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营救决心
路边的树上黄叶被风吹得沙沙地响,伴随着陈深故意开玩笑的口吻。
“瞧你,明明都快哭了,还死命憋着,这样回去老毕看见了不起疑心啊?你又不是不知道他那个人,看见一只蚂蚁爬过来,都要看看是不是爬成了暗号。在这里停会儿等你不想哭了或者干脆哭完了再说呗。”
唐山海闭了闭眼睛,不知想隐藏什么,肩背却是放松地靠在了座椅上,嘴巴抿成一条直线,就这么沉默着。
陈深就在一边,异常耐心而温柔地等待着,守护着。他的目光没有一直盯着唐山海,怕对方感受到视线会不自在,但是心里清楚,自己从未停止过对唐山海的凝视。
良久,唐山海轻叹了口气,像随时会散去的烟雾,需要陈深精心的捕捉才能依稀抓到几分脆弱情感的流露,“你知道吗?周丽一见我就骂我脑子进水了,怎么能在这儿……”唐山海想起周丽当时的模样,轻声笑了一下,“她……离开军校后就与自己的未婚夫成家了,但他丈夫可能至今都不知道她被关在这儿,她被捕的时候,孩子才三个月大,她跟我说,她很再见见他的丈夫和孩子,不过知道他们是安全的,其实她已经很安心了……”
陈深的手伸在空中,迟疑了一瞬,最终还是落下去,轻轻搭在了唐山海的肩头。
唐山海依旧没睁眼,颤抖得不停的睫毛泄露了他内心的挣扎与不安,“我以为我可以一直那么理智那么清醒,思考着营救计划的不足,想的是要是自己怎么都想不通,该如何打消你们的念头……可是,陈深,……看着周丽骂我的生气的脸,看着她离开的瘦小的背影,我的心……很不舒服,很疼,……你能明白那种感觉吗……”
“明白,我明白,山海,……”陈深拍着他的肩膀,“周丽是那么好的一个女人……好了,人活在世上,就是要承受一次又一次的摧残,只要你想清楚了这点,所有的事情也都可以泰然处之……”
唐山海闭紧了眼睛,一滴泪水还是固执地从他的脸颊滑落了下来。陈深瞧着那颗晶莹的泪滴一直滑落到唐山海的脑后,无声叹了口气,双手覆上了唐山海的双眼,为他制造了一小片温柔的暗影。“山海,你就哭吧,没有任何看得见你的眼泪。”
你一时的软弱,就让我来为你遮挡吧。这些日子以来,唐山海将自己的伤痛压抑得太深了,无处发泄,再这么下去,陈深担心会出事。今天见到了他的眼泪,陈深心里痛惜,却也有些放下心来了。
唐山海没动,湿凉的鸦羽般的睫毛羽翼般拂过陈深的掌心。
陈深希望阳光不要这么刺眼,微风不要这么撩人,鸟鸣不要这么聒噪,甚至自己的心脏都能暂时地停下跳动,让一切都归于安静,不要对那个人有任何一一丝丝的惊扰。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唐山海清朗又疲惫的声音轻轻响起来,“我明白,陈深,你说的,我都明白。可是,要做到真的很难,很难……你是怎么做到的,陈深?能教教我吗?”
陈深看着那个人,再也忍不住心中汹涌而来的情感,他一下揽起唐山海的肩膀不容拒绝地将对方紧紧搂抱在怀中,感受他的颤抖他的不安他的迷茫他的痛苦他的努力,想将自己的力量传递给他,“其实,我并不想要你学会这个,只是你既然已经到了这里,就必须学着接受……”
唐山海下意识地身体一僵,接着想要挣开,很快地仿佛陈深的体温抚慰了他,使得他心上因为周丽而开启的空落落的洞口不再疼得那么难以忍受了,他的身体放松下来,柔顺地接受了陈深满怀暖意的拥抱,喃喃道,“陈深……”
陈深抱着他,用力地抱紧,但愿自己的力量能传递到对方的血液中,“我在,山海,我在……那些逝去的亲人和战友,其实他们的灵魂都得到了解脱,你不用太介怀他们……但是像我们这样的人,就必须活下去,只能记住自己的使命和责任,日复一日地承受痛苦,别无选择……假如我们还有痛苦和眼泪,只不过是对自己无能的一种愤怒,可是愤怒有用吗?”
愤怒有用吗?光是愤怒当然毫无用处。
周丽并不需要毫无用处的愤怒。
唐山海睁开了眼睛,经过泪水的洗涤,清澈明亮得如同星辰。
他放开了陈深的怀抱,注视着这个人,“陈深,我知道你已经做了很多了。谢谢你这么安慰我。”
陈深轻摇了摇头,“我安慰你,你也安慰了我。”你的存在,何尝不是在帮助我,山海?我也要感谢你啊。
唐山海掏出手绢,抹了把脸,泪痕并未完全擦去,“可是按理说,你不应该冒这个险。如果我是你的上级,恐怕会很头疼有你这么个自作主张总是能干得似乎能说服任何人的部下。”
陈深笑了,为唐山海这不知道是抱怨还是赞美的总而言之是听着舒服的话语,“但你不是我的上级啊。作为我的盟友,你该很高兴我这么能帮得上忙吧,瞧,你多幸运,有一个这么有福气的盟友。听你的意思,周丽,你不会放弃了吧?”
唐山海蓦然严肃道,“你之前在路上说的,我想过了,确实不是毫无可能,正相反,应该说,有很大成功的可能性,不管是你或者我出马押解这批囚犯到提篮桥监狱,这都是计划范围内允许的意外。我不信毕忠良能够未卜先知,连这点都会计算到怀疑到。面对胜算这么大的救人计划,如果我们再毫无所动,就有了点贪生怕死的嫌疑了。不管怎么说,周丽这样的姑娘,不应该死在这些人手里。”
“说得不错。我们再好好合计合计,还能将这个计划制定得更加完美,还记得我老早以前在军校就说过的话,咱们俩要联起手来,整个党国都找不到能够打赢我们的组合……不,估计整个中国都不会有了。”陈深自信地咧开嘴一笑,好像都笑出一个浅浅的酒涡出来了。
唐山海听着陈深的这话,神情微动,以前也有个人似乎这么说过。但他很快将之放到一旁。
“为了以防万一,撤退的计划也要做好,不能有任何闪失。”被陈深的自信所感染,唐山海终于也微露了一丝笑意,很快就进入了高度专注的工作状态。
“当然。”陈深从善如流,拍了下唐山海的肩膀。
两个人在车上就开始商量起营救计划的各种细节来,彼此补充完善,使得整个计划越发天衣无缝,再找不出现有条件下即使算上毕忠良的各种小变动也不会有闪失的破绽。
讨论过程中,陈深不时分了些心神去注视唐山海发亮的眼神和光彩熠熠的脸庞,感叹果然这才是让唐山海尽快恢复状态的最好的办法。世界上最了解唐山海的人,还数徐碧成。
可那又有什么关系?迟早,陈深想,只要未来还能一直这样并肩作战下去,总会跨越过徐碧成领先自己的十数载光阴,成为与唐山海心灵上最贴近的人——退而又退地讲,就算达不到那个目标,做世界上第二了解唐山海的人,也是极好的。
晚上陈深和唐山海一起回到国富门路六十九号的公寓楼,徐碧成和李小男在一楼餐厅已经准备好了一顿丰盛而温暖的晚餐。徐碧成看到唐山海与陈深的神色就知道他们下午去过漕河泾监狱后已经达成了一致。
在座四人只有李小男浑然不觉三个男人间的暗流涌动,首先举杯向大家敬酒,“敬我们的友谊,干杯!”
徐碧成接口,看了眼陈深,“致我们的精诚合作!”
陈深这次没喝格瓦斯,以红酒主动碰触了徐碧成伸来的杯子,“敬我们共同的目标!”
三人一齐盯着唐山海,他看了看徐碧成与陈深碰到一起的酒杯,冲着李小男甜蜜一笑,纤长的手指握着酒杯加入到那三只等待着的酒杯中去,好整以暇,“为了我们的现在。”
“哎呀,山海,你这什么意思嘛,好歹说个明确点的吉利话嘛,说什么现在呀?”李小男心直口快地嚷道。
唐山海笑着指指眼前这些菜,指指陈深和徐碧成,又指指李小男,“现在不好吗?有美食,美酒,有朋友,还有美人……”
“好,当然好!”李小男重点全在最后“美人”两个字上了,立即笑得见眉不见眼的,拍掌又是夸赞又是羡慕道,“哎呀,突然好羡慕柳小姐啊,山海你说话的水平这么好,说起情话来也肯能把所有女人的心都说酥了吧,可惜这种待遇只能是柳小姐专享的了……你看你陈深,多跟唐队长学着点呗……”
陈深正冲着唐山海的这句“现在”暗乐,一听李小男冷不丁提到柳美娜就瞪着她,“别想得美了,唐队长这是人从头到尾都讲究,一个意思的话都能说七八种话好听又不带重样的,别说我一辈子也学不会,就算真的说了特别浪漫的话,以你这大字不识几个的水平,能听得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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