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6老房子着火(2)
这么一听,毕忠良似乎有点明白了,一副“就你这点出息”的不屑模样盯着陈深,“怎么?你嫌苏三省搬进国富门路公寓碍着你的事了?”
“又不跟你住一个楼,你当然不嫌碍事了,对吧?喔,可能你巴不得他能来碍事呢是不是?”陈深撇了下嘴,冷冷瞪了对方一眼,“哎呀,我都有点后悔怎么没捞个官当当了,做什么都一副官腔让别人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的,想欺负谁就欺负谁……”
毕忠良也冷笑,“哟,我欺负谁了?陈队长到底是要为谁抱不平来了?”
陈深话锋一转,“哎,老毕,你看报纸没,新春路上前两天着火了,连着烧了两三家铺子,还好都是一栋老房子里的,就只烧了这老房子,一起火烧得贼快,被殃及的隔壁房子的火还没来得及烧大倒是及时扑灭了……那老房子啊,都要三十四年了吧,里面主要结构都是木料搭的,特别容易起火,偏偏其中一家铺子还是经营油铺的,卖灯油什么的,你说这不是找死吗,卖油的还租这么老一房子。谁不知道,老房子特别容易着火,一点火星沾了木头就燃,越烧越旺,怎么能不悠着点儿呢你说是不是……”
毕忠良看看陈深,嘴角笑意凝固了几分,“着火了,只要是木头建筑,不管新老房子都得烧个一干二净,最好呢,住石头房砖瓦房,这才真的烧得慢一点……这种事啊,跟老房子或者新房子没关系,跟房子的材料有关系。有的房子就是木头做的,一着火就不管不顾要烧起来了,有的呢是石头做的,火星子再多也掀不起大火。陈深,做男人呢,就不能做那木头做的房子,一撩就着,太容易冲动……”
陈深笑眯眯听着,眼里好像只有那只狼毫笔了,“还挺有道理的。哎,你都有嫂子了,在嫂子面前你还是做木头比较好,对吧?我呢,反正是单身,对谁是不是木头做的其实都没什么要紧,火烧到了也只烧自己一个人。你要是除了嫂子之外,像木头老房子那样一撩就着,我可不答应的!谁要是让我嫂子伤心了,那我可能……会让那孙子变成对着谁都只能做永远撩不动的石头房子了!”说着鼓起了脸颊,对着眼前的狼毫笔干脆利落地一剪子下去,彻底剪断了丫的大半个脑袋,明明白白落在毕忠良眼中,看得后者忍不住后背一凉。
“扯犊子呢,滚!”毕忠良气得嘴唇颤抖,指着办公室的门让陈深滚。
“滚就滚啊,老毕,你让苏三省搬进国富门路公寓这事我就不说了,你有这权限我没话说。可是呢,我自己的事,跟唐山海也好,跟李小男也罢,戴不戴帽子也无所谓,你就别管了,更不要用我的名头去撩唐山海。他傻乎乎地不明白,我还能不明白你?他眼看不行快要死的那个晚上,你不是已经自个儿想明白了吗?你希望他去死,而我一直想他活。现在他活过来了,这人就是我的了……就算还不是我的,也轮不上你这座有了人的老房子了,是不是?”陈深的小白脸森森一笑,白牙晃眼,站起来慢悠悠地出了门,还好心地把门给带上了。
毕忠良忍不住拍了下桌子,因为气到下手没轻重,用力地那么一拍,随着沉闷地重响,把手掌都拍红了。
说了半天,陈深果然是为了唐山海来警告他的。
要说是唐山海向陈深告状了,倒也不大可能,八成就是唐山海傻不愣等被丫套出话来的——在某些好像不那么紧要的事项上,唐山海身上的天真气毕忠良是看得十分清楚的,所以也才能那么两次三番地借着李小男的借口去“教训”唐山海,吓唬吓唬人,自己心里头暗戳戳地得趣。
老房子着火……哼……苏三省之外,陈深居然还十足地警惕起自己来了。
那个晚上……毕忠良以为自己想明白了,甚至连探病都没去探过几回,还不如刘兰芝去得多。但是隔了些日子看着唐山海就在眼前晃着,他又感到了这些日子的疏远只是折腾了自己。觉得何苦呢?自己是有了刘兰芝,既然打定主意了不会对不起兰芝,那也不需要像看待什么传染病一样躲着唐山海吧,除了刘兰芝,自己欣赏一下其他事物或人物又怎么样了?刘兰芝爱自己毋庸置疑,可也不妨碍她关爱孤儿院的小孩子,喜欢花花草草,甚至对家里两只小猫都爱护有加。他不也接受了刘兰芝的这些善良并且习以为常吗?
想到家里的“深深”和“海海”,还有件事,刘兰芝不知道。若是知道了定然会生自己的气。那个唐山海生死一线之后总算救回来的晚上,安慰着刘兰芝服了安眠药睡下,毕忠良自己疲惫得很却睡不着。这种疲惫不是身体上的,是源自于心灵上的。他又感到了在知道妞妞死后的那种痛恨至极又无可奈何的无力感。当时他觉得这一切都是唐山海的错,甚至是家里那只“海海”的错。独自在客厅抽着烟望着两只小猫蜷缩在一起睡觉,看了许久,他伸出手,掐起了“海海”的脖子。两只小猫立马醒了。
这两只小猫咪真是被自己和兰芝惯坏了,在这家才待了几个月啊颇有点真把自己当成了俩小祖宗的意思,肚子饿的时候才会叫唤,除了兰芝平时也不大理人,对自己爱理不理的。这会儿“海海”被掐了脖子以为毕忠良想逗它玩,不耐烦地喵了两声,两只爪子搭着毕忠良的手腕,肉垫里深藏的小尖爪只露出了一点,刮得皮肤有点痛但不破皮,克制着自己的完全天性,像是一种温柔卖萌的警告。“深深”睡得懵懂,没察觉到危险性,看着同伴被毕忠良莫名掐着脖子拎到空中,起初只是声援“海海”地喵了两声,直到毕忠良手上用劲越掐越紧,“海海”挣扎大起来,“深深”似乎才感到了不妙,弓着身体露出爪牙凶相毕露地开始发出了低低呜呜地威胁声。
“海海”失了先机,四肢在空中挥舞着,拼命挠着什么,都只挠到了空气,其间偶然搭住了一回毕忠良的手腕,却好似没有力气只是划了划,依然是粗粗哗啦了一下的刺痛,没有毕忠良想象中心理上已经准备好了的鲜血淋漓的划伤。倒是脚下“深深”着急转圈的大叫,爪子都露了出来,狠巴巴地,相信如果它有这个机会,一定不会爪下留情。
“海海”的脖子很细,毕忠良撸过许多次,除却那些毛茸茸的可爱伪装,其实一只手的虎口就能握住了,甚至还有许多空余。要想掐死这小东西,也不用怎么费劲,只要很简单的动作,握紧了虎口往里挤,那小脖子上的脉搏很快就会消失。
“海海”后来可能是没力气了,气息微弱起来,四肢软软地放下,放弃了挣扎,只是软软地气力不济地叫唤着,眼睛睁着望向毕忠良,像深邃的蓝色海洋,好似能够包容一切,原谅一切。
那晚,“深深”用尽力气把毕忠良的棉拖鞋给咬破划坏了,其实要不是毕忠良避得快,它几乎要咬上毕忠良的脚踝了。当时它快要发疯了,直到毕忠良最终将几乎奄奄一息的“海海”放回到了它的身边。“深深”即刻围着“海海”打转,舔着它的毛和眼睛,喵喵地像是安慰着它。“海海”被掐了片刻,没有什么力气,弱弱地回应了两声,也好像是在安慰对方。“深深”这才放下心来,拱着“海海”还走不稳的小身体尽量远离了毕忠良,躲在了沙发下面,自己守在“海海”面前,冲着毕忠良凶狠地叫唤。
这晚后,刘兰芝总是奇怪怎么家里的两只猫突然对毕忠良避而远之起来,明明以前虽然不大爱理人但也不至于这么畏惧。
只有毕忠良知道是什么原因。
当然,毕忠良是永远不会告诉刘兰芝的,也不会告诉陈深。
今天,陈深在自己面前难得露出了凶狠的一面,却是为了唐山海,跟那晚拼命想要守护“海海”的“深深”,如出一辙。后来刘二宝查过,根本没有什么新春路老房子着火的新闻。
一个两个的,都是小赤佬!
毕忠良蓦然抓住了那支被陈深剪掉了大半个头的狼毫笔,留下的硬毛的刺不客气地扎进了掌心的肌肤,造成一种皮肤在锐物重压之下的刺痛,没有破皮,没有流血,痛楚却是真的。像那晚“海海”克制又警告的抓挠,这小东西,始终没有真的放开胆来伤害自己,哪怕它快要死了。大概它只是没力气了,又大概,它是真的通人性到底也不愿伤了毕忠良。
或许只是它最后的那一眼,让毕忠良,始终没有轻易地折断了手里握着的“海海”的那一线细细的生机。
这是他的猫,他想让它死它就死,他想宠着它让它活它也得活。为什么非要现在除了它?兰芝会伤心的。
如同之前无数次刘兰芝并不知晓的那些妥协一样。只是这一次,毕忠良不是为名也不是为利去妥协,只是对一只猫妥协了。
不过一只猫而已,不过一个唐山海而已。
自己有什么欣赏不得,宠护不得的?对陈深都可以,为什么对唐山海就不可以?
不知不觉,毕忠良握紧了狼毫笔,直到硬毛终于刺穿了薄薄的肌肤,渗出了血迹。这疼,才蓦然真实起来。
陈深的警告也是真实的。
毕忠良不觉得有多疼,他只在内心冷笑。陈深倚仗着的也是自己,他对自己逞的威风,无伤大雅,无关紧要,只那么一次两次,有什么不可以原谅的,就如这细小的伤口,根本不必要当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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