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5不该有的期望
唐山海回到国富门路公寓有点晚，以为徐碧成已经烧好晚饭先吃了，因为不知在苏三省家会待到几点甚至还想过必要的话可能要在他家吃晚饭，所以唐山海之前嘱咐过碧成不用等自己吃晚饭。
没料到一进家门，迎接他的会是餐桌上三双眼睛眨巴眨巴的视线，一桌子七八个菜纹丝未动，像是专门等着他似的。
徐碧成，陈深，还有个李小男。
唐山海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习惯了家里的饭桌上除了徐碧成，也总是有另外两个来蹭饭的人了，熟稔得好像……就是一家人一样，彼此都是兄弟姐妹。虽然他们并不是一家人，甚至连组织都不一样。经常这样和乐融融地一起吃饭，偶尔唐山海想起这点会觉得挺奇怪，可是想到上海这儿的潜伏任务本就什么情况都有可能面临，也就刻意不去想这些有多奇怪了，其实相处起来都挺自然的不是吗？
“看我干什么吗？不吃饭吗？我说过今晚不用等我的，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唐山海脱了外套，徐碧成已经走过来主动接了他的外套挂到衣帽架上。
“哎呀，山海你可回来了，我肚子都饿了，他们非说要等你。我就说嘛，你不过去个苏三省家，他还能吃了你不成？这一个两个担心得跟什么似的……”李小男解放一般地大声笑着，赶紧去盛了几碗饭过来，很高兴自己终于有得吃了。
“哟，这是什么？”陈深注意到唐山海拿着个公文包之外，手上还揽着个扁扁的圆形的东西。
“是苏三省给我的唱片。”唐山海将唱片随公文包一起想随便放到一张空椅子上的，被陈深一把拿过去了。
“《贝多芬精选集》？两条小黄鱼你就换回了这个？”陈深不以为然地看了看，又放到一边。
“好像是唱片店的老板跟他说留过洋的人都喜欢听，他就买了，说早准备好了想送我一个礼物。”唐山海回想着从苏三省家临走之时，对方匆匆忙忙跑进里屋拿着张唱片出来结结巴巴边送给自己边解释的模样，局促不安到有些好笑，脸上不免就显出了些无心而起的笑意来。
陈深拉着唐山海过来吃饭，对于对方明显因为苏三省而起的笑容有些碍眼，“不是吧？送唱片？我还是头一次见到官场中人送礼物是送唱片的，这又不是小情侣讲什么花前月下你侬我侬……”
“这么不会交际的人，在军统还是做到了上海区副区长的位置，可想而知他之前是有多么能干卖力才能硬是凭着实绩升了上去，可惜……”唐山海没注意到陈深话中额外的揶揄，看着唱片想起苏三省，说着脸色又严峻起来，恼意兼着恨意。
“那……他这算是认同你了？”徐碧成给唐山海递上筷子。
“暂时算是吧。”唐山海开始低头吃饭，抬眼对陈深道，“他应该很快会去跟李默群要特许去调查行动处的档案，依我看，他这人做事像是比较急性子，可能就在这两天？你和毕忠良准备准备？我的任务可是已经完成了。”
陈深吃了一大口菜，含糊又自信道，“没问题，老毕，我，加个刘二宝，保准做事滴水不漏，这次不玩死他算我……还有老毕输。”
“对了，这次去他家我知道了一个不知道有没有用的信息，苏三省的姐姐苏翠兰前些日子被李默群接到了上海，跟他住一起照料他的生活起居，但是苏翠兰并不知道苏三省做了汉奸，还以为他是在做杀日本人和汉奸的差事呢。苏三省应该是有意瞒着她这些的。”唐山海想起来就对陈深继续说。
“好，我知道了。”陈深应道，“这可是他的一个软肋，肯定有用。”
“有没有什么我能做的啊？”李小男听得似乎有些心痒，刚才闷头吃东西吃了大半碗饭后，终于有些心情来掺和什么事了。
“吃你的饭吧，这么多好吃的，够堵你的嘴了吧。”陈深白了她一眼，又是警告又是叮嘱，“别来捣乱。”
“切，我什么时候跟你们捣乱过了？”李小男不满地嘟哝。
“小男，这事交给我们自己办就行了，你别加入，这也是为你好。”徐碧成对李小男微笑道。
“知道啦。”李小男对徐碧成的好意还是吃的，笑了笑，“那祝你们明天马到功成，再杀一大汉奸。”
晚上洗完澡出来，徐碧成看到裹着个睡袍的唐山海正尝试着搞家里那架基本没拿出来用过的留声机。
“怎么想起来要用这个了？”徐碧成走过去帮忙，见到唐山海手边放置的那张苏三省送的唱片，立即明白了这留声机拿出来的原因。
“我看看是不是真的只是普通唱片，也许他有特别的信息要告诉我？”唐山海低头看着留声机的指针，做最后的调试。
徐碧成失笑。唐山海总是这么不经意间就流露出几分不自知的天真。“你该不会是觉着，苏三省叛变整个军统上海区有什么隐情，也许唱片里会告诉你吧？”
唐山海抬头，小脸一板，语调严肃，“我没这么想。”他拆开了唱片的封装，眼睛眨了眨，带了一丝迟疑，努力想解释着什么，“我……就是想听听，是不是有些别的他想告诉我们又不便于说的信息？”
那还不是一样。徐碧成撇撇嘴，没继续跟他怼。事实总会说服他的。
慷慨激昂的旋律响了起来。
还真是如假包换的《贝多芬精选集》，开篇第一首曲子的旋律就很熟悉，正是那首举世闻名的命运交响曲。
徐碧成拿眼睛睨唐山海，一副“我就说是这样吧”的神气。
唐山海听着命运交响曲，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平静道，“就当是我多想了，也没什么损失。贝多芬的曲子，音乐大师，就这么放着吧，还挺好听的。”转身去客厅的酒柜里拿出了一瓶白兰地给自己倒了些酒，站在窗边对着夜色喝起来。
命运交响曲……唐山海望着无限深邃的夜幕，心中满是怅然若失。他的确有那么一丝丝期望过，期望苏三省也许是有什么隐衷，也许是有不得不如此做的理由，毕竟他曾经是英雄，或许……他并不是真的这么冷酷无情，决然地背叛了自己的组织。
徐碧成说得不错，这的确是不该有的期望，这么想的自己，太天真了。
苏三省确确实实是叛变了，助纣为虐，摧毁了整个军统上海区，杀害了无数的战友和同志。他的选择已然做出，命运也已然注定，无可变更。
即便扼住了命运的喉咙，那些不应当发生的历史，终究也是发生了，无法挽回。
苏三省比唐山海预料中的更加心急。
第二天一早，苏三省先到了特工总部等李主任上班就汇报了关于对毕忠良是中（共）麻雀的怀疑。李默群早就有意收拾一下毕忠良，虽然不是很信毕忠良会是中（共），觉得要是苏三省能抓到什么把柄借着这个由头修理一下这个越来越心思歪了的名义上的下属也好，于是爽快地允许了苏三省进行调查，给了他调阅档案的特批令。
苏三省拿着李默群的特批令直奔行动处档案室。对于李默群让他务必悄悄进行此事不要让其他人知道的叮嘱，也是记在了心上的。
柳美娜到行动处上班以来还是第一次见着特批令，看着文件上硕大的一行字《中央执行委员会特工总部特批令》以及落款李默群亲笔签名和授权签章，不免惊讶状地赞叹了一句，“嘿——哟，这就是特批令呀，苏队长好大的面子！”
“我就是个跑腿干活的，要说面子的话，那也是李主任的面子。”苏三省沉声道，扯了扯嘴角算是回应的微笑。
“哎哟，苏队长你就别谦虚了，需要什么告诉我。可以在这儿审阅，非绝密档案也可以借阅，不过呢，需要做个登记，送处座那儿报备。”柳美娜大方笑着简单介绍了档案室借阅档案的规矩。
在苏三省与柳美娜两人对话间，档案室门外悄然经过的陈深默默顿了顿，走到一旁，放慢了脚步竖着耳朵听着。
“借阅就不需要了，我在这儿审读一下就可以了。”审读不用向毕忠良报备，应该不会让他很快察觉。出于保密的需要，苏三省当即选择了就在档案室审读档案。
柳美娜点点头，眼珠转了转，一口应允，“那好，你需要什么告诉我，我帮你找。”
她表面毫无异样，心中却有些嘀咕。
行动处也就苏三省敢这么愣头青一样直接越过毕忠良去李默群那儿申请特权，稍微有点官场头脑的人，哪能干出这样蠢的事儿。就扁头这种货色都知道越级跟上司讨事那是嫌自个儿在行动处活得太顺了。
那唐山海还是李默群表外甥呢，就从来不会做这么不上台面的事儿，要去特工总部那儿办什么事，都必定会尽量亲自向处长报备先征求毕忠良的意见，哪怕有什么急事之前来不及说，事后也要周全地道歉说明。所以尽管一开始毕忠良可能不那么待见唐山海，渐渐地因为从抓不到唐山海什么错处，加上唐山海一向知情识趣掌握分寸，倒让毕忠良对他越来越重视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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