣着打扮,然后在宴会后苦干几天,将它记录下来。
杨宛娘有些心疼:“妍儿,你不要太用功了。多休息休息,干吗要这么急着画这么多?来日方长,慢慢来嘛!”
魏妍却是停不下来:“娘,画画使我快乐!比起你让我做的女红,画画实在是轻松多了。”
杨宛娘笑了:“死丫头!不就是偷懒不肯做女红吗?等你将来嫁人了,连裁剪刺绣都不会,看你该怎么办!”
魏妍靠向杨宛娘,撒娇道:“不是有娘吗?有娘在,女儿什么都放心。”
然而杨宛娘没有想到的是,几年之后,她最后悔的事情,就是没让魏妍再多画一些画,特别是全家福。之后的几十年时间里,她经常做的一件事,就是捧着全家福,看着画里小时候的魏妍,边流泪边思念在深宫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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