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6毕忠良的厄运(2)
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站出来替毕忠良说话。
毕忠良自己也并不太意外这样的局面,他没精力去感慨什么,只想着如何能够放低姿态尽可能地安抚影佐那刚刚知晓被人愚弄后的滔天怒气。
面对毕忠良放下尊严的软弱祈求,影佐无动于衷,没有说话。
李默群乐得在影佐的默许下为他做代言人,“毕处长,等到了梅机关,你有的是时间去考虑这个问题。告诉影佐将军,安远翔夫妇跑到哪里去了,我会替你把她们抓回来。”
两个日本宪兵上前来按住毕忠良的双手要押着他上车。
“毕处长,请吧。”影佐将军看着毕忠良,做出了个请的手势。
围观的行动处众人皆面面相觑,震惊不已。不是吧,就算犯了错,也不至于就要逮捕毕忠良去梅机关吧?谁不知道梅机关是比特工总部“优待室”和行动处审讯室更加阴森可怖的地方,去了那里再活着出来的几率较之前者也更加渺茫。
“影佐将军,请您相信我,事情可以挽回的……影佐将军,影佐将军,……”毕忠良也是一脸愕然,虽然没有挣扎,回过神来也着了慌,灰白了脸尽力地向影佐传达着自己的哀求。他很快被押到车旁,眼看就要被摁着头上车。
“影佐将军!”一个果断的声音发出,毕忠良一愣,回头看见了陈深从人群中走出,走向了影佐。
唐山海等众人都看向了陈深。
即将上车的影佐回了头,所以押着毕忠良的士兵也顿了顿,暂时停了下来。
“影佐将军,恕陈深直言,情报泄露,嫌疑人出逃,老毕是有责任,但……罪不至死吧?何况,他也是最了解内情的一个人,不如给他一个机会,让他戴罪立功。”陈深迎向影佐,神色坦然道。
他是第一个敢于在日本人面前开口为毕忠良求情的人。
唐山海望着陈深,目色凝了凝,眼里中闪过一抹意外和深思。
“陈深,你干什么?”李默群上前呵斥,“难道影佐将军不知道该怎么办,要你来教导他?”
“我不是这个意思。”陈深低低地辩解了一句,又抬头道,目光炯然,坦荡无惧,“影佐将军,事情已经发生了,找人背锅杀人灭口是最简单也是最不用脑子的事情。我不认为向来睿智明理的影佐将军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此言一出,影佐脸上闪现出愠怒,伪装的平静面具之后的熊熊怒火几乎要喷灼到陈深的脸上。他盯着陈深,压低的音色里已是风雨欲来,“继续说。”
“老毕这个人做事有多么谨慎,这么些时间为特工总部和梅机关做了多少事,影佐是知道的。”陈深看了眼面有愕然的毕忠良,“再说,放安远翔夫妇出行动处,也不是老毕一个人敢下的决定。眼下,我们最重要的问题是什么……”
“陈深!”李默群回过味来,先于影佐气急败坏地想要阻止陈深说话,“你什么意思?你想反咬影佐将军一口?安远翔夫妇不是毕忠良亲自放走的难道还是别人?”
李默群本想在影佐面前表现,顺便再挑起影佐更大的怒气。
影佐听着李默群这几句话,却迅速地皱起了眉头,脸露不悦。
李默群当即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自己挑得过于明显了,反而戳中了影佐的怒意。毕忠良的一朝失意令他过于得意从而几乎忘形,差点犯了影佐的忌讳,正要再说些什么来挽回,唐山海的声音温温和和地传了过来。
“舅舅,陈深的意思是说,事情已然发生,只抓住毕处长负责是没有用的。”唐山海向李默群和影佐微微低头示意,并未去看目光转过来的毕忠良,有条不紊地说道,“安远翔夫妇逍遥法外,中(共)和军统的秘密电台亦仍未抓到,固然令人恼火。可这些都不是当下亟待解决的关键问题,关键是,我们内部可能仍有潜伏的间谍,隐患不除,那么很可能下一次的‘清乡’行动甚至其他更大的行动,都有泄露的危险。杀一个行动处处长容易,可这些隐患,杀十个百个毕处长也解决不了问题。届时,没有了毕处长负责,那责任也许就落在在座的诸位身上了,也许是我,也许是陈队长,苏队长,甚至,还有可能殃及舅舅您。陈深不只是为了毕处长说话,也是在为我们整个行动处和特工总部乃至大东亚共荣的局面在说话,希望影佐将军慎重考虑对于毕处长的处理方式。”
“对,”陈深略激动地点点头,语速加快地强调,“影佐将军现在最想要的,应该就是抓到安远翔夫妇,找到中(共)或者军统的秘密电台加以捣毁。但是从长远来看,其实最重要的就是抓到还潜藏着的卧底,中(共)的麻雀和军统的熟地黄,只要揪出最大的隐患,我们的以后的行动才不会处处被动。老毕的命对影佐将军您来说一点意义都没有,倒不如让他清查可能还潜藏于我们特工总部的内鬼,将功折罪。”
李默群思索着唐山海和陈深的话,恍然发觉自己可能是太过心急了些。并不说话,只是观察着影佐的反应。
徐碧成低首不知唐山海和陈深这一唱一和地为毕忠良求情又是卖什么关子。不是要让毕忠良下台吗,这会儿演什么兄友弟恭兄长落难弟弟维护的戏码?莫非是觉得,只要毕忠良没有彻底被定为死罪,就不能掉以轻心过早暴露目的,就还必须在毕忠良面前持续地装下去,直到毕忠良完全没戏了?他满肚子问号,努力靠拢着唐山海和陈深的想法,一言不发,只想着等会儿找机会好好问一下唐山海。
柳美娜已到了徐碧成身后,从听见唐山海的声音起,她就只为唐山海担心了,生怕自己的心上人一不小心触怒了日本人惹祸上身。有心想过去扯扯对方的袖口做提醒,可是隔着几个人,她够不到唐山海。
苏三省的目光在唐山海和陈深之间扫了两个来回,又阴阴地瞄了瞄毕忠良,嘴角挂起一抹无声的冷笑。
影佐直视陈深和唐山海良久,末了抬起手臂,招了招手让唐山海过来。
唐山海乖顺地来到影佐将军面前,与陈深并排,没有走太近。影佐不喜欢比自己身量高的人离自己太近,总会自觉保持一些距离。
看着眼前两位行动处下属的分队队长良久,谁也不知道影佐那看似平和的面具之后想着什么,全都不自觉地屏住气息。
倏忽之间,影佐极快的笑了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抽出自己的军官佩刀,指向了陈深,刀刃雪白如银,映出了陈深沉稳的脸。
“哎。”毕忠良生怕那长刀的锋刃直接划过陈深的脖子,不由叫了一声。
唐山海也忍不住向前踏了一步。李默群被影佐拔刀的迅速动作吓了一跳,躲到了车盖那边趔趄了一下,被孙秘书扶住了,方才的举动实在有些滑稽,不过没人敢笑他。事实上,根本没人顾得上注意李默群。
影佐的将官佩刀如磁石一般牢牢吸附了所有人的视线。
扁头张大了嘴巴,抑制全力才没出声,——然而他也没机会出声,张大贵早机灵地堵上了他的嘴巴。
“好大的胆子,陈深,你竟然敢替毕忠良说话?”影佐冷冽道,刀尖冷酷地指向陈深,这把长刀是否会染上热血就在影佐的一念之间。
“影佐将军,我的命就更不值钱了。您不会的。”面对冰凉的刀尖,陈深笃定地看着影佐,目光中没有一丝闪避。他不在意那把刀离自己有多近,他的性命不在刀上,只在于持刀之人。
影佐面色冷硬,举着刀没动,与陈深对视之时,竟然手腕翻转,刀尖刹那硬生生移到了唐山海的脖子上,刀刃已经触碰到了肌肤,几乎划出一道浅淡的痕迹。
谁也想不到,差点血溅当场的对象,居然又换成了唐山海!
“影佐将军!”陈深瞪圆了眼睛,不受控制地吼出声,方才的冷静有一瞬间荡然无存令他像是要吃人的野兽。但这只是极短的一瞬,连影佐都疑心是不是自己眼花了,因为再一看,陈深还是那么冷静,无畏,眼里的紧张如同其他所有人一样,好像只是被这出乎意料再度升级了的剑拔弩张氛围略略惊着了。
唐山海能感觉到刀刃的寒光就在自己的肌肤上摩挲,不由自主滑动了一下喉结,眼神微微闪了闪,将惧意控制在理性的范围内,这个小动作反而放影佐觉得放心了一点。
唐山海还是会害怕的,他若一点都不怕,那实在太不像一个会因为儿女情长一时意气而投敌叛国的汉奸了——在许多中国人眼里,他这种人就是汉奸。无论日本人怎么矫饰他们这些衣冠楚楚的家伙是什么共建东亚共荣的精英和平人士,都无法改变许多中国人对这类人直观粗暴的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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