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118会见周丽（2）

    118会见周丽（2）

    将转狱囚犯例行体检的公函交由监狱守卫的队长检查之后，三人被放行进入了监狱最外围的空场地。

    江洪超坐在后座上，表情紧张，平日他来监狱次数多了去了，这次自觉肩负着唐队长这人和“前情人”最后道别的重任，没做过这种隐秘的事情，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没法心平气和了。在进入监狱之后，左顾右盼的更加像要做什么亏心事的样子。

    陈深打趣他，“江医生，你紧张得都快把自己抖成筛子了。”

    “有……有吗？”江洪超一边结巴一边问，勉强一笑，“我会做好的。”

    “江医生，别紧张，你就正常做你的事，像以前那样，其他的都不用想。”唐山海看不下去了，回头语气柔和地安抚了一下江洪超。

    “是啊，你看唐队长跟小情人最后一面了都不紧张，你有什么好担心的啊？”陈深说笑了一句，惹来唐山海又一次噘嘴瞪眼的表情。

    “喔，好。”江洪超见唐山海和陈深都镇静自若甚至还有心情开玩笑，忐忑不安的心思也渐渐放松了下来。

    三人从车上下来，来到监狱内部的办公区域，张副典狱长事前接到了电话正在铁门那儿等着。

    “陈队长！”张副典狱长迎上来，然后就客气地看向器宇轩昂的唐山海，“这位就是唐队长把？”

    “对啊，这位就是那个让上海万千少女‘一吻难求’的唐公子，行动处最帅气的风景，一出现就一堆女人都花痴晕了……”陈深主动开口给张副典狱长夸张地介绍着，被实在听不下去的唐山海狠狠捅了一肘子。

    “喔，听说过，久仰久仰，我女儿都认识您哪，唐队长！”张副典狱长笑呵呵地跟唐山海握上了手，热情地摇晃了好几下。

    “唐队长，这位就是漕河泾监狱的张副典狱长，老狱长了，大家都叫他张副，多少年了还是屹立不倒，最厉害的就是打牌了，其次是吃遍上海滩的资深老吃货……”陈深又给唐山海介绍张副典狱长，还是那么玩世不恭的口吻。

    “不才，不才。”张副典狱长居然是很受用的样子，乐呵呵听着没一点不高兴。

    “张副，你好。”唐山海被张副典狱长抓着手不放，只好点头示意。

    “这不，唐队长新来没多久，还没来过监狱呢，我就带他来熟悉熟悉，以后就可以让他自个儿来办这些手续了，用不着每次都麻烦我了。”陈深拉着张副典狱长在前面走，故意做出说悄悄话的样子对张副典狱长挤眉弄眼。

    “喔，明白，明白。”张副典狱长连连点头表示理解。

    江洪超与张副典狱长自然也是认识的，不过这两个人交情不深，只泛泛握了个手，江洪超就先去监狱安排的医务室里面做准备工作了。

    到达办公楼的医务室，陈深到张副典狱长的办公室唠嗑，听话题无非是美食美女之类的，唐山海就径自去医务室负责做监守，这样的安排看上去非常合理且自然。

    医务室分成内外两间，一般来说，唐山海这样行动处来的监守应该在外间，医生应该在内间给即将转狱的囚犯进行全身检查。

    这一次，江洪超把检查所用的药物和简单的医疗器具都放在外间了，对唐山海小声道，“唐先生，待会儿你和那个好过的什么女囚犯可以在里间好好说话，我在外面检查其他囚犯，不会打扰你们的。”

    唐山海点头，面色是显而易见的沉痛和不忍，长叹口气，真如一个即将与心爱女子诀别的多情贵公子，“有劳江医生了。”

    唐山海和周丽见面刚开始几分钟，两个人一句话都没有。

    唐山海是不知道说什么，周丽是震惊于此时此地竟然见到了唐山海，双方愣愣盯着彼此数分钟后，还是周丽首先柳眉倒竖地小声呵斥了起来，“你怎么能在这里？想什么呢？脑子进水啦？”刹那间这个容颜憔悴的女囚似乎又变回了数年前那个意气风发伶英姿飒爽的军校女生。

    这才是周丽呀。唐山海微笑了一下，“没什么，听说你被关进来了，我想办法花了些钱进来看看你。”

    “我来的路上看见陈教官了，知道他跟着毕忠良做了行动处的处长，你是托他找的关系么？”周丽抬眼好奇地问，像个单纯的学生。

    “算是吧。”唐山海说得含糊。

    “你居然还信他？他居然还愿意帮你？你们还真是……”周丽低头想了想，像是发现了什么极有趣的事，自顾自地笑起来，是发自内心的，欢快又包容的笑脸。

    周丽并没有过多追问唐山海怎么进来漕河泾监狱的事，唐山海也没对她透露太多，就按照陈深说的，叙了叙旧，问了问周丽被捕之前的生活情况，被捕时的情景，过得好不好，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周丽也很愿意说说这些，说自己和军统的吕明结婚两三年了，两人有一个孩子才一周岁不到，被寄养在乡下，是女儿，非常可爱有时傻里傻气的笑着特别像他的父亲，她很想再见见他们父女俩，但也不强求，如果唐山海能够做到的话，希望不要让吕明知道自己被捕的事情。还额外问了下徐碧成的近况，唐山海不便细说，只答他现在很好，周丽含笑听着，再没提过徐碧成。

    当唐山海和周丽在检查医务室的内间悄声谈话时，陈深一边与张副典狱长侃大山，一边心思翻转，想着唐山海是何心情就愈发沉重。

    陈深很清楚，自己肩负着寻找日军绝密计划的使命，这样做不是全无风险，他在内心中不断地权衡，是不是更应该果断放弃什么营救计划之类的鲁莽行动呢？然而，当年黄埔军校的日光操场上第一次见到唐山海油然而生的欣喜与日渐催生的爱慕又泛滥开来。那时，他还不知道何为爱情，却第一次有了为一个人奋不顾身的冲动。如今这种莫名的冲动，又驱使着他产生了帮助唐山海的念头。尽管理智上尽力地分析着徐碧成提出的营救计划的可行性与成功几率，可是情感上的理由，只有一个，他其实和徐碧成一样，只是想帮助唐山海，让唐山海尽快走出家破人亡的阴影。

    眼下，陈深不愿意去多想唐山海已经心有所属的事实，能看到唐山海，为其分忧，也许他还能有那么点幻想。有一天，唐山海会和他一样，能够真正放下不同阵营的成见，与自己站到抗日救国的同一阵营中来。

    与周丽会面的时间既长又短，起初的尴尬之后，到结束时，唐山海觉得周丽还有好多话没来得及对自己说，他也有好多话没来得及去倾听呢。

    然而时间过去就是过去了，不会多一秒。

    所有转狱囚犯的例行体检结束后，在江医生的提醒下，周丽主动结束了和唐山海的谈话，起身随着江医生准备出去医务室。出了这个门，恐怕她今生最后的温暖就结束在此刻了。

    “唐教官，多保重。转告陈教官，不管他有什么理由，都别忘了自己是中国人。”

    唐山海听着周丽的脚铐混合着手铐发出的声响渐渐远去，忽然有一种不顾一切的冲动。他得救她，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个花一样的女子就这么结束了自己的人生，她应该生活在一个和平的世界，与自己的丈夫和孩子生活在一起，备受父母与爱人的呵护。

    但是冲动要想不付出代价，就必须有数倍于冲动的理智来做保障。

    陈深和唐山海带着江医生上车，驶离了漕河泾监狱。

    陈深开车，唐山海闷闷不乐地转头望着车窗外，一声不吭，情绪低落得江洪超都觉得车上的低气压超标了。

    通过漕河泾监狱最外面大门的时候，唐山海看到门上飘扬着那面目可憎的日本旗帜，大门两面的墙上刷了大片的白色粉漆，写着中日亲善之类的文字，一面是“我们本来是同种同文的弟兄”，另一面是“应该亲善提携保持东亚和平”，大门之上用来挂牌匾的地方也是不伦不类的横批，“共同共荣”。唐山海看着，内心就燃烧起一片难以抑制的炽热的仇恨的火焰，不由冷笑了一声。

    开车出了监狱一段路程，江洪超主动要求先下车了，为了能呼吸到轻松些的空气，他宁愿自己走路回去也不要在搭着这一片苦闷氛围的顺风车。陈深和唐山海客套地感谢了他几句，就依了他的要求将他放下车。

    陈深看着在江洪超下车就愈发脸色沉郁的唐山海，自己开着车子来到了一段偏僻的路口，一下刹住了车子，两人身体都微微向前一倾。

    唐山海这才有了点反应，看向陈深，“怎么把车停在这里？不回去吗？”

    陈深慢慢靠近他，近在咫尺望到唐山海浓密的睫毛颤巍巍的，突然伸手刮了下对方鼻尖那颗生动的小痣。