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9陈代处长
李默群修得整洁干净的面容上维持着那种对待讨喜晚辈的和蔼笑脸，起了身，来到唐山海身边，安抚似地轻拍了下表外甥的肩头，想缓解对方对于自己决定的轻微不满，弯了弯腰凑近对方鼓励道，“你做事向来谨慎周全，这是好是，对了一半，另一半也不能说错，只是在关于苏三省的问题上，舅舅的想法跟你不太一样。你还年轻，有些用人的道理还不懂，没关系，舅舅会仔细着教你的。”
唐山海被鼓励到了，轻轻抿出一个略带羞涩的笑容，“明白了舅舅，山海还有很多不足，做什么事还是得多听舅舅的。”
李默群肯定地颔首，接着方才的话题道，“当然，你那一半猜测完全正确。我是不会在这个时候让你来替代行动处处长这个职务的，不过，处长这个位置，早晚是你的，是我们家的。”李默群又轻轻拍了拍唐山海的肩膀，带着大权在握的笃定神色。
唐山海抬头看看李默群，抿着的红唇很快地浮现出更甜蜜的弧度，像平日那般乖顺听话，“多谢舅舅提携。”
“可是现在，我心中理想的人选也不能是苏三省。”李默群道。
“因为毕忠良出事了，留下一个陈深，舅舅看着就特别碍眼么？”唐山海有些开玩笑问道。
李默群也被逗笑了，“我知道你担心什么。可你想想看，即便毕忠良老谋深算，如今也都身陷囹圄，这个剃头匠他再精明，还能精得过毕忠良吗？”
唐山海面上不动声色，内心大摇其头，李默群真是太不了解陈深这个剃头匠了，毕忠良老谋深算，陈深也不遑多让甚至略高一筹。“那陈深是注定要当替罪羊了？”
“我必须让陈深救不成毕忠良。”李默群一字一句慢条斯理，杀气渐渐弥漫，陡然让唐山海内心一惊，这是李默群首次在他面前露出毫不遮掩的充满野心的狰狞一面，“我还要让他，给毕忠良陪葬。我们得抓住这次机会，借着影佐的手，把毕忠良一伙彻底铲除。”
唐山海眼睛缓缓动了动，仿佛被李默群的气势震惊了或者有些被惊吓了，迎上李默群尚有腾腾杀意的视线，勉强笑了笑，忽有些担心起陈深的处境来。
李默群哈哈笑出声来，富有穿透力，瞬间又是那个慈和温文的长辈了，没有了一丝方才的阴鸷狠戾，只金边眼镜中的目光还留有矍铄精光，“山海，别怕。只要毕忠良和陈深这对伪兄弟出事了，你以后也就不用总受他们的气了。你在这两人手上受的委屈，我知道的。我这也是，要为你做主，给你出气。”
“那是，我可受够他们了。谢谢舅舅这么为我着想。”唐山海笑得更加乖巧了。心里想着，李默群的眼线在行动处可真够忙的，既要盯着毕忠良和陈深，还要盯着自己，啧啧，辛苦得很哪，也不知李默群是不是给他发了至少三份以上的工资呢。
唐山海从办公室出去之后不久，陈深就被招呼进来了。
陈深坐在李默群面前，脸上没什么笑容，仿佛因为毕忠良的出事而坐立难安，在听完了李默群打算让自己出任行动处代处长的决定后，就更笑不出来了。
“主任，我能不干吗？”静默了半晌，陈深为难地张嘴。他是真的为难。
“我想不出比你更好的人选啊。”李默群也很为难地说。他也是真的要为难陈深。
陈深的为难肯定是抗不过李默群的为难的。所以陈深打算以退为进，“那……那我能考虑考虑吗，让我好好想想，给我两天时间……”
“好啊，”李默群微笑，似乎只是听到了陈深的前半句话，答应得爽快，抬手看了看表，“我给你五分钟时间考虑考虑，你想想清楚。”
姜还是老的辣。李默群不是毕忠良，陈深想耍赖拖延门都没有。陈深叹了口气，也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表，并没有如李默群想象中马上改口或者再说几句废话，他认命了，又着实有些无赖地拖延着，哪怕五分钟也不放过。
李默群微微不悦，面上依然很耐心的等着，甚至抬头去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时间一分一秒地走，挂钟和手表的秒针与分钟按照既定的路线前进着，五分钟的时间须臾就到了。
“考虑得怎么样了？”李默群放下手表。
“我，我还是觉得……”陈深面有难色。
“你不想把忠良给捞出来吗？”李默群循循善诱。
“想，”陈深耷拉下眉眼，看向李默群，“可是我觉得也用不着当什么代理处长吧？您先管理着行动处就挺好的。我连枪都拿不了，怎么当啊？真当不了。”陈深还是尽量地推脱着。
“剃头匠，你有多少本事我心里面很清楚的，不是我们周市长都夸过你们这些年轻人嘛，有机会就要重用。”李默群不以为意地摇摇头，态度如一开始般坚定，“论能力，论资历，论你和忠良之间的私人情感，你是做这个代理处长的最佳人选。不能拿枪有什么关系嘛，我这里又用不着你去冲锋陷阵的。”
“多谢主任赏识，我……我还是觉得，唐山海和苏三省应该能比我更胜任这个职务。”陈深实在无法，最后闷闷地说道，还不忘谦虚了一把。
“剃头匠，做人啊，也别太谦虚了。就这么定下来了啊，不讨论了。”李默群摆摆手，已经有点不耐烦了，不想再说什么代处长的事情了，他面色严肃地盯着陈深，貌似告诫实是威胁道，“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要查到安远翔夫妇的下落，找出内鬼，抓到军统和中（共）的电台，我们才有可能跟影佐将军求情，放忠良一条生路。这是个很重的担子，一定要把它挑起来。”
陈深眼睛低下来，轻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在众人还坐在各自办公室里三三两两聚成小团伙讨论着今天毕忠良的出事以及代处长人选的八卦小道之时，刘二宝带着李默群的口信又急忙召集诸位中层干部到会议室开会宣布要事。
其实只有一件事，就是李默群带着陈深走到大家面前，告诉众人，行动处新任的代理处长是陈深。明着要大家配合新处长好好合作，全力调查安远翔夫妇的事，暗中大家心照不宣，明白李默群这是连陈深都容不下了。陈深这个代理处长做不长久的，这次之后他在特工总部的路也算是快走到头了。
表面上大家鼓掌了下意思意思欢呼几声之后，李默群就先离开了行动处，他事情确实还多着呢。钱秘书急匆匆越过了代处长点头哈腰地跟在李默群身后献殷勤，讨好得太过赤（裸裸）。陈深暂时也没什么可说的，大概布置了一下目前对安远翔夫妇失踪的调查方案，就先宣布了散会，脸上表情看不出悲喜。
扁头本想散会后跟陈深再说点什么，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陈深拉住了唐山海说着什么“这件事还要多多拜托唐队长”之类的话，硬生生将唐山海拉进了一队队长办公室还锁上了门。
扁头心中滋味复杂地喟叹一声，干脆倚靠在一分队队长室门口不远处的地方百思不得其解地想着什么。
“恭喜啊，你家头儿升官了。”张大贵悄么几儿地过来猛拍了下扁头的肩膀，吓了他一跳。
“去去去，恭喜什么啊恭喜，本来以为升官是好事，可这时候……那小日本什么样儿你也看见了，你觉得我家头儿这时候走马上任能落着好吗？”扁头没空跟张大贵瞎扯，心烦不已。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看你家头儿福气也不是说说的，那日本人这么对行动处，嘴上说着什么欢迎各界有识之士来新政府共建什么荣什么圈的，结果对投诚的人就这么对待，传出去还能让人安心投靠他们啊？日本人也要影响的，说不定日本人就是今天发发脾气，过两天忘记了，这陈代处长的位置那就算做稳当了……”张大贵摸着下巴，心态想法比扁头乐观多了，一时之间颇有点路边老神棍瞎叨叨的风范。
换做平时扁头保准要笑他装什么神棍，这时候他心情沉重笑不出来，也希望张大贵说的是真的，“承你吉言，要真这样我得烧高香了。哎，要不我明早有空就先去城隍庙拜拜？”
一分队队长的办公室里，陈深拽着唐山海进入房间就放开了他，自己先锁上了门。
唐山海一派淡然，在那陈深经常用来招待客人的两张沙发之一上落了座，看向陈深，似笑非笑，“恭喜啊，陈代处长。”
陈深看看他，坐在他身侧的沙发上，语气无奈，“你愿意跟着我进来就是为了看我的笑话？”
“我看你笑话干什么呀？”唐山海满脸无辜地一摊手，“你要是有了麻烦，我能好过吗？这个道理我会不明白？”黑白分明的眼中除了一分笑意三分纯良外，剩下六分确确实实充满了真切的关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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