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9党国无人（3）
“哎哟，唐队长唐队长，咱们好好商量嘛……”黎少昆脸色僵了一下，看着唐山海似乎要离开的情态，忙上前拉住他的手，“其实这些情况你都清楚，何必多此一举呢。你看……”
黎少昆眼睛一瞪那名前军统人员，对方即刻又告饶起来。
“唐队长，听人说您也是军统投诚过来的，您高瞻远瞩当然比我们眼光长远得多了……就看在都是军统投诚过来的人的情分上，放我们一马吧，您车上那子弹也是我们不小心帮太君试枪打中的，……我，我们都可以做笔录为您证明的，绝对不会给您添麻烦的，……您就，就别向特工总部的长官汇报了，算我求求您行不行，唐队长，好歹都是军统过来的……”这人顿了顿，突然开始打自己的脸，左一巴掌右一巴掌，声音分外响亮，“要是冒犯了您，我自己打自己给您解气行不行啊？唐队长，唐队长，求求您，都是军统的……”
“闭嘴！”徐碧成听得愈发气闷，被他们一口一个“都是军统的”的说辞给惹恼了，板起脸厉声道，“别乱拉关系了好么？都是军统的又怎么了，你还都是重庆政府那边过来的呢，难道跟汪先生也能拉上关系了？”
听徐碧成这么一嚷，那人就低声下去，懦懦地只是反复求着饶。
唐山海深吸了一口气，突然打开了照相机底下放胶卷的暗盒，拿出里面的胶卷抽了出来，全曝光了个干净，展示给在场的黎少昆和那两名日本军官看得清清楚楚，“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也不能太不识趣。这样吧，这两人既然是特工总部带出来的人，那我就带他们先回行动处，一是为我这车上的子弹说明情况，二来嘛，也省得了黎大队长将他们送还回去的功夫，您看这样是不是可行？”
黎少昆将这两名前军统人员带出来早打过骂过出过气了，李默群那边也叮嘱过尽量别把人弄死，今晚不过是想趁着日本人在场找个乐子再最后出口气——就算真弄死了也可以推到日本人头上左右不是个大事，现下突然冒出来了个不好惹的唐山海……既然对方要带人走，那带走就得了，谁让他没注意拦了人家的车运气不好还偏偏让人家的车上嵌上一颗子弹了呢。
“行行行，当然行。唐队长随意，这两个人已经悔过自新，我也没什么要告诫他们的了。您要乐意带走他们，我当然没有理由拦着了。”黎少昆一放手，让手下给这两名前军统人员解绑，扶着他们坐上了唐山海的吉普车。
闻着这两人身上的一股尿（骚）味，徐碧成皱了皱眉头，勉为其难地没说出什么话来。只想着明天除了将车送到修理厂弄出子弹换块玻璃外，也一定要找人将车从里到外清洁干净。
两名日本军官看唐山海很识好歹地曝光了胶卷，知道对方确实是没有告黑状的意思了，挺满意地点了点头，并不干涉黎少昆的这个决定。他们其实是北辰流上海武馆的编外弟子，有时没事会去武馆请里面的全职弟子指教一二，对于武馆的实际负责人小田野子也是挺尊敬的。小田野子早在武馆弟子中放过话，特工总部行动处那儿的唐队长是家主的好朋友，别的日本人她管不了，但是武馆弟子不管全职还是编外的，但凡碰到这位唐队长都得礼让三分客客气气。所以这两名日本军官也没有像对待一般的新政府普通职员那样表现得太过蛮横。
远离了虹口大饭店，车上的两个前军统人员才敢哀哀地喊疼，那名一直昏着的人这时睁了眼醒过来，可笑又可怜，与同伴一起对唐山海和徐碧成千恩万谢地表达感激。唐山海车上没说什么话，徐碧成沉默地开车，也就问了问这两人的住址，先将他们送回了各自的住处。说什么送回行动处只是一时的说辞，徐碧成明白唐山海只是看不过去这两个没骨气的前军统人员被汉奸和日本人这么玩弄侮辱。可是虽然情势由不得人不低头，徐碧成也觉得这两个家伙毫无被救的价值，纵然没有苏三省这次的背叛，遇上别的什么事，但凡碰到些危及性命的事也会是如此畏畏缩缩很快投降吧。
连活着的价值都不配有。
送完了两人，徐碧成才开车与唐山海返回国富门路的公寓。
唐山海不发一言地走进公寓，一直压抑着的平静面容终于有了裂痕，呼吸声渐渐加重。他走到客厅桌子前，忽然一拳砸在桌面上，眼中冒着破碎的火星，“党国无人！呵！日本人这么说，汉奸这么说，连我们自己人都这么说！”
“什么自己人？刚才那两个没用的家伙才不是我们自己人。”徐碧成关上门，走过去双手护住唐山海的拳头，防止他再不知轻重地砸到自己，他能感觉到对方心中的愤怒和悲伤，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安慰或者劝阻都是徒劳的，他只能陪着他，尽量放柔了声音，希望能唤回唐山海惯常的冷静和睿智，“哥，你别生气。这种货色不过是党国的败类，哪里都有，不值得为他们气着自己，以后碰见这种事咱们也别管了，根本不值得……”
唐山海的手心微微的颤抖，指尖冰凉。
徐碧成赶紧去倒杯热水放进唐山海的手心给他捂捂，白色的水汽中，唐山海眼睛定定地瞧着虚空中的一点，不知在想什么。这让徐碧成感觉到不安。
去卫生间打开了烧热水的设备，回到客厅来，唐山海还没有脱外套，连动作都没有变换过。
“哥……”徐碧成试着轻轻唤他。
唐山海总算有了反应，转向他，开口的声音无比冷静清晰，“碧成，黎少昆这个人也在我们当初的刺杀名单上，你记得吗？”
“嗯，是啊。”徐碧成点点头，不知唐山海提到这个干嘛，心口一跳，总不会是想刺杀黎少昆吧？
“我有耳闻，也搜集过关于他的信息。听说是很喜欢大吃大喝的，有点什么名目都会请人吃饭，而且酒品不行，喝醉了就容易出丑，容易得罪人。所以虽然他喜欢结交日本人，也是有什么正经事或者有目的才会请日本人吃饭，自己注意着不会喝太多酒，免得自己喝醉了太随兴得罪了日本人。这些年来，除了有意结交外，但凡汪伪剿匪司令部的伪军需要配合日本人的什么军事行动，黎少昆都会特意恭恭敬敬邀请自己的直属日本监督官员吃饭喝酒，联络感情，防止日本人在军事行动中太过为难自己。”唐山海目光一凝，这时徐碧成才听出了他的打算，“小琦太郎大佐，烟俊次中佐，这两个日本人报了自己的名字。目前暂驻上海的华北方面日军也就几个军有部分队伍在此，什么动向暂时不清楚，少佐级别以上的军官并没有那么多，名录也非绝密，特工总部似乎也有……这样，明天我上午去特工总部一趟，联络那些平时说得上几句话的日本顾问吃顿饭顺便查查这些日军军官的名录，应该能查出今天碰到的这两个日本人是哪个军的，如果是属于浙江那边留有大部队的常驻军……”
“那就说明，中田功今晚跟我们说的很可能是真的？”徐碧成思索道。
唐山海点点头，“除此以外，我们试着再找些别的线索，如果都能佐证中田功所说的日军动向，也许，我们该尽快向重庆发报示警……”
“即便是真的，中田功为什么要对我们说这些？他不是日本的情报人员吗？”徐碧成不解。
“我想，也许他是日本（共）产党，我有听闻中（共）与一个日本（共）党潜伏在日军高层内部的情报小组有合作，有很大的可能性，中田功就是小组成员……不，以他的级别，甚至也许他是小组的领导……只是，他们一直只跟中（共）合作，重庆那边的反战联盟虽然有过情报合作的建议，我们的高层却不太愿意相信他们，不仅因为他们是日本人，也因为他们当中有人是日本的（共）chan党吧……”
“哼，不是我说，这都什么时候了，日本人都打到家门口了，防gong就防gong呗，那日本人就算是（共）产党也跟你中国的国民党没什么关系啊，看人家共chan党多会用人，都有了个深入日军内部的情报小组了……”徐碧成不满地撇了下嘴巴，想了想，还是不太放心，“虽说中田功要真是这个情报小组的人员，他这么跟你说日军的动向也蛮冒险的，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啊？不是一直都跟中（共）合作的吗，把情报告诉你干嘛，不会以为你是中（共）的人吧？”
“不会。”唐山海摇头，“他肯定有能够联系的中（共）交通员的，至于为什么要告诉我，或许他以他的权限和手腕调查到了足够的信息判断出我们是军统的人？之所以告诉我们这些，我猜是因为明显日军的这个动向是针对重庆政府第三战区的，他希望我们向重庆示警……通过中（共）那边的话，也许重庆政府不会轻易相信又或者辗转交接情报的时间过长会来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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